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次来嘉定,程归的心情都不错,因为这边颇有些地广人稀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拥堵的上海并不常见。比如,他在福里小区的那一带,就从来没见过八车道的马路。此时看着窗外宽阔的路面,眼睛都觉得舒服。
吃掉汉堡,喝光汽水,程归一边嚼着杯子里的冰块,一边看着窗外路面上稀疏的行人与车辆。自从上了班,就被固定在朝九晚五的时间框架里循环往复,对于那些工作日还能在路上悠闲而过的人,程归多少是有些羡慕的,羡慕他们的自由自在,羡慕他们不用被监视着工作,羡慕他们不用被指派去行贿。
程归摸摸口袋里硬硬的购物卡。为了遮羞,集团出纳给卡时,还附带了一只精致的卡套,就像给即将通关的人一颗走私宝石,和一个用来藏宝石的纯情瓷娃娃。
怎么办呢?事情要解决,却又不想犯法。程归了解职场的无奈,也听说过灰色的事情,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对不起爸爸。程爸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违法的事情咱不做。估计杜总知道这种家训,一定会笑程爸迂腐老套,可是程爸不是个只会说的人,他用半辈子践行了自己的原则,并且现在过得不错。
然而,嘉定项目不是程归一个人的,如果到了下个月,集团真不给付款额度,那程归是要保全税务还是保全供应商呢?到时候若因为支付问题而影响了项目进度,可不是他一个人硬挺着就能完事的。
拿出手机,程归把房地产预售涉及的营业税法规搜出来读了一遍,期望能从中找到一个给项目推迟纳税的理由。可是税务条例在这点上偏偏说得很明确:销售不动产收取预收款,营业税纳税义务为收取款项当天,也就是说当月必须核算、下月初必须申报缴纳,规定得死死的。
程归把杯子里的冰块一股脑全倒进嘴里,口腔瞬间麻木,大脑被冻得生疼。但还是没有好的办法产生。看来只能用在路上想到的一套说辞了。
嘉定项目一期除了十万方左右的住宅,还有十余座独栋办公楼。建造的时候,住宅部分进度快,先拿到的预售证,而办公楼因为技术原因停过一段时间的工,到现在还没拿到预售证。
按法规,没有预售证的不动产是不准收取预收款的,但是这个月已经收到的16亿款项里,有3千万是两座独栋办公楼的暂收款。营销之所以冒险,是因为附近竞品太多,他们不得不提前把客户套牢,而且,搞定预售证也就是最近这一两天的事情。
程归打算用这个背景来跟专管员沟通。当然,不能说无证收款的事情,那是营销部逼着客户从银行转账过来的。
程归打算跟专管员说的是,目前月里只回了13亿的住宅房款,因为办公楼部分的预售证进展未知,不能预料剩下的一周是否会产生销售回款,而公司和税务局又都让报税收计划,就只好保守地用13亿元来做基数。这样按5的税率,就不会超过主管给的额度。
在头脑里把说辞过了一遍,程归在逻辑薄弱的地方加上一个关联词。而专管员是个比程归大不了几岁的男士,平时交流总体还算友善。程归心里建设得差不多了,就在店里买了一杯咖啡,上次有件事情麻烦过专管员,这次当做道谢,一杯咖啡总算不上违法吧。
程归拿着咖啡走进税务所大楼,在电梯里练习了一下语气,又摸摸口袋里硬硬的卡片,心说专管员也许还不收呢,但会计主管的种种“教导”让程归不敢这么乐观。
到达顶层后,程归找到专管员的办公室,敲门进去。这个公共的办公室里有四个办公席,但眼前只有一个人在。
见程归进门,专管员抬起头,很爽朗地说声:“来啦。”
程归笑着把咖啡放到他桌上,说:“上次土增税备案,多亏你帮忙,给你带杯咖啡来。”
“谢谢你啊,我正犯困呢。”专管员客气地拿过咖啡,开玩笑说:“幸好其他同事都去楼下挑新年日历了,否则我还真不敢收纳税人的一针一线。”
专管员笑起来很沉稳,面相中还带着几分儒生气,但明显的黑眼圈透露着他的内心并不是没有烦恼,只是不像程归之前遇到过的一个中年专管员,句句话里都带着自己对生活的怨气。
程归把税务计划的事情和专管员说了一遍,专管员听后若有所思。
“这个月到现在,你们就已经收了13个亿,如果按照这个收款速度,剩下的6天应该也能回来3、4千万?”
