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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玉羊抬手顺了顺头发,轻巧地笑,宝石般的双眼冷下来,“就算你用了什么法子冲破穴道,强行抬高境界,又能撑多久?”
“你知道……银月城有多少人么?”,玉羊眼中带上锐利,仿佛野兽盯死猎物的目光,“宁死不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等你一心求死可就晚了。”
秦月克制的喘息,眉心几不可察的蹙了蹙,胸前传来钻心的刺痛,许夜将他一只手抓在自己身前,自身后带着秦月往后退,面朝着玉羊,眼神却不止一次的恍惚,得到释放的真气甚至开始散逸。
那不是属于他的力量,也不像千丝魔功真气能和他产生天然的亲近,只是在他体内暂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散。
许夜唇角又流下鲜血,他觉得很奇怪,又没伤到内脏,怎么会出血。压抑着莫名狂乱的心神伸腿在地上翻找有没有绳子。
“你做的越多,只会让我报复得更狠。”
玉羊再次强调。
他背对着窗口,碎金色的长发像是湖面浅浅的波浪,映着光时多少有些刺眼,脸却沉在层层的阴影里。
“从来不缺弱者作为牺牲的筹码。”,秦月低声道,“你……”
“靠!”,许夜眼眶发红,越发控制不住暴虐的情绪,颤抖的指尖将真气都裹上针尖,又将自己的手腕带出血色。
许夜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先走,只有走才是他想要的。
现在的他或许没法杀死所有人,但至少先上前阻拦他的,会死的更惨。
内里就像是蒸腾的热水般翻滚。一点点的游离出体外。
许夜开始难以控制动作,手上不稳,甚至思绪都为之改变。
玉羊。
他的视线移向背光而立的身影。
杀了他!
秦月抬手握住长针,针上裹挟的真气立刻让掌心磨破,许夜猛地抽手,力道错乱的隔开他的掌力,甚至划伤了自己下颌。
杀了他、杀了他!
“那可都是你们自找的!”,许夜咬牙切齿的念出话,彻底陷入狂躁。
玉羊神色一僵,看着忽然情绪激动的许夜用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玉羊骤然叫出声:“秦月!”
长针微动地刺破护体真气,自颈间一侧穿出,又沾满了鲜血抽出。
伤口很小,秦月颈间满是温热,他觉得喉咙有些痒却咳不出声,看着玉羊眼中的骇然,秦月有些释怀地笑了笑。
无声地劝他,算了吧。
松开的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
玉羊喊来门外的守卫,面色彻底阴沉下来,眼中染着熊熊的火焰。
他没想到第一个冲进来的,是金魄。
面上的阴沉忽地转为错愕。
“金魄?你过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去。”
……
白色的阶上被黑色袍摆拖出了长长的血色。
一双赤足一步一顿地走下来。
这几日在白堡顶疯狂泄欲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可还是又三五结伴的嬉笑着往上走。
“咦,这不是烂……”
……
低下头,双脚都是被磨破的污迹。
等许夜清醒过来时他站在茂密的林间,鼻尖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腥甜,粘腻。
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丹田中内力分毫不剩,阵阵隐痛。
记忆停留在他狂乱的和玉羊对峙的时候。
无神的走了一会。
好冷,想连哥哥了。可就算是看不到,也知道自己是何等尊容,于是又怕遇上连意华。
许夜在河边跪了下来,洗了洗看不出皮肤的手,又洗了把脸,衣袍都被血染透了。
急流冲走了双足上的泥石,显出脚上细碎的伤痕。
许夜站在水里,定定地看着水流。在他发呆的时候,林间传来好几声鸟叫,一道带着寒光的劲力自他身后亮起,许夜顺势跌入湍急的水流。
内力用尽,脚下不稳。
一道纤细的身影在湖边落下,女人般鬼魅的脸叹息地摇了摇手里的花枝。
“运气不错啊。”,梅上泠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湖面。
银月城的身法,在藏匿无形之时最强,让没有得手的梅上泠面上无光,“才回来看看,主城就被搞成这样。不知道赶尽杀绝四个字怎么写么?”银月城二十四支,除去常驻西域的十二支,也还有十一只在银月城待着。更别说如今的秦月、麝月、玉羊都是常年待在西域的。
“真是疯了。”
没道理随便来个人能随意进出。
梅上泠对其他支的脑子产生了不少怀疑,银月城的目标向来只有西域。
但并不代表什么人都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眯着眼望了望。昏迷落水,又身受重伤,九成九是活不下去的,这会的水有多冰,他都不想碰。在西域做事多年的梅上泠习惯性的刻守准则,没有直接离开
', ' ')(',而是跟着水流晃悠下去。
土地村。
“这两天收获不错啊。”
破布阑珊的村民神情虽然枯槁,但精气神还在,打着火聚在河边还能烤着鱼说些话。
“今年真的不容易啊。要不是有恩公,哪能迁到这来。”
“这地界一直是五毒教的人占着,今年那些人没了五毒教庇护,我们才能借这个光啊!”
