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裴佑有几个文件没整好,全神贯注在做,等他再一抬头,发现天已经黑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很久。
他很快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今天到他轮休,不用去酒吧上班,他伸了个懒腰,慢慢踱着步朝家里走去,突然被一辆横着的车挡住去路。
陆景詹按下开门按钮,对裴佑道:“上车。”
“?”
“上车,带你去个地方。”陆景詹重复。
裴佑皱了皱眉:“我还有事,陆总,不要消遣我了吧。”
陆景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我去开会,老板的话都不听,还想不想干了。”
裴佑更迷惑了,这都下班了还开什么会,何况要开会也不应该带着自己吧。但对方“想不想干了”的话都放出来了,他也只好乖乖坐上车。
第二次坐上这辆车了,他心情有些微妙,偷偷瞥了陆景詹好几眼,被他偷看的男人目不斜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地方裴佑才发现不对来,哪家公司开会把地方定到ktv啊?还没等裴佑开口问,陆景詹就拉着他上了楼,把人往门口一推。
陆景詹这不是要把他给卖了吧?眼看着门要从里面推开,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几个彪形大汉推开门要给他开膛取肾的场面,裴佑惊悚了。
“裴佑?你怎么来了?白天我问大家的时候你没说要来呀。”推开门的于萌瞪着大眼讶异道。
歌声与吵闹声从包厢传出来,裴佑这才意识到陆景詹带他来的是他们部门的团建现场。
于萌征求大家意见的时候他应该是没听见,不过他一向不参与这些活动,其他人看他孤僻也不强求,即便是听见了他也不会来。
“愣在门口干什么,进去啊。”陆景詹推着裴佑往里进,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里面的人听见。
陆总?!于萌听到这声音一惊,忙往旁边闪了闪。
玩得正嗨的众人被门口站着的三个人吓得一愣,全部噤声——当然不会是因为于萌,也肯定不是因为第一次参与团建的裴佑。
陆景詹旁若无人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向裴佑招招手,抬头巡视一圈,朝众人道:“都看我干什么?继续啊。听说你们行政部门有团建,我就来蹭一蹭,你们玩啊,不用管我。”
好家伙,你一个老总来蹭团建?团建有什么好蹭着玩的?
这边于萌还没反应过来,裴佑已经无奈挨了过去。
他无奈道:“说好的开会呢?”
“我这是关心员工心理健康,我听说你正式入职一年多,一次团建也没参加过。”陆景詹拿起两个空酒杯倒上,煞有介事地说道,“员工心理健康搞不好,企业精神文明建设就起不来,我这是为了大局着想,希望你能配合。”
裴佑对他瞎扯的能力表示佩服至极,扯了扯嘴角,“行,陆总英明。”
众人见陆景詹在那跟尊大佛似的,都坐得离他远远的。
“为什么从来不参与团建?”陆景詹把酒杯递给裴佑,又开口问道。
裴佑神色不变:“工作忙,我晚上有个兼职。”
“你还有兼职?做什么的?”虽说公司并没有明文规定员工不可以有其他的工作,但他能如此明目张胆对自己老板坦白,陆景詹有些惊讶。
“……就给人端端盘子什么的。”
这下陆景詹不说话了,沉默良久,他还是开口道:“嗯……你生活很拮据吗?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么年轻的,一天打两份工的很少见了。”
“还好,我弟弟在住院,花销比较大。”裴佑轻描淡写道。
“家里人呢?也都指着你?”
“嗯。”
那边团建的人看陆景詹就在角落里坐着,也没理他们,已经开始拼酒唱歌、鬼哭狼嚎起来。
有人开了伴唱,平缓的歌声传进裴佑耳朵里,他对这首歌有印象,小时候路过唱片店,里面总会放这首《家路》,他很喜欢这首歌的悠扬真挚。
[就算失去了所有……就算蜿蜒得太久……]
家,似乎已经是个很遥远的概念了。
对家庭仅剩的依恋都在那个高三的夏天消失了,那个总是穿红戴绿不着家的女人,对他时好时坏、他称之为妈妈的女人,在不顺心时会掐他的胳膊出气,在他儿时不慎摔倒时搂起大扫帚揍过他的女人不在了。
可她在更早之前也曾在他哭泣时把他抱在怀里轻声抚慰过,即便那记忆模糊到他都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对一个完整家庭最大的幻想来自于隔壁王婶,这个有着自己的家庭却对他最是照顾的女人,她也会时不时埋怨自己的丈夫、教训调皮捣蛋的儿子,但裴佑能感觉到他们的家是快乐的,那才能称之为一个家。
在父母都不在家,他也照顾不好自己的年纪里,王婶总是会对他施以援手,直到后来他长大了能照料自己了,都会和几个小姐妹来给他送菜送吃的。
裴佑很感激她们,人间点
', ' ')('点善意支撑着他那颗风雨飘摇的心。
可后来他再没有家了,西城是繁华的,每到夜晚,星罗棋布的霓虹灯不停闪烁,万家灯火点缀银河,哪个都不是他的家。
早在卖掉县城房子来到西城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是茕茕孑立了。
“哎,回神,怎么了,眼神好半天都不聚焦,想家了?”陆景詹伸手往裴佑眼前挥挥,他猛然从回忆中惊醒。
裴佑定了定神:“有一点。”
“你刚刚跟着唱那两句挺好听的,不去点首歌?”
