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不过,依照我对他地了解,大概是他引诱了你去犯罪,但是当你真的按他的想法犯了罪,他又会觉得很没意思。倒时,你可能被他杀掉也说不定。想来,那真是一出很难得的好戏,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我没有看到。”
想起那个夜晚,殇夙鸾月下的那抹惊鸿般的身影,我苦笑道:“其实,现在想来,出乎意料地不是我,而是赫连长频。”
若不是她将院中的人全部杀了,殇夙鸾没有闻到血腥味,我想是很难引他的注意,从而进院查看地。
“哦?”丰隐恻幽幽一笑,道:“那我要给你个提醒,赫连长频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你能小看。你若是想与她打交道,你就必须知道,虽然她计谋称不上绝顶,但是她身上却有一样东西是你万万不及的,你知道是什么?”
这倒有些问住我了,细细回忆着,我猜测道:“她比我能狠下心肠?”
“不,不是。虽然相去不远,但是本质却决然不同。”丰隐恻摇头道:“是舍得。为了连章,她什么都能舍出去。亲情,人伦,身体……只要她有的,她都舍得。”
“一旦遇事,她舍得而你舍不得,那么,你必败。”
第三卷一纸千金第七十九章棋子
“人生无胜负。”我微微一笑道:“这里有棋吗?”
丰隐恻古怪地看了我一会,转身回到床上躺着,道:“一个死人的房间,你觉得有棋吗?”
想想也是,看了看满桌的食物,我问他:“你只喝酒,不吃点别的?”
“吃什么?对于一个一天到晚只能躺着的人,吃什么都是浪费。”说着,闭上了眼睛。
转身往门口走去,满屋的幔帐随着我的脚步似有似无地飘动着,我再一次深深地叹息,王族,究竟是一面华丽的镜子,还是镜子中那更加华丽而虚无的影子。
到了门口,我刚要推门,就听外面有宫女道:“殷大人,请您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殷洛书?我大大一愣,大清早的,他来做什么?
只听外面安静片刻,那宫女又道:“殷大人,奴婢知道您天天来给陛下唱歌。可是如今雅妃娘娘正在里面。后宫内眷不宜接见外臣,请大人稍后。”
不让我见外臣?
哼,怕是赫连长频的主意,想要学殇夙鸾一样囚禁我吧。
想到这,我装没听到的样子一下子推了门,头还未抬就先道:“寿眉,去给我找棋子棋盘来,我要下棋。”
佯装不想去看慢院子监视我的人,说了这句我便作势要关了门,却不想一个华美无比的鸟笼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由一只稳稳的手托着,里面那只金丝雀正跳来跳去,好不高兴地样子。
虽然出现的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还是小小地吓了我一跳,顺着那手向上看去,一张书生的面具便隐入眼帘。
“原来是殷大人。”我笑道,指了指那个笼子,“这是?”
听到我的话,那只大手稳稳地向前送了一寸。
“送我?”我问道。见他点头,伸手将笼子接过。“谢谢大人。”
我的手不如他地沉稳,鸟儿似乎受了惊,“啾啾”叫了两声,两只灵活的小眼睛露出惊惧,小脑袋歪着直盯着我。
“害怕了呢。”我笑。看着殷洛书,道:“不知大人一早来此,所谓何事?”
“陛下喜欢音乐,每天都会要殷大人来唱歌。”旁边的一个大宫女代答道。
“哦?”我沉吟着看她几眼,相比之下,这个宫女年龄比其他的宫女稍大,应该在这宫中呆了好些年了,“每天都来?”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多长时间了?”我追问道。
想是觉得我的问题有点奇怪。那宫女犹豫了一下方道:“陛下酷爱音乐,听说自从登基,每天一定要听乐师歌姬唱歌。奴婢入宫十一年了,一直都是如此。”
这么说,连章王这么做没有二十年也有三十年了。看来这殷洛书不是赫连长频特意派来作样子监视我或者丰隐恻,而是为了维持连章王在世地假象的。
这样的话,这个殷洛书对我应该没有太大的威胁。
“是吗?”想明白这些,我做出遗憾的样子道,“可惜本宫的嗓子实在是不如殷大人。否则也不用殷大人这样辛苦了。”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要让他进来。
那个宫女却又插言,道:“娘娘。公主有旨,您身在后宫,不宜接见外臣男客。”
“你叫什么名字?”我逗着笼中的鸟儿,问道。
“奴婢微雨。”
“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不是本宫接见外臣,是陛下召见外臣,本宫随身照料,明白了么?”
“可是公主……”
“难道你地意思是,每天殷大人一到,本宫就得躲出去?那好。你去和赫连长频说。本宫要搬回猗傩殿。免得每天定时做丧家之犬!”
