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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魂归陌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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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隐

我执棋落下一子。想起很多年前父亲在茅屋中教我下棋的情景。很奇怪,他从不要我赢。我也赢不过他。但他要我输,输得很艰难。

父亲说,这叫,臣子棋。

而今想来,父亲一直都是对的。

小皇子拿起一颗水晶的蓝色棋子,从容不迫地落下。开口道,“先生棋力不佳,与我连战几盘皆输,与太傅更是差得远呢,我的棋艺都是太傅教的。”

我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吐槽,我早就说过不善棋艺,非要和我下。我是看病的啊喂。

思索片刻,我在刚才的黑子旁边落下白子。小皇子赞赏地点点头,我哭笑不得,反倒成了他教我下棋了。

他又道,“太傅最近身体如何了?”

我有些吃惊。对于这一点上九皇子与其他皇子的差别。其他皇子听闻太傅不能来给他们上课,皆抛书相庆,击掌欢呼。独独九皇子愁眉不展,担心太傅身体。我没见过太子,听闻他与我一般大,不知道是否如九皇子这般尊师敬德,少年老成。

若是那样,实乃天下人之大幸也。

然而目前听到的关于太子的尽是一些不好的传闻。

跑远了。我回答他,“一日不如一日。人老了,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事。殿下不必担心,皇上正在甄选适合接替太傅位置的人,用功读书,便是对太傅最好的安慰了。”

小家伙沉下脸,眸子暗了。小小年纪老成持重忧国忧民的样子。我在想,要是未来的皇帝是他就好了,说不定国家还有救。

未来的皇帝!

我在想什么啊。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一大跳。笑着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从脑袋里甩掉。

“现在宫里情形不比往常,相信你也感觉得出来。”他突然说,“赵大人,你要提防。”

我一愣神,子落歪了。

小太监进来,附在皇子耳边说了什么。小皇子脸色变了。小太监又站在我们两人中间说道,“殿下,覃公子,赵大人夫人张氏,病逝了。”

我站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满盘棋局。

来不及道歉,匆匆离开了明镜池。小皇子没说什么,摆摆手让我去。

赵府内一片哀嚎四起。灵堂已经布置起来了。白色丝缎,白色花圈,白色丧服,整个茫茫白色天地。我仰天望向白色天际,白色的云,白色光线,钱纸白符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停了一阵缓过神来,看见管家,管家婆子,丫鬟婢女,三姑七婆,趴在堂前中央的灵柩上哭得死去活来,不能自已。

我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感觉无比沉重。

“你不是不回来了吗?”赵大人洪钟般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去看到他,严肃而庄重的一身黑色丧服。身后跟了一队整齐白色着装的家丁下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悲痛神情。

我魂不知所处。低着头,喃喃道,“大人……请让小的,最后帮夫人检查一次,看看,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大人脸色不悦,“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大人,请让我开棺验尸!”

赵大人气得发指,“你……你……你这个疯子!说什么荒唐话!棺柩已盖,岂是你说开就开。夫人身前已遭受了那么大的病痛折磨的痛苦,如今得以安心长眠,你还要再侮辱她的尸身吗?”

“大人,夫人病逝小生也自觉有一部分自己的责任。正是因为这种不知名的不治之症使夫人饱受了那么大的痛苦,为了不让后人也遭受这种痛苦,给后人留下可供采纳的经验与学识,才更要开棺验尸。覃某翻遍整个藏书阁都没有找到相应病症,说明还没有被记录在案,如果大人准许验尸,或许还能查出病因。”

渐渐有人围过来,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啊,这是济世救人的好事啊。”另一个人说,“你懂什么,尸体穿戴整齐入棺定板就不能再拿出来,否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还有人说,“是啊是啊,听说业报会报到子孙后代头上,万万不可啊……”

我俯身鞠下一躬,竭力想要说服他。“大人,这件事对后世意义非凡,于我是了却心中疑惑,填补遗憾。于您也是造福人类,恩泽后代。请您一定要准我……”

管家在他耳边说,“此事非同小可,大人一定要慎重考虑……”

“赵大人,可是……”

“够了!”赵大人挥开手,怒道,“你不要再说了,不可能!别说了,谁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他的腿打断,喂给狗吃。”

说完,一拂袖离开了正堂。

我走向棺椁。檀木印花,精雕细琢,上等木材,做工昂贵,好一个七星昆仑棺!

