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不辱命。”笑青衣得意洋洋地摊开手心,拿着两根紫色的山参在我面前晃了晃,“怎么样。给个表扬吧。”
白他一眼。我低声问清肃:“现如今朝中除了苏尔,还有哪位官员姓温?”
“你见到他了?”清肃带着我飞快地向城门掠去。听到我的话不答反问。
“谁?”我见他问的奇怪,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莫非与苏尔有关?”
“温延维。现任刑部尚书。”清肃简短地答。
我闻言一滞,呼吸顿时有些不畅,“东华温家。”
东华,是雅乐东部的一个地名,温家是当地最富盛名的一个家族。
不因为这个家族历经百年而不衰,也不是因为这个家族的男丁全都才华横溢,更不是因为其颇具财力。
而是因为,这个家族每代必出一位朝堂高官,或是丞相,或是尚书,或是太傅少保。就连兵部、上将军之位也偶有涉及。因而数代下来,人脉广布,背景深厚,势力盘根错节,外人难以窥探其一二。
不过这温家也算懂得进退,虽然家势不凡,却一直谦逊有度。对其子孙要求分外严厉,小错重罚,大错立斩,绝不怜惜。如此方得百年而不衰。
这温延维,便是这一代地长子嫡孙,是苏尔嫡亲的大哥,目前温家的掌家。
他一直在朝为官我知道,但多是地方巡抚之流,除了回京述职,基本不再京城。
却不知他何时入朝做了尚书?
但若是温延维,一眼便看穿盈露地致命伤,看穿我的伪装实在不值得奇怪。只奇怪的是,他为何要放我走?
“清肃,他如何做上了刑部尚书?是苏尔举荐的?”我虽然觉得不可能,却还是问了出来。
当初苏尔离家时的模样我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浑身的伤,满目的绝望,身形单薄的人影。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温延维,苏尔地亲大哥。
如今,他在苏尔成为丞相之后做了尚书,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是苏尔举荐。是宗政澄渊钦点。”清肃顿了下,又道:“是他尚在攻打洛微时下地命令。”
微微一惊。莫非宗政澄渊想要对温家下手?
细细想来也是,宗政澄渊这样的帝王,不会容忍在自己的地盘上有任何潜在势力的存在。
只是他对苏尔的过去知道多少?放他们兄弟同时在朝为官,并委以重任,他的目地究竟是什么。
大约在快到城门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装作普通百姓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出了城门。
到了城外与幽韵会合之后,片刻未停直向洛微扑去。
幽韵不禁有些奇怪,问我道:“何必要这样着急?”
我摇摇头不语,紧紧拉着缰绳向前方奔驰。
如何能不着急?那温延维当时放过我,不代表过后能一直放过我,兴许他什么时候想起来派人来追,到时再跑就晚了。
虽说我入宫其实也没什么,但现在的宗政澄渊是皇帝。我骗他去洛微实际上回来雅乐,这就是欺君。
我不想被他抓到了把柄。
不过有一件事是要问清楚的,我逆着风问清肃道:“你留给皇帝的药是什么样子的?汤剂还是别的?”
“是研成粉末的。小孩子喝汤剂很困难。”
“一直是盈露照顾两个孩子地饮食吗?”
“是。那些药都是盈露拌在饭菜里。喂她们吃地。”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道,心下狐疑,慢慢减了马速。
“怎么了?”清肃问道。
“盈露死了。”我沉声道,复又想起一件事,“你说饭菜都仔细检查过,是在盈露下药之前,还是她下药之后?”
“自然是之前。若是下了之后再查,一旦查出有毒,上好的药材便都浪费了。虽然是皇宫。也不能如此奢侈。”清肃回忆道,忽地面色微变,“你怀疑是盈露下毒?”
“不。”我摇摇头,回想当时盈露地表情,是温善而专注的,甚至略带欣慰的喜意。那不是下毒的表情。下毒的人不管多么娴熟或是狠毒,在下毒的那一瞬间,或紧张或狰狞或是j笑,至少。目色会有霎那的不自然。总之,绝对不会有盈露目中的那抹纯良之意。
“那会是谁?盈露为什么会死?”幽韵在边上听得仔细,这时策马上前,不解地问我,言语中带着伤感和愤怒。
“不知道。我只能推测,那个人是盈露十分信任的人,他能够让盈露相信纸包里地药粉是对两个孩子有帮助的药粉,而不是毒药。”
我想了又想,只能是这个可能。只有这样。盈露下毒之时才没有异色。因为她不知道她手中的药是毒药。
同时,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被灭口。
这样想来,在她看见我那一瞬间,旁边有一个人,知道毒药的事,也认出我的长相。怕盈露将全部的事情告诉我,因此才出手杀死了她。
“清肃,能将丧门钉从支起的窗缝中打进站立之人的后颈,使人立时致死。这个人的武功会有多高?”
