你打算到那里看看,看这线索到底是不是相关。就算没有关系,你也不打算再回返。阿卡契已经无人期待你归来,或许死在他提到过的天堂,会更好一点。
你果然在那沼泽深处闭上了眼睛。死之前你祈祷,如果这长年的祷告真的被圣母沙耶尔听闻,就让你在睡梦中再见他一面。
在一片昏沉中,在这许多年连绵不断的深重的痛苦以后,你终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熨帖。额头那处温暖起来,你不知怎的知道了那就是你一直等待着的东西,它终于完整了,像是那一年最后分别前夏尔对你说:“阿兰,保重。”
就让这成为这段漫长等待的终点吧。谢谢您,沙耶尔妈妈。
chapter26新生
你从黑暗中恢复意识的时候,满心的茫然。一开始你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命,直到黑暗中有人为你喂食喂水维生,你才知到你得到了救援。
你的救援人给你的感觉非常奇怪,他长时间地、静默地陪你呆在这不见阳光的房间里面,与你同床共枕——后来你猜想这是唯一的卧室——用一种放血的古老方法为你治疗。可是想想以你之前的伤势如今能够再度醒来,那想必这疗法的确起了作用。这浓重的、沉静的、压抑的黑暗让你无比熟悉,在你人生的前十年和后十年,你和它打了无数次交道。至少这次你没有挨饿,没有刑罚,还有人陪伴,这足以让你满足。
你反复思考对方救助你的意义何在,后来你想,反正你已经再没什么东西可失去,他的目的如何又怎样呢?
有次他带来一盏小灯,沉默无言地打破了这黑暗,你终于看清这是个比你预想中年轻很多的人,一个独居的法师/药剂师/炼金术士的学徒,看起来不经常与人打交道。和你相比他个子并不高,大概只到你胸口,穿着一件平淡无奇的黑色法袍,从步态中能看出四肢纤长、动作敏捷而效率。他有着一头垂至下巴的柔顺黑发,当他向你走近,你才发觉他长着一张让人惊叹的面孔,那一双紫黑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向你,在半侧灯光的照耀下不知为何带着一种妖艳的美感,尽管他始终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你回忆他从未开口,突然为他感到遗憾。
但这时他说话了,提出一个繁琐无害然而没有意义的请求。你内心极为困惑,但还是尊重了对方的意愿——毕竟他救了你的命,让你做一些事也理所当然。之后他看似满意地离开了,别的什么也没提。
就在你以为这样的日子会继续的时候,有一天他醒来时突然直白地像你提出了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提出的请求:他要你和他“补魔”。他用学术的、准确的但又粗鄙的话解释“补魔”。随着他的话语,你在一种不知名的力量下被欲望所操纵,可你不甘心这样屈服。你曾与这种丑陋的本能做了那么久的斗争,你知道自己能够忍耐下来,用你经年的意志锻炼与战斗训练——
直到他提醒你他救了你的命,告知你你们已经做过类似的事,你才忽然想到,你还有什么理由做这样的坚持呢?作为爱人的雅兰在十六年前的巴别塔下死掉了,作为圣职者的雅兰在三年前的阿卡契失去了资格。
没有了。
而你眼前这个陌生人救助了你的性命。
于是不管他是要你的血还是要你的肉体,还是想要收回他救助过的生命,你都无法拒绝了。
你觉得这是命运又一种作弄的方式,在你以为自己一无所失的情况下,原来你还可以失去贞洁,何其荒唐。你在蓬勃的性欲中感到一种深刻的痛苦、羞耻与难堪,包括被吸血时感受的那种欢愉感,你统统觉得罪恶。你甚至迁怒眼前这个把你救起又让你陷入这等尴尬境地的人,觉得他一定是受了黑暗意志的蛊惑,从头到脚都是邪恶。
可是他又带着一个奇妙的契约告诉你,他从不曾想要欺骗你,一切只是阴差阳错。你这才明白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凶手,而是一个稚童;他空有学识,却不谙情感。如今你们因这个契约而紧密相连,作为这世上唯一一个和他产生联系的人,一个年长者,你莫名地感觉自己负有某种责任。
你叫他夏尔,心里却觉得他并不像你认识的那个夏尔,而更像还没有遇到夏尔的你的样子,对来自他人的善意与帮助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样同别人相处,不自觉地在他人和自己之间划出一道界线。想到这里你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来——“我要帮助他,我要教导他”。你用这个名字当作某种祝福,期待你能够像从前那个夏尔带给你快乐和新生一般,在你掠过他生命的这段日子里,把对生活的爱教给眼前这个年轻的、相比你的年纪来说还是个孩子、还有着漫长人生等待在前方的同居人。