我笑,棺椁再好有什么用,里面的人照样死得不明不白。

婆子下人都紧惕地看着我,生怕我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而我只是一拂襟袍,兀自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身为医者,生不能为人解除病痛,死不能为人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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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雪,是我的无能;赌气离开赵府,被旁事吸引,不能专注,疏于救治,是我的失职;大夫人品性温顺,贤良淑德,问寒问暖,解衣推食,于覃某有恩,回报无能,是我的过错。

磕毕,我便在堂前长跪不起。

青灯烛夜,灵前长明。

夜里堂前只剩我和赵大人,和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女眷哭着哭着没了声音,小孩子倒在大人怀里睡着了。赵大人并无要求所有家属必须守夜,反而一挥手让大家都回去睡了,独自留下来守。但管家没走,为灵台续香,灯烛续油。我没走,只为顺应心意。

赵大人盘坐在离我几步远的侧前方。闭目凝神,屏息沉气。而后缓缓开口道,“守夜我来就够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跪坐在那里,脚有点麻。但没动。

“为夫人守夜,是我能尽的最后一番心意。请大人准许。”

“小翡你啊,就是太心软太容易内疚自责,这样的人成不了大事。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又何必如此。夫人的病怎么我比谁都清楚。”半晌,又道,“听闻你喜欢鬼异志怪的故事,说一个来听听?”

大人你是闲的么……

老管家在旁边道,“大人,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赵大人一挥手,阻止管家继续说下去,“讲。”

“那覃某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略一思索,娓娓道来,“从前有一位农夫,每日上山砍柴为生。这一日,他遇到了一条蛇,冻得奄奄一息。蛇哀求他说,您一看就是个大好人,请您救救我吧。农夫想,蛇能人语,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蛇,一定是千年蛇精所化。于是他警惕地道,遇见你这妖孽,我不为民除害都算了,为何还要救你?蛇说,我虽为蛇精,但我从没害过人。相反,如果你救了我,我还要报恩呢。听过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吗?正巧,这位农夫有一个傻儿子,正为娶不到媳妇发愁。农夫心动了,但他还是谨慎地道,你若是咬我怎么办?蛇说,我现在快死了,也没有力气咬你了。虽然我的毒液有剧毒,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咬你。农夫就把它带回了家,救活了它。后来蛇妖果然说到做到,化为一名美女子,每天煮食洗衣,俨然一名普通妇人。农夫为找到这么勤劳能干的儿媳妇到处吹嘘。但是后来,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没过多久就死了。”

“覃隐啊覃隐,你可真会偷懒。”赵大人大笑起来,“这个故事我听过,农夫与蛇,加上点鬼怪色彩,改编一下就拿来讲,是以为赵大人不爱看书是不是?”

“不敢不敢。赵大人博学多才,小生望尘莫及。”

“我就爱听你小子拍马屁。”他笑道,“我记得这是个寓言故事,是说好心没好报,恩将仇报的意思。”

“是说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恶,只能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的人。对那些恶人即使仁至义尽,他们的本性也是不会改变的。”

“那你觉得我是善人,还是恶人?”

“在我看来,人没有善恶之分。善良的人也有可能因为愚蠢做了恶行,恶人也有可能一时慈悲做了善事。有的人时善时恶,有的人对亲近的人善对陌生人恶,有的人正好相反。而我,倾向于对善人善,对恶人恶。”

“你说的不错。你的故事也不错。但有时候,人的善恶也是身不由己的。”说罢,他起身,“我去上个茅房,天快亮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站起身,恭敬行礼道,“是。”

三日之后,七八个下人抬起棺椁,家眷下人结成送葬的队伍,一路撒着纸钱举着白幡浩浩荡荡前行。我走在队伍最末。

赵大人捧着大夫人生前最爱的玉匣子走在最前面,这是她的嫁妆,特别交待要跟她一起合葬。赵大人轻抚着这只玉匣,好像在抚摸着夫人的头发。泪流直下,泣涕连连,呜咽哽涩,看见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打开匣子,竟是一只廉价的玉簪子。

唯一的特别之处,这是赵大人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赵大人动情地哽咽道歉,“阿真啊,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我都刻骨铭心啊……”

“老爷,节哀顺变,身体要紧。”“老爷,大夫人肯定希望看到你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别哭了。”底下的人哭成一片。除了我。

冷眼旁观。像个木头人一样。

赵大人在其上诵读着悼词:“至若结发之妻,魂归泉里。遥想桑间濮上,难忘对床夜雨。音容宛在,不忍离弃,山高途远,负尸而徙。此生缘尽,来生再续。他年幽梦忽还乡,此情可待成追忆。”

棺椁在申酉之时下了葬。掩上黄土,掩盖了所有。一切都随大地去了。

哀乐奏鸣。哭声又大。我望向天际,金色与白色之交。

夕阳西去,晚风撩撩。都落下了,都消散了,永久掩埋了。

那些尘封的,隐秘的,不可知的,过去。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再也没法得知。

我深知,我有愧。

颐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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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愿自缄沉默如砂石,奈何不予我远离尘土之上?