程归说:“这个不一定,住宅的分期款是还能回笼一小部分,但关键要看办公楼能不能拿到预售证。”
“那么下个月的情况呢?”专管员问。
程归想了想,说:“如果办公等到下月初拿证的话,按营销部乐观的估计,当月就要去化70,收一部分首付款,估计能达到1个亿,再加上住宅部分的分期和贷款,应该会比这个月多些,只是不确定性因素太多,特别是临近春节假期。”
专管员认真听着,一边随手按按计算器,还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拿出来一份程归所负责项目的资料来看。
在专管员思考的间隙,程归翻开自己的手机,忽然在项目群里收到一条消息,是配套专员把刚办下来的预售证贴了出来。看着预售证照片下面跟着的一排大拇指图标,程归觉得瞬间无力,财务的立场和其他部门的立场向来都很难统一。
程归把手机塞回口袋,摸摸那张购物卡,心想莫非真要使出这武器吗?原本没把塞卡的勾当看得太需要技巧,可是临举动的这瞬间,程归的心跳却骤然加速。
“这样吧,”专管员突然抬起头,有条不紊地说:“现在是年末,等到一月份会有很多企业补缴年度的营业税。我也不想一月份搞出太大的数字来,不利于一年里税收的平滑,更不便于征管。所以等到下月初的时候,你就先按13亿回款来算这个月的营业和土增吧,再有多的就算到下个月。我也这样往上报个计划。”
听闻此,程归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插在口袋中的手指把购物卡往口袋深处推了推。
“怎么样?”专管员问程归。
程归当然说:“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下来。然后等下个月这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二月初如何申报,怎么样?”
“行。”程归站起身,点点头说:“我到时给你打电话。”
专管员在便利贴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程归。
程归说:“我有你号的。”
“这是我手机号。下月这时候,我可能提前回老家,如果我办公室电话打不通,你就打这个。”
“好的。”程归接过便利贴,和专管员告辞,关上门的时候,听专管员笑着说:“谢谢你的咖啡哦。”
走出税务所大楼,程归觉得室外的阳光是那么明媚。就好像太阳上有一个调节亮度的按钮,在程归待在税务所的时候,按钮被空中的精灵欢快地按了几下。
其实周末也常有好天气,可是怎么就觉得工作日的好天气来得更强烈一些呢?就像纯牛奶和香蕉牛奶一样强烈的对比。
程归仰头望望蓝天,虽然购物卡还在口袋里不知怎么处理是好,虽然过了眼前的征管关卡还有稽查风险在后,但现时的负担已然减轻大半。程归觉得既然过来嘉定一次,不如顺路去项目上看看。之前在内部通讯软件上,案场出纳时常会跟他发牢骚说营销的人欺负她。
第20章yht
项目与税务所距离不远,程归用手机地图温习了一遍路径,就沿着宽阔的马路走起来。
道路两边俱是崭新的高楼,几个大地产商在这一带都有布局,因为附近有地铁线。在上海,所谓有地铁就是有一切。只不过,这一带要想真正热闹起来至少还需个三年五载,目前均价尚在2万以下。住宅卖得不错,商办就着实推不动,因为实在是供大于求。
走到自家项目门口,程归看到售楼处的巨幅广告牌上写着“99万落户北上海”时,只能在心里“呵呵”了两声,他电脑里就有底价表,这项目根本没有99万总价的户型,除非地下室能搞到住宅预售证。
在自家项目对面,就是传世屋开发的5a级写字楼项目,与自家那几座实用类型的独栋办公和火柴盒一样紧密罗列的住宅相比,传世屋的高层写字楼相当霸气奢华,设计得有型有款。但是,它终究是个商办属性,据说销量很惨。这也没办法,土地性质又不是开发商能改变的。
走进自家项目的售楼处,立刻有销售员热情地迎上来,程归笑着解释自己是内部员工,脚下一步未停,径直走去财务室。
财务室在销控区的里间,程归要先穿过营销后台,碰见了项目的案场经理,一个有着拉丁身材的短发女人。这女人平时很能拿乔,见到程归露出个浅笑,有所求又有所怨地说:“他们上午终于把商办的预售证搞出来了,你这回能把收到的钱入账了吧?人家客户还急着要开票呢。”
“入账没问题,”程归说:“但发票开不出,我要先拿预售证去做税务备案,否则票上打不出办公楼的编号。”
“那你要帮忙抓紧办呀,客户天天电话催我,简直要被烦死,大客户又得罪不起的。”
“没问题。”程归答应下来,继续往里走,来到财务室前,在玻璃罩上敲了敲,案场出纳抬起头,赶紧把防盗门打开来。
程归问她:“今天没客户吗?”