“那群没人性的畜生就应该丢进河里淹死,还浪费食物……”
“你想吃饱什么?难不成又吃人肉?恩公都说了……你们看河里是什么!”
一柄长剑横在岸边,一双手将泡的发白的身影从水里拦腰捞起,放在岸边查看。
“前面是五毒教之人么?银月城办事、最好识趣。”
梅上泠晚了一步,虽显出身形,但见人气息圆融显然武功不低。
神色换了换。
倒霉,碰上个坏事的。见对方不为所动,才奔出银月城地界,也不知这人有没有同伙……
“这事说起来是银月城先破了规矩。”,梅上泠眼神一扫,“城中弟子违背银月城的委托,但银月城也为此付出代价,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他冷冷说完转告之语,身形便在树后隐匿。
……
压了压湿透的衣衫下的胸口,气若游丝,但还有气。复又抱起人,脚步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找个妇人为他换洗。
许夜昏迷了三日。
做了个长长的梦。
又回到了小时候,那天他饿的头晕眼花,又被爹爹突然发脾气打了一晚上,哪怕是爹爹睡了许夜也惊恐地睁着眼睛不敢睡。
手上脚上都是青紫的旧伤,直到早晨许富出了门才敢缩在墙角,抵挡不住困意。
脑袋晃了晃。
却被骤然的光亮吓得睁开了眼,许富骂骂咧咧将孩子从地上拖起来。
“爹……”,年幼的他低声叫唤,却没有力气反抗。
动作粗暴的父亲将他连拖带拽地带到集市,魔教在这里买六岁以下身体健康的孩子,旁边的人都看热闹地说魔教要买童男童女做肉汤搞邪祭。
自然都只是看个热闹,普通农户,若不是有过不下去的苦衷也不会卖自己的孩子。
许富却眼馋那清脆的铜钱。
至于魔教干什么,他没空去想。
桌前的男人不耐的摸了摸手骨,“这个不行。”
他们是买教徒,又不是调养院。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别呀……”,许富舔着脸笑,搓着手哀求,一边看着许夜心中来气,‘赔钱货’,抬手就要打。
许夜根本不会反抗,他抬着手搂着自己,颤抖着等待着疼痛感落下。
许夜胳膊上一热,被带着歪过了身子。
桌边一个脑袋凑过来,将他从桌上带了下来,跌入一个孩子的怀抱,对方一个摇晃差点没站稳,许夜脑袋硌在一个小小的肩膀上,仲怔地闻着山林香草的气息。
这孩子却并没有真的跌倒。
“干什么呢!”,男人吓了一跳,抬手就阻了许富动作,他可是带着人家小孩出来玩,误伤了可就不好了。
“段叔,我没事。”,小时候的连意华轻轻将许夜放回地上,见段叔一惊一乍的赶紧道。
那男人最终随手甩了许富半吊钱,收获了许富感恩戴德的夸赞。
炼蛛教出来“收徒”的三人,两男一女,给钱的段叔和唯一的女人青姨是一对夫妻,一直想要个孩子,住在连意华小屋对面,知道小连没了爹娘,又乖巧可爱听话,有事没事非拉着他出来散心。
见连意华抱着不撒手随手就买下了,这孩子身子骨太弱没法练魔功,他们都当只是给小连买了个玩具,小孩子嘛,兴头上什么都可能喜欢。
兴头过了就好了。
哪天快死了就偷偷处理了,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叫许夜?”