若世事艰难,人必将向恶;若世不太平,人群起而恶;若走投无路弹尽粮绝,再善之人也会恶向胆边生。

他走了之后,我躺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拖着病怏怏的身体起来,气若游丝地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嘴唇苍白,面无血色,眼眶深陷,黑眼圈极重,如一女鬼。这张脸我从小看到大,也不觉有何特别。

敷上面具,亘古不变的丑脸,还是这张脸看得舒坦些。

门外有声音响起,尹辗派了人守在我房间门口,那人大抵是在跟守门的人交涉。

我在针线篓里摸了一把剪刀,靠在门边的墙上贴墙而立。

后背很凉,只隔了薄薄一层衣物,但我握着剪子的手更凉,身上又是烫的,一种玉石俱焚的心情让我顾不得病症,回光返照,这种恨意足够支撑我跑完十里地。

我把剪刀的握柄在手中紧了又紧,深呼几口气,调动全身力量,专注在对付即将进来的那人上,争取一击毙命,否则毙命的就会是我。

按照计划,如果进来的人是尹辗,我就一剪子捅死他,如果不是尹辗,我就用剪刀架在他脖子间胁迫他,再一把推开他夺门而出。

看守的人敲了敲门,喊道,“小姐,是尹大人安排来给你看病的大夫。”

大夫?我握紧剪子,严阵以待,手心里全是汗。

门一推开,我转身将剪刀刺向他的喉咙,他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我因为全力扑出,后劲不足,身体软绵绵的,他左手顺势搭了一下,抱了个满怀。

救命……

我整个没了气力往下滑,他把我往上拉起来一点,我勉强站住,他低头看清我后惊讶地叫出我的名字,我也惊讶啊,我就是喊不出来,谁知道是你啊,早知道一剪子捅死。

真巧,两次见面都在我病怏怏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只是他没有前后都是同一人的认知,他把我带到床上躺好,掖好被角,其实我挺庆幸他不知道的,连我自己都想把那段记忆从脑子里剜去。

他蹙眉探向我额头,又屈起小指无名指,食指中指按在我颈动脉的脉搏上,你舔过你不记得了,依这条我就可以割了他的舌头——我身上每一个地方他都碰过,那必定还得剥了皮扒了嵴挖了眼不可,死一万次死不足惜。

那我第一次,他把我弄挺疼,还毫无歉意,当然我也没说,此时此刻心中郁结,我坐起来,靠在床头,盯着他看,他低头号脉,可能知道我在看他,也不抬头,我把他盯出两个窟窿眼,他把我手腕按出两个窟窿眼,谁也不说破。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在我面前演戏,假装不识也好,假意关心也好,装的确无其事,自己都信了,假若说他把自己骗过去,一脸清白又无辜地出现在我面前,深感意外似的,这演技可谓鬼斧神工出神入化。

他咳咳两声,站起来道,“我去给你熬药。”

正常人被一个丑女目光紧锁都不自在,他这是想逃了,我把衣服领口解开,他大惊失色,左脚向后撤了一步,眼睛不知道放哪里好,我又把头发散开,抓乱,在他迈步向门口时掀开被子,不慌不忙到他身侧,他打开门一霎那向前一扑,抱着他双腿,哭嚎道,“公子怎地口味如此特殊,听闻公子流连异人阁那腌臜地儿,素爱寻常人不稀罕的……我一介遭人唾弃又其貌不扬的小女子怎会料到遭如此侮辱,公子污了我的清白要对我负责啊……”我今儿就是要毁了他的声誉。

我又没说错,他是“玷污”了我的清白。我嚎得惊天动地,院里的看守,端米筛的婆子,扫地的老头,都停下来杵着扫帚眼神怪异地望向这边。他硬拽了几下腿挣脱不开,我被带着往前爬,他蹲下身,“你这是做什么?”我不管,接着嚎,他伸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放在我后脑勺上,无奈道,“我们谈谈。”

看我衣衫不整,他把外衫解了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包裹住肩跟胸前,严肃道,“曲小姐再莫做这种事了,吃亏的又不是在下。”

“……你说我是尹辗的什么?”他坐在椅子上,离我床边不远的地方,一挑眉,“狗?”

怎么,是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骂得不够难听?