夏尔来吸血的时候你并不觉得疼,恰恰相反,那让你感觉分外恬适,无比自然。只是他在开始的时候总是用一种看起来很费力的姿势:和你保持着水平的直角,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免碰到你其它部分身体一样,又或者这是某个他觉得必要遵从的实验流程。你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加上他一点点舔血的动作让他的头发丝经常来来回回摩擦你的脖颈痒的很,有一次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脑后,用手指收束那异常细软的、微微发凉的发丝。然而让你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你年轻的救助人在这安抚下,好像这才认识到你们在补魔的过程中还可以肌肤相亲。他脸上显出迷醉的神情,眼睛都眯成线,不自觉地像小兽靠近母亲的乳头一般把发顶贴着你的手黏了上来,又一点点挪动身体,最终毫无戒心地紧紧贴到你身上来了,做这一串动作的时候嘴里还舍不得松开你脖颈的肌肤,有一搭没一搭地吮吸着。而这之后一直到补魔结束他也不离开,在这个姿势下迷迷瞪瞪地就能睡过去。又有时你看他在吸血后嘴角还弥留一丝血迹,被某种不知名的情感趋使着去舔舐那儿,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张开嘴,把柔软的口腔与突出的尖牙暴露在你面前,像家养的猫咪打起哈欠,身上的毛全部往后顺倒,诱着你去抚弄。
他那么轻,那么软,那么小,你一点儿也舍不得把他推开来,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团棉花,将他整个儿裹起来抱着。
你慢慢觉察,你年轻的、美丽的、学识渊博却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的同居人救助了你,给了你新生——那是一个新的生存的意义,一个新的与人间的关联。你终于感恩命运的馈赠——至少在那时候。
chapter27这欲望的诱惑那样深
你意识到他体质的残酷与诱惑,是在那个难忘的傍晚。
那一天你照常在沼泽浪荡,体验这被称为生命天堂的地方的无声杀气与生机勃勃的迷人交织,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召唤,隐约来自你们目前陋居的方向。你匆匆赶回,在门口看到一副让你窒息的场景:你看到夏尔痉挛着倒在地上,脸色发红,呼吸急促。天啊,你的心整个儿揪起来。来自过去的训练让你还能下意识地施以急救,可你脑袋里其实什么都想不起来,完全乱了套。直到他用残存的力气软软地攀附你,黏上你,带着全然迷乱的表情将嘴唇靠近你身体,用滚烫的肌肤触碰到你,直到那迟来的情潮终于与你同步,你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你吻他。
他的口腔那么热,小而灵活的舌头在你的嘴里像一尾小鱼,又像一条蛇。他向你索取,你完全没办法拒绝,也一点儿都不想拒绝。只是不该在这儿,也不好在这儿。你哄他,你诱拐他,带着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纵容与甜蜜。可是他要求你在这儿,一刻也没法再等了。于是你只好用颤抖的双手解开他全然湿透的衣衫——一个人怎么能产生这么多水?你不知道,也没法再想——你早就硬得不像话,凑近他那个入口,刚一碰触那儿就仿佛有意识一般动起来,好像在邀请你,你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就进到里面去。
那一刻你的脑袋里有烟花爆开来,他在你进入的那一刻喷发了,失声尖叫,那声音又细软又缠绵,带着无法形容的满足与渴望。他整个儿因为你的进入绷成一张弓,余音袅袅地震颤着,从头到脚不自觉地抖着,内壁卷着你的怯怯地收缩。眼前的景象和你身体的感觉让你头晕目眩,这一切太有冲击力,你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这样深重地被欲望包裹卷席,纯洁而放荡,天真而饥渴。你油然而生一种绝对的冲动,既来自你带着从未有过的硬度的器官,又来自他恳求的、向你无力又诚实地求索的四肢。用不着什么额外的语言了,你知道身下这个人每一寸肌肤都明明白白地渴望你的爱抚。
可你忍住了,用你全部的意志力,感谢你之前所有的训练。你勉强还记得他失去过意识,想要把自己拿出来。可是他不让你这样干,要你带他回去,还记得让你拿水。你怎么能忍不住呢,他这样小,这样脆弱,像你生日时得过的一个舍不得吃的棉花糖制的娃娃,你舍不得他受一点儿伤。你抱着他回去,每一步都感觉到他的身子随着你的步伐颤巍巍地发抖,又湿又软像一滩泥。你一口口喂他水,直到他又把那透明清澈的紫水晶一样匀质的眼睛朝向你,抖动眼睫给你最终的许可。