出纳摇摇头,“工作日人很少的,况且今天有钱人都去过圣诞了吧。”
程归坐下来跟她聊了一会儿工作,听她吐了一槽苦水。
临走时,出纳忽然想起一件了不得的事,跟程归说:“咱们对面的传世屋,听说跨年的时候要请大明星来。”
“请谁啊?”
“说谁的都有,反正谁来都行,我还没见过活的明星呢。”出纳兴奋地说:“那天你来不?咱们这也有抽奖活动。”
程归暂时没这样打算,“我那天估计要在公司跨年结账。”
出纳有些失望,“那到时候我拍明星给你看吧。”
“ok。”程归离开财务室,回穿过营销后台时,见刚才还闲庭自若的女经理此时却在狂躁地讲着电话,说着飞快的本地方言,语气终于不再拿捏,而是和丰满的身材成了正比。
程归没甚在意,走出售楼处后拦住一辆出租车就坐回了公司。然而,才在公司门口下车,就有电话打过来。程归接起,立刻明白了刚才那女经理为什么狂躁——预付3千万的大客户要退款。
程归不知道客户是怎么要到了自己的手机号,这种事情财务只是最后出款的一环,关键在于营销部发起申请和大领导们的审批。所以,他只能跟客户简单解释了一下流程。
挂掉手机,程归的心情难得有几分复杂。客户退款肯定对公司不利,但是如此一来,他银行账上违规收入的3千万就消失了,更不存在税务问题,谁来查都不怕。
所以,对于这件不应该抱有幻想的事,程归却止不住期待。而且,还有一阵隐隐的躁动,出现在程归心底。这件事之于他,似乎另有利可图。
回到办公室,程归刚打开电脑,就收到会计主管发过来的对话:“怎么样?搞定没?”
程归回说:“ok,按13亿缴税。”
会计主管又发过来一条:“第一次,心里紧张吧?”
程归摸摸口袋里的购物卡,心底又跳起那阵隐隐的躁动。平日里,程归心里面的小天使和小恶魔经常为一些小事争吵,可此时,它们两只都静悄悄地趴在心坎上,乖乖地不敢打扰。唯有那阵躁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直到程归接受了它。
只是分秒之间,程归停滞在键盘上的手指再次灵活起来,流畅地敲击着回复主管:“还行,去的路上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是为了公司,出手的时候就有了立场(笑脸图标)”
会计主管:就是要这样,孺子可教也(大拇指图标)
程归轻轻地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眼前忙碌在日光灯下的一排排同事,朝夕相处却并不深入。而从此以后,自己心底也有了一个怕人知道的秘密。想到这里,程归也不明白,为什么嘴角会忍不住翘起呢?
这时,案场出纳忽然发过来一只抖动窗口——“老大,我刚听一个销售员说,3千万的大客户要退单!”
程归心已了然,却还是认真回复:“为什么?”
“听说是被传世屋抢走了。”
程归呆住几秒,旋即敲击键盘回复道:“别跟别人说,等营销去处理,我们先保密。”
坐在位置上没多久,就到了下班时间,霍霍吃力地捧着自己的红玫瑰花丛,又在胳膊下夹着一只快递盒子,问程归:“你留下加班?”