他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肚子疼,“……你说是便是罢。”他站起来,“我还是得为你熬药,狗主子的吩咐,狗就是被人打个半死还得办不是。”

要我说覃翡玉这个人就是贱,在床上开始时还假惺惺问我疼不疼我温柔一点,到后面只顾着自己爽了。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只有女人疼男人不疼,下了床隔天又是一副翩翩公子,正人君子,性冷淡的模样。这会儿倒大方承认自己是狗,我看狗都觉得受了屈辱要到官府衙门击鼓鸣冤。

我说你拿来我也不喝,我怎知你有没有下毒,他说我喝给你看便是,我说你有解药,他说倒也不用下毒那么花心思浪费时间,放着不管,烧死得了。我说你能不能去死。

他走出去后我从床上爬起来,拿起他落下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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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从其中掉下一个手工作的锦绣荷包来,我拿着这金玉锦鲤如意囊脑袋一片空白,这是什么。

哪位姑娘赠的,手还挺巧。

既已有了心上人,送亲手绣的荷包他收了便是定了终身,怎地还在外面厮混,那晚的事我显得像一个笑话,平白无故地伤了未知女子的心,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心中感觉怪异,形容不出来的难受。原先觉得他是这样一个人,现下又觉得他竟是这样一个人,甚于比我想的还坏,原先以为不过拈花惹草,原来是数驾并行,风流不羁。

里边是一块佩玉,他端着药碗进来时看到我盯着那玉,脸色立马就变了,要我放下。

我道,“这是……很值钱的家什?”

他把药碗搁在桌子上,皱着眉头,“玉你拿去玩,荷包给我。”

我原本打算还给他,不会怎样,听见这话,慢慢伸手拿过烛台,拎着荷囊一角,悬在烛焰上方,流苏眼见就要烧着,“我要不给呢?”

“是没教养。”他道,“没想到还偷人东西。”

啪地一声。

等我反应过来做了什么时手里已经空了,玉佩碎在他脑袋后的墙上。我将他的衣物跟荷包扔在地上叫他滚,他站着不动,好半天捡起来,关门前冷冷留下一句,“记得把药喝了,这世上病死的人多你一个不多。”

的确,那是我的主观意愿,过早断定他的人格也是主观臆测,依个人喜好作了决定,又为不合自我意愿的结果感到懊恼、悔恨,从头到尾自怜自艾,唱的一出独角戏罢了——太失望了,倒情愿刚才刺的再准一些。

冰冷从赤着脚的凉寒的地面升起,传到掌心,讽刺的是戏本里的情节一幕幕都在现实上演而非虚妄,不光是我光怪陆离的童年,到错位的半生,不过是供人发笑的丑角。

何必呢,何必要刻意接近我。

为什么要戏耍作弄,我这个人平平无奇,有什么好玩的呢?

为什么。

一晃神我已经追出了屋子外面,临出门摸了一把匕首,体力悬殊之大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此时已顾不得许多。

他被我扑倒在地上,我跨在他身上,双手握住匕首高高举起,他堪堪抬起一只手抓住,忍着怒意极大声地喊我的名字,“曲颐殊!!”

制衡间僵持不下,他握的是刀刃,温热的血顺着手腕流下,我狠下心,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我说我要回家,你们休想拦我。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时间,他稍一用力,往旁边一扯,将我反身压在地上,我脑袋猛地磕在地上,眼前黑了一瞬,覃翡玉双膝跪在我身旁两侧,低着头,喘着粗气。

“你曾经堕入绝望境地深陷泥潭,”他好像并不急着离开,手倒自然地从按着我的小臂摸到匕首,掰开我手心,“是我作为你和你家人唯一能捉住的救命稻草,捏着不放。”

“你可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没关系,不需要。你只要知道我绝不该被如此对待,而你犯下重罪,过错大了,光是想一想都罪孽深重,别说你还伤了我。”

他用受伤的手抚摸我,把血弄到我脸上,我本能地闭上眼,身体跟视觉一起慢慢恶化,急促喘息,视物不清,接着我听见覃翡玉笑了一声。

“虽之前没有见面,第一眼我能就认出你,想问我怎么认出来的?”

——很简单。

“外表平静又懦弱的缄默不语,内里却在哀恫地哭嚎挣扎,听过一次便很难忘却。即使如此,我还是从聒碎嘈杂中认出了你,我知道那是你。”

但是,“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觉得我该死。”

他用流着血的手指擦过我的鼻梁,语气平淡又冷静。

“你最无助时是我发现了你。”

“你受伤是我央求下人送去的药。”

“是我向韩浣求情替他寻药引放你一马,而你已经被打得半死,晕过去对这些一切不知,还想至我于死地。是吗,这是你的意愿吗?”

……不是的。

我心中悲伤翻涌,张口觉得呼吸困难,眼前蒙上一层雾,又不能让它落下来打湿面具,想解释觉得眼泪控制不住,慌慌张张闭嘴,拼命眨眼压下去。

“你对我全无印象,好,我不怪你。”他把匕首在手中调了一圈,塞回我手里,我心中很快生出了恐惧——他握着我的手,不紧不慢地用他的力道带着我拿着匕首的手抵在他肩上,“那好,给你个机会,非要留下印记,那就干脆刻进生命里。”

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卸力之后,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看见他捂着肩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院子大门口。守门的人看见他,“公子?”

“回去禀报你家主子,这些时日我要住下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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