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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该是六神无主的,却忽然想起之前偶然听见的城外古刹有高僧,最善治时疫。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半夜去马厩牵出了她心爱的枣红马,偷拿了父亲的令牌,独自一人出城去找高僧求药。

那一天还是朔日,即便有星星,夜晚也还是黑的怕人。她原来是极怕黑的人,只是凭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居然也就真被她找到了那位高僧。

可高僧毕竟是高僧,她求了许久,以权势威压、以财帛利诱,都没能使得他松口。

最后她就跪在山门前,一跪就从破晓跪到了黄昏。膝盖的疼痛收拢了她心里的茫然无依,对齐延不知所起的爱慕就是她的支点。

跪到恍惚时她甚至想,若是求不到药,齐延就这样死了,或者她也可以就这样去陪他。

高僧的态度在黄昏后却忽然松动了,给了她救命的药。

她向高僧道了谢,狼狈的站起来,又一刻不停的策马狂奔去了齐家,把药交给了齐延的小厮重乔。

回到定国公府时,上上下下全乱了套张罗着要找她。扬斛和丫头们全跪在翠萼楼前,几乎要被上刑。

可她根本没力气解释,一向对她温言软语的父亲气的发疯,当下就要押她去祠堂里跪着。还是太夫人发了话,让她先歇息一天再行责罚。

她一觉睡的黑甜,到第二天黄昏才醒过来。父亲很快又来问她出府的这一日究竟去了哪里,她自然是不肯说的,跪祠堂也是她应该受的责罚。

她就真的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期间柯氏不断的来嘘寒问暖送食送水。一方面是展示她作为慈母的关心,而另一方面恐怕是怕她断水断食晕厥过去,父亲心软免了责罚。

跪祠堂毕竟是比跪高僧要好得多了,不必受日晒风吹,也不必跪自有纹路的青石板。

她就跪在柔软的蒲团上,看着面前的牌位。上面都是徐家的先祖,建功立业的男人们,和他们的正室夫人。

当然这里面不会有她那时引以为耻的亲生母亲。

跪在山门前她听着大和尚讲经,听着佛法纶音,就求漫天神佛保佑齐延;跪在祠堂里她一个人守着跳动的烛火,守着无边的长夜又求她的祖宗们。

最后齐延当然是活了过来,娶了她又休了她,她死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居然还是他,真讽刺。

她有时候想,自己和齐延之间的牵绊那么多,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当时实在求的太多了,以至于两个原本不该有姻缘交集的人却成了夫妻,命运的红线缠绕在一起解不开,只好快刀斩乱麻。

她求来的药也不知道最后他喝了没有,有没有起作用。

他从来没和她提起过这件事,或许那高僧也不过就是江湖骗子,给她的只是寻常草药,齐家的人随手拿起来一看就弃之不理。又或许他曾经喝下去,病好了,却实在是厌弃她,甚至都吝啬一声“谢谢”。

前生她是死在齐延的怀里的,他最后还是找到了她。

临死之前他给她的温情和泪水,不过是对将死之人毫不费力的欺骗,是他会平等的给予所有人的一种同情。

就有一滴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幸而她微低着头,并未在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五妹妹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沛声压低了声音,有些着急。

“我没事,不过你若是再说话,可真要被罚跪祠堂了。”都是前生魂梦了,既然已经决定要避开的人,今生也不必挂念太多。

祭祖仪式很快就要结束了,明日是除夕。

昭永七年即将成为历史,她也会迎来新的一岁。

第11章除夕

翌日便是除夕,宴席就开在太夫人的松鹤堂里。因为都是骨肉至亲,也并未分男女席,只是按着辈分,小辈们在大桌旁另开了一席。

沛柔往大桌的方向看了一眼,太夫人坐在上首,左右两边是父亲和二叔父,再次是三叔父和四叔父。

太夫人向来是不要媳妇们立规矩的,因此三位叔母皆已在座,惟有柯氏仍在一旁看着仆妇们忙碌。

她今日穿着胭红色的缂丝褙子,用金线绣了缠枝花的纹样,在灯光下看来华美异常。

下面穿的是杏黄色十六幅的湘裙,却是绣着和褙子一样的胭红色缠枝花,交相辉映。头发挽成牡丹髻,插着一只红宝石的牡丹花簪。

这一身装扮显得她越发老成,不像是十八九岁的年纪。

或许是怕仆妇看她年轻,压不住场面,又或许是想和父亲站在一起看起来更相配些——父亲毕竟大了她将近有十岁。

四房的双胞胎过年才满五岁,因此还有乳娘服侍,其余的孩子都满了五岁,皆在席面上坐好预备开席。

近了年关沛柔就让李嬷嬷在太夫人拨给她的下人所居住的小院里休息,她开始执意不愿,还是太夫人发了话她才同意。

年节下有许多事情要发落,柯氏免不了常来松鹤堂向太夫人请示,她不想李嬷嬷时常出现在柯氏面前,毕竟前生柯氏曾经对她下过手。

海柔便挨着沛柔坐,才静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和沛柔咬起耳朵来。

因见二叔父夫妻并未因为之前的事吵闹起来,太夫人便令她仍搬回了父母院里。

海柔虽然只是在松鹤堂里住了两日,小孩子心性,见沛柔不与她争锋又玩得到一起,和她的关系却是实实在在要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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