自己竟然跟着唱了?
裴佑没应答,陆景詹也不继续说话,只直愣愣盯着裴佑。
裴佑有些不解,陆景詹抿了抿嘴,半晌凑上来,两人靠得更近了,他抬手擦掉裴佑眼角一抹痕迹。
水迹?哪来的?裴佑心想,不可能吧,自己没那么矫情吧。
身旁的人紧靠着自己,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裴佑的后背,在他右边一点点的位置半别不扭地搭着,昏暗的灯光使人影重叠,恍惚间就像一个名为“搂抱”的姿态。
裴佑很想说“我没哭啊”,但他没说,也没动。
同事粗哑的大白嗓在空气中传荡,裴佑侧耳倾听着,虽不够悦耳,却莫名充斥着一种缓缓道来的叙事感。
[我正在长长的家路上,我流泪不是因为感伤,再多迟来的原谅,再多过往的悲伤,都在拥抱的泪水中释放。]
-
“我送你回家?”
“好。”团建结束已经很晚了,公交也已经停摆,裴佑没有推辞。
拉开车门,正好遇见从他家走出来的林译,两方人马一照面,均是一惊。
陆景詹第一个反应过来,拽住裴佑要下车的手。
“男朋友?”陆景詹开口。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裴佑是独居,一个长相不错、有裴佑家钥匙的男人,很难让已经得知裴佑性取向的陆景詹陷入怀疑。但这话也只是确认一下,自从上次两人在酒吧碰见也没有多久,这么短的时间裴佑应该不至于和别人发展成互换钥匙的关系。
果然,裴佑微微挣开,淡淡道:“不,是我认识很久的一个朋友。“
得到让自己放心的答案,陆景詹冲林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但林译显然没有这么容易放过裴佑,扑过来冲上他的耳朵边。
“这人是谁!长得好帅!”林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你最近艳福不浅啊,之前在酒吧钓到个金龟婿,现在又有个开豪车的男人送你回家!老实交代,这是哪家的老总,是不是在追你!”
裴佑无奈:“我上司,陆景詹,上次酒吧那个人也是他,别提了,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只是一时兴起。”
“陆景詹!!那不就是你们公司那个新上任的魔鬼老板?他竟然这么年轻!”林译大惊小怪起来:“等等,你说上次酒吧超有钱那个人也是他?同一个人??!裴佑同志,你穿进偶像剧了吧!”
裴佑捂住他的嘴,防止他将这件事昭告天下:“嘘,他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只是想找我当炮友。”
“不是吧,我看他那个样明显是在追你啊,都送你回家了,时间不短了吧?”林译不赞同地摇摇头,“这么有钱的大老板在追你诶,佑哥,你干脆从良算了。”
裴佑好笑又无奈:“我不想坦白我是mb。”
“那又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三贞九烈那一套,封建槽柏要不得,大不了以后不干了。”林译满不在乎地说。
说得轻巧,林译这种没真正吃过苦的小孩做什么都没有负担,裴佑轻轻摇了摇头,知道他也是一片好心。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地朝屋里走去。
“还有多少?”林译突然出声。
——还有多少债要还,裴佑立刻领会到他的意思,
“十四万零八千。”回答脱口而出,他每个月拿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还钱给那些人,前些日子刚刚又还完一笔,对这个金额记得非常清楚。
这些悬在他头顶的数字他一刻都不敢忘,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林译看着裴佑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说出口:“佑哥,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么,隐忍自己。”
裴佑停下脚步,“……我有得选吗?”
林译又沉默了。
“我给你买了点东西,刚刚放你房间了,还有你床头的那些药……少吃点,医生说你现在更需要心理干预。”林译自知失言,低头冲自己的脚尖看了半晌,又犹豫道:“小敏那边,我白天帮你去照看着。”
裴佑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真好摸啊,他想。
“谢谢你,小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