程归拍上电脑,站起身:“no,去狂欢。”
“小样,”霍霍一哂,“给本宫捧花。”
程归闪身,“我还是给你拿盒子吧。”
“不行,”霍霍一副紧张的样子,仿佛盒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直接把那丛带刺的玫瑰推到了程归怀中。
两人赶上头班电梯下到车库,霍霍打算开车送程归一段,正好顺路。
“你在这等我啊,我去把车开过来。”霍霍说完就抱着盒子跑了。程归则捧着玫瑰站在电梯口傻等。
正值下班高峰期,又一班电梯很快来到,不巧正是二层行政和土拓的人,谷梁权与殷经理都在其中。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程归立马低头避让到一旁,奈何花束太大无法低调,只能硬挺挺感受到朝玫瑰射过来的一道、一道又一道的灼灼目光。
唉,程归无法体会霍霍的快感。对于这些泛滥的羡慕啊,程归只能心说:还真是有些受之有愧呢。
第21章testyht
程归坐进霍霍车里,把玫瑰丛插到儿童椅上,刚好合适。
“这椅子是给我家狗坐的。”霍霍解释说:“等狗养得顺手了,我就和老公生个宝宝。”
狗如果知道自己被当成试验品会是什么反应呢?程归脱线地想:再过几年,那被当成狗养大的孩子又将会长成什么模样呢?
霍霍开出地下车库,在门禁给保安打卡的时候,记起来传真的事情,对着镜子里的程归说:“我找到发传真的人了。”
“真的?”程归颇有些意外。
霍霍的样子很得意,“我在圈里问了一遍,果然有同学在广州。周天还来我这喝喜酒,才两天功夫就跑广州玩去了,无业游民一个,嘴还死硬,偏不承认给我发过传真。”
“那也许真不是吧。”
“怎么可能?肯定是他,他就是嘴硬,酒席上也是的,偏说没亲我。”
程归听到酒席,又听到亲,心思也不由敏感起来。
霍霍说:“等他过几天回上海,我非当面审讯他不可。大半夜往公司发什么传真,装神弄鬼的。”
程归也觉得逻辑说不通,“为什么不白天发呢?”
“嗯——估计是——时差?”
“呃,”程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是好了,和霍霍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愚”快,几句话的时间,车子已经开到了福里小区门口。
霍霍问程归:“你不是说要去狂欢吗?你家这破小区狂得起来?要不直接和我去百联得啦,今天那边肯定超热闹。”
百联商场?程归兜里的购物卡,在那里正好可以刷。既然决定私自留下它,那不如趁早销赃。于是程归就一路坐到了百联。霍霍要去一家西餐厅找他老公,在商场中央的巨大圣诞树前与程归分了手。
程归平时购物都在家附近的一个大卖场,只在夏天公司聚餐时来过这边一次,对布局并不熟悉,好在正逢圣诞季,到处都挂着红色的促销导购牌。
程归在大厅里慢悠悠地逛,看着橱窗上的招贴画,还有店面里拥挤的人潮,心里盘算着:一千块买些什么好呢?
他平时缺少购物瘾,作为单身汉手头也算宽裕,没什么一直想买却没舍得买的东西。首先想到的是吃,可是一千块大概能买一购物车速冻水饺了。而如果去昂贵的日本料理,他其实唯一喜欢的也就只有廉价的紫菜包饭。
况且,这一千块钱来历特殊,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用他的节操换来的呢,总该花得有那么一丁点意义才好。
程归闲下来时,头脑里的思绪总是乱飘。他此时联想到报纸上报道的失足少女,不知道她们第一次失足换来的钱会做什么用呢?因为无聊,又想得远了,她们为什么会失足呢?自己又为什么失足呢?因为公司待自己不公,因为如果他把卡还回去,会计主管反而会认为他办事不利,反而会觉得专管员的话不把握。
脑袋里冒着七七八八的想法。待回过神来时,程归才发现周围安静了不少,原来自己走进了首饰区。估计圣诞节不流行送贵金属,这边的人气不旺,依稀的人影停留在疏离的柜面之间。程归附身朝玻璃柜里扫了一眼,看到一排排精致的金戒指,有一些标牌的价格就在一千左右。
导购小姐走过来,给程归介绍说今天正在搞活动,工费降至半价,还送免费刻字和终身保养。
程归没买过首饰,不了解这些服务,只是觉得导购小姐蛮热情的,就让她帮忙拿出来一枚看着顺眼的金戒指。
导购小姐拿出嵌着戒指的丝绒盒子,给程归介绍说:“这是一款简约尾戒,特别适合单身男士戴,既代表忘掉过去,又寓意浪漫未来。”