“嗯。”,微微犹豫,瘦小的孩子低声道。
又害怕又胆怯。
又不敢相信任何人。
从前许富打他,邻居婶子总是过来劝他,还会在许富不在的时候心疼的拿来自家做的饼子给许夜吃,“天可怜见的。生了个孩子也不是这样给糟践的。”可许夜从篱笆里钻出去跑掉的那天,是邻居婶子带着许富追了出来。
许夜再也不敢相信那些看起来好心的‘大人’。
太小太小时候的记忆,却无比黑暗孤独。
五岁就仿佛接下来的一辈子都爬不出这样的阴影。
两青年男女没想这么多,以为这孩子根基受损,本来也活不长。
没想到小连这孩子药理绝佳,真能自己配药采药有条有理地调理好几年。为此被连五娘拿着藤条揍了好几顿。
许夜意外地被连意华带回教。
小手受宠若惊地接过温热的酥饼,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也不敢叫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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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在边上搬了把椅子坐过来的孩子带着善意的笑,睁着漂亮的双眼瞧着他,“我姓连……你可以叫我……”
久远的记忆带出许夜莫名的情绪。
梦中的身影开始消散。
“连……”,许夜睁开眼,暗沉的屋顶,半开的窗寒风阵阵,屋子里的泥土地上放着个小火堆,劈里啪啦冒着烟。
许夜略带失落的扫了扫周围。
仍然不知道这是哪。
陆荨白推开门,身后跟着一个包着棕色头巾的中年妇人。
“少侠醒了呀!”,没等陆荨白说话,妇人就挤了进来高兴地道,将汤碗放在床边,翻了翻火堆,“恩公的朋友一定也是年轻有为的少侠,可是伤的不轻啊,虽然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我们能做的少侠尽管开口。”
“是你。”,许夜开口,喉咙一阵疼,少侠这个称呼让他分外不适,“叫我许夜就可以了……”
陆荨白比之前衣装都要潦草,虽仍是一袭白衣,看起来却有些不修边幅,淡淡的胡渣在下巴上冒了一圈,面上倒是看不出一点郁色,双眼清亮有神。
“你不是,回中原了吗?”
“我带着解药回去后安顿好家中的事情后就回苗域了,有莫师姐和各位师兄师姐在,不必担心,家中长辈身体也好很多了。周师兄……事务繁忙,可他门下的杜师兄因我家事才在苗域失了踪迹,我既然已经没事,就得把杜师兄带回去。”,陆荨白一如既往随口就能唠家常,不自觉说了许多,有些郝然的笑了笑,“我说太多了。李婶入冬后照顾了好几拨伤员了,安心养伤吧。”
李婶立刻站直了道:“那是,好说好说。都包在你婶身上!”
“我睡了几天?”,许夜咳了一声问道。
“三天。以你的伤势,也不久。”,陆荨白道,“昨日雨雪交加,山路都不好走,好在前几天打了不少鱼,村中农户都将鱼晾好存着,吃个七八日不成问题。”
陆荨白将窗户关上一些,若有所思道:“这里再往西就是银月城地界了。圣子怎么和教中分开了?炼蛛教还要再往南吧。”,虽不知具体位置,但大致的方向陆荨白不认为自己会搞错。
许夜面上沉了沉,重复道:“教中……”,却被李婶意外的声音打断。
“圣子?”,妇人神色一变,笑意收敛了不少。陆荨白道:“也是我朋友,婶婶不用在意这些。”
妇人点点头,擦了擦手起身出去,临走前指了指鱼汤:“记得喝啊,趁热!”