说着,将鸟笼子往地上一摔。长袖掩面,用力地抽泣起来。
满院子的人顿是一惊,一下子跪了一地。笼子中的鸟儿这回是真的受了惊吓,扑扇着翅膀在笼中上下跳跃飞动个不听,像是觉得没一处是安全的。
就如同现在的我。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公主交代过,奴婢……”微雨还算镇定,虽然跪也跪下,但是声音还是很稳的。
我连理也不理,只顾着大声装哭。
这时寿眉带了几个小太监拿了棋子棋盘过来,见满院子人跪了一地,也不知怎了,疑惑地走到我身边,也跪在我脚边。
一直没有动作的殷洛书突然伸手将鸟笼拾起,交给疑惑的寿眉,随即就要把门关上。
微雨一急,道:“殷大人……”
殷洛书身形一凛,也没见什么动作,一直跪在门口地几个宫女,包括微雨转眼就摔在了院子里。
我眨了眨眼,原来这个乐师也是有功夫的。
不过,他怎么敢如此放肆,就不怕赫连长频怪罪吗?还是,他有什么靠山?
于是也不装哭了,笑着看他关了门向我走来,在我面前静静停了片刻,便向大殿走去,不多时,美妙的声音响起,听得我整个人舒畅极了。
拉了寿眉起来,也回到大殿。
欢欢喜喜地坐在桌边,我让寿眉清理了桌子,放了棋盘,支了窗子倒了茶,上了点心水果,燃了龙脑香。
伸手在白玉盒子中执了一子,食指和中指夹着,轻轻地,优雅地,稳稳地,放在了整个棋盘的中心。
一瞬间,我觉得歌声似乎是顿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殷洛书。不过在那万年如一日平板地书生面具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哼,别以为戴了面具我就看不出来!
我知道正常人下棋第一手肯定不会下在正中间,可是,我本来就不会下棋,我拿棋盘的目地也不是下棋。
而是。为了排排现在手底下有几个棋子。
中间那个棋子,代表我。用五个黑子代表五个国家。白子代表目前我周围的人。
赫连长频,白凡,阮育黎,殷洛书,丰隐恻。殇夙鸾,寿眉,微雨,轻言。
算上我,整整十个白子。
我该怎么运用这十个字来达到我的目的呢?
将手心里最后一个棋子丢在盒子里,歌声正好停止。
我看着殷洛书,笑道:“大人辛苦,请容许本宫送大人一程。”
殷洛书没什么表示。只转身向外走去。
我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推了门见微雨正侯在门口,我冷冷看她一眼,道:“本宫感激大人日日为陛下唱歌,打算送大人一程,表示感谢。你们几个奴才要是觉得不好交代,就跟着伺候吧。微雨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跟着殷洛书。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默默与寿眉告诉我的宫中地形一一印证。
寿眉告诉我,邑华殿处于整个连章皇宫的中心,正南方便是御书房。再往南,是朝堂昭明殿。
这三处之间,有左右两条路相连,文官居左,武官行右。
不过,不管走哪条路,都会经过书房是肯定地。
难得殷洛书帮我震慑了那群宫女太监,这么好地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既然赫连长频不让我“接见”,那我来个“巧遇”。总是没问题地吧。
说话间。书房已近在眼前,也不知道这个时辰。两个人是不是商议完了国事,是还在书房中,还是已经各奔东西了。
走在长长的玉石桥上,我伸长了脖子望着,脚下一不小心就踩了个空,眼看就要摔下去时,腰部一紧,殷洛书稳稳扶住我,见我站好,迅速地松了手。
我狐疑地看着他,为什么刚刚那一瞬,他给我地感觉如此熟悉。
可惜太快了,快得我难以分辨。
“谢谢大人。”
我低低道,眼角余光打量着他,怎奈脑中一片空白。正自苦恼时,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臣阮育黎叩见雅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一愣之下,我迅速反应过来,原来我们已经过了书房,正行在昭明殿旁地路上,正巧遇上了丞相阮育黎。
“您是……阮丞相吧。快不要多礼。”我端正了姿势,笑着道,“常听皇上和公主说您是我连章重臣。本宫总想见见,想不到却在这里偶遇,真是天意。”
顿了顿,我又言:“以后,连章和本宫,还得继续仰仗丞相啊。”
阮育黎长身而礼道:“娘娘严重。为国分忧本是臣份内之事,臣不敢居功。况连章之事,也非臣一人一时之力,而是因陛下英明,公主睿智,因我连章满朝文武百官殚精竭虑之故。怎能说是倚仗老臣一人呢。”
我心一沉,如此明确的拒绝,想来对于我,阮育黎若不是不放在眼里,就是早有考量。
无奈手里的消息是在太少,我根本就无法判断,只得紧紧地盯住他的脸,缓缓道:“丞相说的是。是本宫失言了。只是丞相位列百官之首,无论何事都少不了丞相劳心,真是辛苦了,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娘娘关怀之情,臣铭记于心。若无他事,臣告退了。”
说着,深施一礼,看了我一眼,沿着路向前殿行去了。从头至尾没有看殷洛书一眼。而且,他看我那最后一眼,因老迈而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了一丝精光,虽然快,但仍被我看到了。
那是,杀意。
心下顿寒,这个阮育黎,想杀我?