“绝对不低。”未等清肃回答,笑青衣在边上插言道,“这存在一个角度问题。窗口是向外支起,暗器是从下往上打,手势必须是由下而上。”他边说边比划,“你看,动作大了,不免会撞上窗户,动作小了,力气便使地小,这样很难一击而中致人死命。”
认识我的人,又深得盈露信任,武功又高超,这个人,是谁?
莫非盈露在宫中认识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没想到近半年不在雅乐,这边出了这么多事。眼下消息楼的消息又跟不上,实在有点棘手。
不过我向来想得开,这件事既然毫无线索,索性先放在一边,与其苦想,不如攒着精力,慢慢与它计较。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这个人早晚要浮出水面。
一路无话。我们慢慢向洛微行去。不是不着急,而是我们眼下只知道红棘可能在洛微,但是洛微那么大,她究竟在哪个城却完全不知道。
“主子,我想来想去,突然想起,其实你完全可以在雅乐休息,找红棘的事,根本不用你操心啊。”这天吃饭时,幽韵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我。
我正喝着新沏的茶水,闻言笑了笑,看了一边的笑青衣,道:“因为这个消息摆明了就是冲着我去地。你们想,红棘失踪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这个消息早没送到你们手里?而是偏偏在我刚刚找到你们地时候,被青衣送了来?”
“兴许是,白凡扣着不发?”幽韵沉思道。
“理由呢?”我反问,“当时我在连章王宫,越多让我心乱的消息越容易让我露出破绽,如果当时白凡将消息告诉我,很可能会改变一些事情。”
“可能……”幽韵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地样子。
“可能白凡并不想把事情做绝。”我替她说了出来,笑道:“这样的话,又会出现两个问题:一:白凡是否真的还活着,二:如果他活着,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消息送给我。”
“可能老大真的没死,可能他真的不想把事情做绝,可能这时候派我来送消息只是巧合也说不定。”笑青衣插言道,他一直在旁边笑着听我们说话。
“假设事实真是如此,那就更表明,红棘所在的地方非同一般。”我饮了一口清茶,轻道:“否则我不认为有哪个等闲地方八卦楼插手不得。否则,为什么只有那么一句简单的消息?”
“那就说明,那地方不是连楼里都无法下手龙潭虎,就是故意将消息拆散,等你去跳的阴谋陷阱?”幽韵声音略带惊异,责怪地看着我。“这样的话,你更不该去了。”
“现在不去,等青衣带来红棘的头发啊,手指啊,耳朵啊什么的时候再去吗?”我饮了一口茶,慢慢道,“况且,此去洛微,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掷千金第一百二十章杀手
幽韵没再问我是什么事,伸手拍了下笑青衣偷偷摸摸伸向刚摆好的菜的筷子,不屑道:“饿着你了吗?这么急。”说着将菜重新摆了,将我平素爱吃的放到我面前。
笑青衣好笑地看着幽韵的举动,眼中流过一抹不太清晰的温情。使他的脸突然亲厚了许多,整个人的气息一瞬间便得厚重成熟起来。
然而几乎随着这种气息产生的同时,就被他敛了去,再看时,还是那个满脸桃花笑的笑青衣。
我咬着筷子别开脸,不想让他注意到我在注视他。
这一别脸,就将目光凝在旁边那桌人身上,确切的说,是留心听着他们的话。
只听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你们听说了没?小世子,死啦!”
另一人立刻附和道:“小世子?不就是以前的小皇帝?怎么死了?”
“听说是病死的。宫里的事儿,谁能知道个详细啊,能知道个结果就不错了。”那书生神秘道。
“那太后呢?”又一人提问。
“听说闭关吃斋念佛去了。”书生说着,俯低了身子,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听说那太后才二十几,年轻貌美得很呢。你们猜,她真的能长伴青灯古佛?”
