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作者:安尼玛
第9节
小红豆怒道:“臭老三,你偷听人讲话!”
“你讲得那么大声,整个维多利亚港都听见了。还有,你骂我干什么,你要解决的是阿达,迁怒别人有屁用。”老三从旁边一个长椅站了起来。
阿达迟迟不回酒店,他在大堂等了半天,遇见两三拨熟人,终于受不了跑出来透气。坐在长椅上看海发呆时,听到阿达和小红豆的对话,他才发现两人就在旁边看夜景。
小红豆气极了,又觉得丢脸,哼了一声,悻悻地转身跑开。阿达下意识要去追,老三赶紧拉住他。
“行了阿达哥哥,你追过去能给她什么?让她自己安静地想想吧。”
“哎,她第一次来香港,人生路不熟。”
“我c,ao,她都想上你了,你还把她当孩子!小红豆可没你想的那么傻。”
阿达想了想,最后丧气地靠在栏杆上。却听老三在旁边笑出了声。
阿达烦道:“别笑了,你说我怎么办?”
“怎么办?顺势而为呗。小红豆不错,活泼可爱,蛮机灵的一个女孩,对你又一往情深,你就从了她吧。”
“不可以啦,我对她不是那种感觉。”
“你对她不是那种感觉,就别把她当女朋友那样惯着。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想保护她吗,现在她一心喜欢你,蛮好的,省得被别的男人拐了。她这个年纪,最容易被漂亮又不靠谱的男人骗了去。”
阿达看着老三:“像你那样的?”想到自己就是被老三“拐”来的,阿达就觉得自己白长这些岁数了,简直比小红豆还好糊弄。
老三一直拉着阿达的手没放开,这时候手一握,把阿达的手掌收拢在掌心里,眉眼柔软地弯了下来,“你还生气呢,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你说清楚。”
被老三温声软语一哄,阿达什么火都消了,只听老三又道:“现在我的情况你都知道了,蝙蝠洞里的承诺不作数,你重新考虑一下?”
阿达纠结得要命。不用南极冰石帮他掏心剖肺,他就知道该躲老三远远的,可是一见到老三,他的心肠就硬不起来。对小红豆他能斩钉截铁地拒绝,对老三,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他忍不住想,难道自己内心深处也盼着跟老三一起重振那个没落的贵妇咖啡馆?
不能够。他对那家咖啡馆的厌恶,从老三美丽的母亲延伸到装模作样的环境,无论是昏暗的公寓还是冷清的街道,他都觉得没有半分活气。那里的一切让人烦厌——除了老三。好动爱玩的老三、眉眼鲜活的老三、嘴馋、脑子里许多坏主意的老三,他会流血、会烦人、会笑,还会握住自己的手……
说到底,他就是不想舍弃老三。
诚实地面对自己真正的想法后,阿达并没有感觉轻松一些。
两人沿着海岸慢慢踱步,步道并不拥挤繁闹,却也是不断人的。老三走了一段路,不舍地放开了阿达。
之前两人不欢而散,老三看着阿达离去的背影,跟被揍了一拳似的。他走出咖啡馆,对着熟悉的街道和人群,第一次觉得茫然失措,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不想回家,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把阿达哄回来,就跑去了酒店傻等。现在阿达终于在身边了,老三只觉得舒坦无比,城里的灯火在海面上流淌,随着小浪明明灭灭,老三的心里也燃起了无数的小火苗,轮番地绽开,发散出细细的暖流,流到他的每个毛孔,他的眉梢眼间。
阿达看见老三温柔如水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角。“还痛吗?”