许夜:“教中被五毒教设伏攻打,我……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许夜将所知的五毒教布置都说了出来。
印象里,陆荨白自然会将自己所知一并告知。
却在下一刻忽然意识到,陆荨白这个人,在炼蛛教许夜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们不该有交集了。
许夜去看陆荨白,带着些许斯文气的脸上坦然又明亮,一点点的胡渣倒也没让他成为一个毫无形象的野人。
许夜转过脸不再看。
“银月城也掺和进来了……怪不得无方大师他们都带着人手铩羽而归。”,提到银月城陆荨白的神色不自然的闪了闪,看到许夜出神的模样……
“许夜?”
“啊?”,许夜后知后觉地道。
陆荨白正色道:“那个……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朋友。商量着有什么我能做的,我都可以帮忙。”
似乎是觉得语气太过担忧,陆荨白低下头,抿了抿嘴,见许夜神色淡淡,他又道:“我、我知道……我虽不解,但我不会强行改变你的选择。你……大可放心。”
“这段时间我都将五毒教的地界翻遍了,都找不到失踪的师兄踪迹,也许他在其他地方,正好能过去看看。”
许夜本以为炼蛛教一别会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面,还又是如此狼狈,面上确实有些……但陆荨白双眼清亮,真诚,显然从未将许夜的戏弄放在心上,“对不起。”,许夜发自内心道,“还有谢谢。”
“不用。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陆荨白关上门,手中长剑一翻在寒风中打了个转。
“少侠……”,村中的走医王老小声的叫住陆荨白。
陆荨白的眉头皱了起来,“受刑?”,陆荨白捞人时衣袍弥散,除了略带划伤的脸袖子把手都盖住了,换衣时亦是如此,炼蛛教时许夜态度清晰,陆荨白自然只会请人去做。
王老虽被聚在一起避难的村民尊称一声郎中,也不过认识几种草药会看看皮外伤罢了,因此对许夜的伤势大为骇然,怎么着也该告诉陆少侠一声。
“何止是如此……只是、只是、”,年迈的老人显然说不下去,最后只道:“是否惹上哪些仇家,少侠还是探问一番为妙啊。”
陆荨白心中略有猜测,安抚了担忧的王老几句,告诉他应该暂时不会有仇家上门。
河边几个裹着袄子的汉子正讨论着河水。
', ' ')('“今天水涨得厉害啊。”
“可不是,若不是少侠将我们聚来水边,我们都不知道冬日里河边烤火更为暖和。”
水面确实高了不少,幽深的水面聚着好几个小旋儿。
“以往只能指望着银月城往咱们边上救济救济……”
“少侠来这坐啊。”
陆荨白看着水面皱了皱眉,“这儿地势不高,若是河水再涨就没法呆了。”,一句话不少人都听得发愣。
陆荨白本来也没想过将这些村民一直带在自己身边,苗域的冬天很长,但凡是在山中自己生活,怎么都活不下去。陆荨白也是如今才知道苗域中人一年年都过得是什么日子,自边城一路过来,人的尸首和动物骸骨无异,同样都被随意丢弃在路边,无人理会。
“那、那可怎么办!”
看他们慌张的讨论,陆荨白有些头疼,这些人从没想过去春朝边城过日子么?
几人对视一眼,苦笑。
一人有些惶然地道:“世间可不全是少侠一般的人,我们这些苗域的流民根本连城门都进不去,城中富户再酷爱施粥助人又有什么用呢?”
这都是他们这些人受不着的恩惠。
村中老弱你一句我一句地,带着惶惶。
“少侠……”
可陆荨白决定要南下,这些人合该去有救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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