你脑海里的弦终于断了,你三十六年的自制在这情欲面前溃不成军。你爱欲磅礴,带着难以言喻的怜惜,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寻求欢愉,又对自己给他带来这伴随痛楚的狂欢而不可自抑地兴奋。你通过一切爱抚与冲击和他的身子共鸣。你反反复复地进入他,深深浅浅地草弄他,用身体的每一寸让他颤抖、尖叫、痉挛、驯服,你们被这浪潮抛起来又打下去,你和他一起。在最后的时候之前,你突然想要让他叫出你的名字,记住是你给他带来这无边无际的痛觉与快感,记住是你的身体让他渴望、让他燃烧,让他兴奋,让他哭泣。当你的名字终于从他嘴里发出来,你把你自己整个儿交了出去。
这欲望的诱惑是这样深,你永远也无法返回苦修了。然而你不知廉耻地满心欢喜,毫无愧疚。
那时候你还不知道,这一切甜蜜喜悦其实扎根虚无,如空中楼阁,水中花月,转瞬即可成空。
而命运的作弄祸福相倚,这般无常。
chapter28那个恶魔没有心
新的生活在你眼前铺陈开来,你每一天都充满期待,无比欣喜。过去的苦痛终于暂时被你封存,你好似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你看着他冲你张牙舞爪地使他的小脾气,生气勃勃地用强大的法术打理房间,后来又靠着门看他做实验,拿着你不知道的瓶瓶罐罐添完这个加那个,写完这个记那个,听他跟你唠叨你不懂的法术世界,你几乎无法把自己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来。你本以为这几间简陋的房屋是一个囚笼,可如今你意识到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自在非常,你觉得他这样神奇、这样美,又觉得你自己前所未有的富足。
你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他告诉你之前的狂乱只不过是半魅魔的体质作乱。你一方面深切地同情他的遭遇,忧心他的未来,又隐晦地不满——你觉得那至少有几分也是你的功劳。于是你晚上突如其来地袭击他,用尽你的手段让他沉沦。这具身体是这样奇异,对情欲的感受是这么敏感又这么随性,你爱抚他就像弹奏一样乐器,像维护你珍贵的装备,直到他从声音到肌肤到血液到骨骼都在你掌控之下,于是你志得意满。之后的每一天就如同这一样浪漫充实,直到你们前往莫奈市,像情侣那样亲热地逛街。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觉得不能错过的体验堆砌在他身前。看着他一面不耐一面按着你的话尝试各种吃食,穿不一样的衣衫,逛那眼花缭乱的一家家店铺,试着去做一座关联他与俗世的桥梁。
一切本都如此顺畅,自然而然,直到你与故人不期然地重逢。
娜塔莎握住你的手的时候,你感觉到手心被划过两个数字,那是一个酒铺的方位,冒险者通用的定位方式,以广场中心建立坐标。你知道她约你见面,也猜到她可能在这儿等了不止一天。你心中隐隐约约感应到什么,不,这只是一场与故人的谈天,或者再一次的拒绝,你无意识地自我安慰。你压下心中一点奇怪的歉疚,半夜抛下夏尔径自去了酒馆,这事不适合让他知道,他那么小,那么单纯,你不想你过去的苦痛和他扯上一点关系。娜塔莎让你回想那让你窒息的漫长的等待,然后她——她把熟悉的选择摆在你面前,一边是隔着朦胧窗纸的十六年求索的真相,一边是你年轻稚拙的情人。你到底害怕了、畏惧了、逃避了。你选择抓住你身边活生生的存在,选择这假面,不顾她的哭求。
那天夜晚你回到夏尔身边,慢慢将他复又拥到怀里,感到一阵带着涩意的满足。不管他是否与那过去的事物有着纠缠,你只无比眷恋这一刻仍然拥有他的时间,不愿意去深想那故事背后的脉络勾连。然而你决意想不到夜半突生这样的变故,这根本不在你能处理的情况之内!你慌张得无法思考,只能按他说的递过匕首,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一瞬你的心跳停止了。你怎么能失去他,你怎么能!可是你还要按他说的动手,将他片片凌迟,每一刀都如同割在你自己身上,也割在你心上。直到他浑身上下收拢了伤口、你终于能将他重新抱在怀里,你的意识才重新回到你身体里,你才敢哭泣。他身上的伤口消失了,可你心上的伤口永远不会。
你终于知道他对你的意义。如果这世界就这样无法接纳他,你情愿和他一起远遁,再不回来。这时你终于完完全全忘记了娜塔莎让你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