“那谁知道呢。”几人不约而同地讪笑着,表情猥琐不堪。
我拧了眉。听来听去没听到小公主地消息。不管怎么样。就算我无力救她。至少也要知道她地结果吧。
清肃看穿了我地心思。起身来到那一桌。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沉声道:“这位公子请。在下见公子消息灵通得紧。便有一事相问。不知公子是否知晓。就是那与小世子自小相伴地堇纹公主。眼下怎样了呢?”
“哦。她啊。听说她身子不好。被皇帝送到清凉山静养去了。”书生飞快地摸了银子。爽快地答。
又放了一块银子。清肃问:“没死?”
“自然是没死。”那书生挑高了音。上下打量清肃。“你问这干嘛呀?”
“不为什么。”温吞吞地笑了笑。清肃再拿了块银子。慢慢地往桌上一放。“对了。为了表示感谢。这顿我请。”然后抱一抱拳。回到我们这桌坐下。
我好笑地看着书生那桌人瞠目结舌浑身颤抖地看着嵌进桌子半分有余的银子,呆坐半晌,突地拔腿跑了出去。
“这下要拿出银子。只好将桌子锯开了。”幽韵笑了笑,目光向四处一望,娇声道:“你们说。这几个男人的胆子是不是太小了。银子没有打在他们身上,又不用锯开他们的身体去拿银子,他们跑什么呢?”
长叹一声,我见店里的客人转眼跑了个干净,招手叫小儿过来打包。本来是为了封口的,可是这样一闹,好像越加醒目了。
不过也算有收获,至少知道堇纹现在没事。
世子死了,太后出家。公主静养。
这宗政澄渊深谙宫中之事,知道这三人不能一起死了,否则他地皇位随时会遭人诟病。
如此看来,宫中要紧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发兵洛微了。
可是,我记得清肃说小公主很难活命的,那怎么……
狐疑地看了眼清肃,他看了我一眼,道:“世子定然是暴毙的。”
只一句话。我便明白了。世子定然是如我推测的那般,待宗政澄渊一登基,就被人斩草除根了。至于小公主,因为是女孩子,威胁不大,所以没有立刻被毒死。但是照清肃的诊断,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走吧。”我将伤感压下,起身道,目光在这个店铺上转了转。还好。这个店铺处在荒郊野外,来来往往地人群都是路过的。想查起来并不容易,只是这个掌柜……
使了个眼色,幽韵立刻会意。取了银子往掌柜的案上一放,笑道:“掌柜,这铺子我们买了,你看这银子够是不够?”
“够够了。”那掌柜叠声道。
又加了一块银子,幽韵笑得越加灿烂,“再开个铺子的话,你看这银子够不够?”
“够、够!”那掌柜也不知是喜是怕,看起来激动不已。
再放了一块银子,幽韵瞬间冷了脸,将三块银子向前一推,“拿了银子,换个地方开店。从今之后,你从没在这个地方开过店,知道么?”
“知道、知道!”掌柜脸刷一下子白了,颤巍巍将银子揣在怀里,连行李都不要了,直接带着唯一的一个小二一溜烟跑了。
见人都走净,我们一把火将整个店铺烧了。虽然这么做并不能完全保证我的行踪不被察觉,但也不能真的把人都杀了吧。
为了保险,我们另拐了一条通往洛微的路,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然而这样一来,路便走得偏了。
经常行了半天也找不到地方落脚,天黑赶夜路成了家常便饭。
眼见着就要到了洛微地界,行了一整天,直到天黑依然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正赶上下雨。我们一个个缩在蓑衣下躲避着风雨,艰难地打马前行。
一道青白地闪电陡然划破长空。
我一手勒住缰绳,一手将帽子向上抬了抬,望着面前黑漆漆的一片树林,笑道:“古有良训,月黑风高,逢林莫入。更何况是下着大雨,连月色也无的树林。进去了只怕要事多、事多!”
“若是不进去,你想在外面淋雨么?”清肃温声道,他担心我地身子受寒。
“是啊,这么在外面站一夜不是办法。”幽韵也担心地看着我。
“就是,反正我们四个里就你一个不会武功。真遇上事儿,三个带一个逃跑也是很容易的。”笑青衣消遣我说。
“好吧,那就进。”我挥鞭一直指,“青衣,开路。”
“为什么又是我?”