程归没介意别人怎么一眼就看出他单身,而是被灯光下流动光点的戒指吸引了,一直以为带这种东西累赘,可原来它们待在盒子中的时候样子那么美。
“要不要试一试?”导购小姐说着,把戒指拿出来用绒布擦拭一下,递到程归眼前。
程归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戒指表面雕刻的纹路简单而别致。
“指环大小可以调节,虽说是尾戒,但也不一定非要戴在小指上。”导购小姐建议说。
程归先套进左手小指试了试,果然稍大,放在无名指上刚好。
“很适合先生哎。”导购小姐笑着推介,“跟您手型很配呢。而且现在搞活动吗,原来工费要160的,现在只要80,总价一起才980。”
程归觉得就是它了,结账时在柜台又加了一条编织红绳,刚好刷光1000块,空卡直接被回收掉。
包装袋和鉴定证书都没要,程归把戒指与红绳一起放在丝绒小盒里,揣进兜就走出了店。刷掉心事,发觉胃也空了,程归打算去地下美食广场找点儿吃的,既然过圣诞,不如买份炸鸡与薯条。这时,手机却在裤袋里震动起来。
竟然是李丛木的电话。程归以为他要问租房的事情,接了起来。
李丛木却直接问:“你吃过饭没?”
“正打算去吃。”
李丛木说:“来我这吧,我和同事正在聚餐。”
传世屋的聚餐?程归觉得自己去那样的场合不太合适,但又听到李丛木说:“我今晚估计会喝多,你过来当帮忙好不好,我要是喝倒了,你给我叫辆车?”
没听见程归拒绝,李丛木接着说:“饭钱我出一半呢,你来帮我吃点儿。”
“那好吧,”程归问:“你在哪?”
“抬起头。”
程归此时正站在环形商场的底部大厅,抬头往上面一层一层的玻璃护栏张望,“你在百联?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可我一眼就看到你了,”李丛木语气里有点儿大男人的委屈,“你再仔细找找,我就在六层北面。”
哪面是北?程归眯起眼睛往六层扫视一圈,宽阔的视野里,并没发现李丛木的影子。又听见电话里传出同事和李丛木的说话声,仿佛是叫他回去喝酒,他说等一会儿。
“我找不到,”程归说:“你在哪家饭店?我直接上去吧。”
“我就趴在玻璃护栏上看着你呢,等你找见我,我再进去。”
程归听出他声音里带着酒意,语速慢悠悠的,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闹,还是因酒犯了糊涂,其实这家伙的心思有时候还挺难猜的,不过无论如何,喝过酒还趴在玻璃护栏上总不算好事,程归只好敷衍说:“我看到你了,这就上来啦。”
李丛木在电话那边“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先进去,在玉兰厅等你。”
第22章testyht
程归听着电话里被挂断的忙音,揣起手机,走上自动扶梯。
上行一层换到对面扶梯时,程归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刚才站着的大堂是二层,所以刚才以为是六层的地方其实是七层,怪不得怎么都找不见李丛木。
换过几次扶梯后,终于到达六层,在直径百米的环形商圈里,除去一个儿童乐园,其余店面都是饭馆,少说也有二十家。程归做个深呼吸,看向导购牌,几家私房菜可以排除,国外料理不大会用玉兰厅这种名号,最有可能的是湘菜馆、川菜馆和几家本帮菜。
程归沿着环廊一家家问过去,总算在一家本帮菜馆问到了有玉兰厅名字的包间。
被服务员领着走过去的时候,尚未进门,程归就听见里面传出闹哄哄的声响,还有个女人尖叫着说:“中秋快乐”。估计这位一定没少喝。
程归掏出手机看一眼,才六点半,怎么就喝得这么嗨了?
走进门,程归看到一大桌子的人,男男女女都穿着黑色正装,想必白天时在售楼处站得有型有款,但此时喝得像一群企鹅在抱团取暖。
“龟!”李丛木在里边面向门的位置喊了一声。
程归看到他脸上的傻笑,知道他现在身体里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水分里估计已经含有了百分之六到七的酒精。
大伙听他这么叫,都扭过头来看门口,有个嗓门亮的人问:“龟?什么龟?”
“他叫程归,”李丛木介绍说,“归来的归。”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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