第三卷一纸千金第八十章危机
一时无法探究,我对殷洛书笑道:“丞相大人真是辛劳啊。”说着就要往前走,毕竟,我是打着送客的旗号嘛。
殷洛书袍袖一展,抬臂拦在我身前。
我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笑道:“如此,本宫便不送了。大人慢走。”
殷洛书见我不再执意相送,便对我行了礼,转身渐渐远去了。
这殷洛书,莫非一开始就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为了送他,而是为了试一试丞相的心意?因此丞相刚走,他便不让我送了?
还是,是我太多心了?
站了一会儿,我踱着步子,状似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地在宫里晃了起来。转来转去,就是不往邑华殿的方向走。
“娘娘……”
身后的微雨刚要说话,我便笑道:“微雨啊,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啊?”
“啊……回娘娘,这是抹斜殿。娘娘,您……”
“抹斜殿,好名字。”我赞道,抬手随意一指,又问:“那是什么地方啊?”
如此多次,我都抢在微雨前面将话叉开,她也明白了我就是不想让她提出回邑华殿之事,一时咬了唇,无计可施。
我冷眼看着,这微雨在宫中多年,这皇宫中的权利分属自当心中有数。又被赫连长频派来总管我的大小事宜,想必是深得她的信任。
这个人,若是不能倒戈于我,地位又在寿眉之上,将来必然会很麻烦。
该怎么处理她好呢?
杀?
打了一个冷战,我苦笑地摇摇头。怎么想到这上了,难道,就没有比杀她更好的方法吗?
可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问我:“若是有天。非杀她不可呢?”
闭了眼,顿时觉得烦闷无比。
抬头看了路,想回殿休息,却见白凡正带着一小队侍卫冲我走来。
“娘娘,公主命我为娘娘引路。”见了我,白凡单膝跪地,道。
“多谢范大人了。”
我一阵气苦。没有清肃他们在身边。我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们两个都心中有数,他何苦这样步步相逼。
涩痛从心底涌出。连日来精神紧张夜不安枕的后遗症就现了出来。一阵眩晕袭来,我晃了几晃,身边的寿眉连忙扶了我,神色紧张。
“无妨。”我站稳了,对他笑一笑。见白凡跪在几步之遥,虽然眉宇间满是担心,却一动没动。看样子若是寿眉不扶了我,他眼睁睁地任我倒下。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推开寿眉,我前行了几步,走到他身边,淡淡道:“本宫累了,想休息。范大人,带路吧。”
“臣遵旨。”白凡头一低。随即站起走在我的面前。
垂下眼帘不去看他。默默地回了宫。白凡眼见着我进了正殿,对正要跟我进来的寿眉道:“寿眉。公主有事交代你,你随我来。”
顿时天旋地转。
凝视着那么熟悉地面孔,我惨然一笑,白凡,你当真要逼我至此吗?
对寿眉点头,道:“既然公主召见,你便去吧。”
见寿眉与他去的远了,我对微雨冷冷道:“都给本宫出去,本宫需要安静。”
“娘娘?”微雨疑惑地看着我,不敢动。
“你们去院子里候着吧,本宫就在这屋子里,不会出去的。”
我冷声道,砰然关了门。靠在因雕龙绘凤而嶙峋无比、硌得我后背生疼的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
白凡,你当真要将我最后一个信任的人也要剪除吗?
虽然这次我笃定他不会伤害寿眉,但是却等于告诉我,不能依赖寿眉。
寿眉不知道白凡已然倾向于赫连长频,故而不论白凡问他什么,他都会答。而我,又不能明白地告诉他说白凡已经和我们分道扬镳了,一旦我说了,寿眉的性命定然不保。
也就是说,在这深宫内院中,我连一个可以信任依赖的人都没有了。
心口一阵揪痛。
我怎么就会落到如此境地?
“真是难得,笑不归竟然也有如此失魂落魄地时候。”
低低地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是丰隐恻。
头也没抬,我惨笑道:“笑不归从来不是什么大人物。是你们看得太重,赶鸭子上了架,好死不死,也总得飞一飞,偏偏你们就以为那就是天鹅了。”
丰隐恻没再话说,静默一阵,突然大力将我从地上扯起来,细细打量我一阵,冷冷道:“你现在地表情,倒有几分能勾动我的心思。”
挥开他的手,我冷笑道:“怎么,如今想起来要为赫连长频效忠了?还是,既然做不上皇上,就像坐皇上他爹,连章的太上皇了?”
细细看了我一会儿,丰隐恻将面具拿下扔到一边,露出本来面目,抬手托着我的下巴,低声道:“你生气了。为什么?嗯?”
“没什么。”我叹息,心知丰隐恻是指我地语气太过尖锐。不过,他刚才说话的语气,一刚一柔,倒是奇异地舒缓了我紧张失落的情绪,虽然心痛依然,但理智也找回来了几分。
我怎么能随意在别人面前露出情绪呢?
定了定神,想起刚刚的疑惑,半是认真半是为了叉开话题,我随口问道:“你知道阮育黎为什么对我有敌意?”
“不知道。只知道这些年赫连长频帮我娶得老婆都死了。”丰隐恻见我恢复正常,也没多问,只谨慎地又套上那面具,伸手拉着我走进大殿。才道:“怎么,你见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