“不是你是谁?”幽韵笑道。
清肃更干脆,照他的马臀狠狠甩了一鞭。见他的马吃痛冲进林子,这才对我笑道:“走吧。”说着伸手拉住我的缰绳,柔声说:“休息下吧。”
我空了手,把身上的蓑衣拉紧,跟着清肃打马进了林子。
一进去,清肃立刻拧紧了眉。越往前走,眉头皱得越紧。
“怎么了?”雨很大,我看不太清楚前方的路。
清肃不说话,却突然下了马,回手将我也抱了下来,拉着我慢慢向前走。
又一道闪电劈空而过,瞬间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散乱的车马。满地地尸体。被雨水冲刷得淡薄的血水。折断的兵刃。提剑的人。
一个杀手。
很显然这里刚刚经历的残酷的厮杀。
大大地斗笠和蓑衣,将林中正提着长剑的人掩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和身形。
他地剑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即使在没有月光的雨夜也闪了凄冷的光晕。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看着我们,似乎什么也没看。
没有杀气。
笑青衣站在最前面。听见脚步声知道我们来了,向后退了几步与我们站到一处。
我不像清肃他们那般紧张,对方只有一个人,我这有三个人,不可能会吃亏的。当然,我也不想找麻烦。
于是我扬声道:“我们是路过的,请问壮士办完事了吗?”
那人听到我说话,身形微微一震,斗笠略微抬了抬。右脚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令我们惊愕地发现,这个杀手,居然是个瘸子!
闪电乍起,天边轰隆隆打了一声炸雷。
明暗交替之后,那个人,消失了。
没有人去追,因为是身外的事。
我兀自对着刚刚那人站过地地方发呆,这个景象多么眼熟,就像那个同样的雨夜。我第一次遇见白凡一样。
同样的夜,同样地雨,同样地血,同样凝立的人。
不同地事,血是白凡的,立着的别人。
“这个人还有气!”笑青衣的声音传来,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幸灾乐祸。他正半蹲在树下,靠着树萎顿地坐了一个男人。
我收起了回忆,集中了心神。对清肃道:“不管怎么样。先吊着他的气。”
清肃点点头当先走了过去,把了他的脉。翻了翻他地眼皮,随后取了一枚药丸塞进他的口中,一托下巴,让他咽了下去。
“啊……”
不多时,那人动了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问道:“你是谁?”
“我……本……本王宣陵夏。”那人的神智似乎清醒了些,艰难地回答。
“洛微陵江王,宣陵夏?”我上下打量他,眉目高贵,衣着华丽,器宇不凡,确实像一位王爷。“有何凭证?”
“本王……的怀中有金牌一枚,可表明本王的身份。”宣陵夏喘息地看着我,“你要是救了本王,本王一定重重有赏。”
赏?赏什么?赏个大麻烦给我?
我冷笑着接过笑青衣搜出的金牌,看了看,上面果然刻了他的名字。把玩着手中的金牌,我勾起唇,玩味地看着他,笑问:“不知您这是想去勾结哪里地军队,来推翻自己的堂兄呢?还是,已经勾结回来了?”
此处并不是洛微国境,而本该是在京城享的王爷居然跑到荒郊野外,摆明了是别有用心。
据说陵江王在洛微的口碑素来不错,若是不满自己的堂兄喜好男色,荒废政治,一怒之下揭竿而起也是正常。
而且按我看来,他不谋逆才叫不正常。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他很得人心,估计也是和那个昏庸的洛微王比较得来的。至少在我看来,这个陵江王给我的感觉比宗政澄渊差远了。
陵江王听了我的话双目瞬间惊得很大,未及说什么便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主子,您要救他?”笑青衣蹲着没动,语意含笑地问我。
“救他?”我用摩挲着手中地金牌,笑道:“救他做什么?有什么好处?”
陵江王本来咳嗽已经渐缓,闻言又咳了起来。
“怎么没好处?王爷啊!”
“王爷多什么。”我嗤笑一声,王爷这东西,我沾了一个不够还想沾俩?又不是嫌命太长。“清肃,能救吗?”
“不是不能。”清肃顿了一下,沉声道:“很麻烦。”
“青衣啊。”我转头对他微笑道,“我见你地身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