老三夸张地皱眉:“痛死了。”眼睛里却都是笑。
第31章傻子
阿达心里悸动,老三的笑踩在了他心尖上,酸酸软软的,还疼。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可从前的每次心动,他都是狂喜的,带着捕猎的兴奋感,而这次他只能把自己像含羞草那样闭合起来,不敢追溯情感的源头。
他别过头去,看着漆黑的、明亮的海。不对,这完全不对!他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因此对老三——也是对自己,起了警戒之心。
阿达当机立断地切开了所有的念想,把思绪放回了当下。
他需要钱,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要尽早把小红豆送出国去。到了外面,开拓了见识,认识了新朋友,又减少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小红豆对他的念想,自然会慢慢淡去。
他还要想办法把林里那块地买下来。他询问过地价,别说现在,即便他还是新加坡最风光的主厨、有车有房有广阔的人脉,他也拿不出这笔巨款。但他可不想坐以待毙,钱能凑多少是多少,无论如何他要守住他的领地。
这一切的根源,是钱。于是他对老三道:“我可以帮你,前提是,你答应我的钱,要先给我。签了合约你先给我50的酬劳,之后的事情才可以谈下去。”
老三眼神一沉:“你见不到钱,就什么都不会做?”
“对。”
“钱我一定会给你,可是……”
“不要拿借口来拖延。你不会连这点底子都没有吧?你是苏家三少爷啊。还是你父亲根本不管你,你平时豪阔的样子都是装的?”
这句话太尖锐,刺疼了老三。
他寒着脸道:“我父亲是不管我,但钱我有办法。你宽容我一段时间,我会把钱给你。”
阿达不能相信他,“人要量力而为,你既然没有这个条件,就不要去想那么大的计划。”
老三不齿:“你说我不量力而为?你自己才是吧。”
“……”阿达无话可说,比起老三要开七家咖啡连锁店,他想要守护那片森林的企求,岂不是更不实际?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老三说:“规模就得那么大,要不是赚不够钱。”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啦?”
“我想把……”话说到一半,老三却住嘴了,顿了顿,他没心没肺地答道:“玩啊。我父亲说不好随时过世,他跟我妈妈关系很糟糕,虽然他还养着我,供我吃喝读书,但绝不会把产业分给我。等他走了,我们母子就落进两哥哥手里了,他们要施舍也好,要恶心我们也好,我们只能受着。趁我老子还有一口气,我要做些实业,把他的钱弄过来,起码……起码要在苏家站住脚。”
“哎,你一个健康的人,又读过大学,要养活你妈妈有什么难的啊。”阿达觉得老三真够没出息的,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能流利说中英法语,在中环混个白领绰绰有余,干嘛非得惦记父亲的财产?“靠你爸爸还是靠你哥哥,不如好好找份工作。”
老三用看怪人的眼神望着阿达:“你是说让我每天坐办公室八小时,中午吃盒饭三明治,就为了挣那点钱?上班的工资,连我停车费和油费、我妈妈每个月的皮具保养费都不够给的!”
阿达忍不住教训老三:“不够你就努力点,赚到够为止。很多人辛辛苦苦做工十五六个小时,刚刚够吃而已,他们都能活下去啊!”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老三对阿达的话嗤之以鼻,“你没过过我们这种生活,只要试过了,就不可能回去住个破房子,每天工作煮饭洗衣擦地板,累成狗还没半点储蓄。”
“有什么不可能啦,你跟我在林吧里也是这样过的,不是很好吗?”
老三一愣,想起在森林里的日子,辛苦是辛苦,也是他这些年来最舒心畅意的日子。但他还是摇摇头:“那是因为我随时可以回来,要是一辈子住在森林里,我可是一刻都受不了。”
这句话像锤子一样击中了阿达!老三并不喜欢生活在森林里,也一点都不留恋阿达的疆界,阿达把老三当成相依相知的伙伴,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说到底,老三留在林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弄出来捞钱,供他母子吃喝玩乐挥霍无度,养他那些跑车游艇,以及他妈妈那一堆能戳死人的高跟鞋!
阿达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伤了心,对老三一摆手:“我不想做,你给钱我也不做。你找别的厨师吧!”
老三赶紧道:“条件我们可以再谈,你想要先拿酬劳,我们再商量……”
阿达已经转身离去,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老三又是气恼,又是无计可施,他完全不明白阿达为何如此生气,只好对着大海骂了一句,“又走!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妈的!”
海水里的灯光熄灭了一部分,当作是对他的回应。
“先生!”一个声音把阿达吵醒了。阿达一惊,霍地站了起来。
打扫客房的大姐用粤语问道:“有乜可以帮到你?”阿达脑子瞬间清醒,记得自己是在小红豆门口守了一夜,不知怎么睡着了。他在林里是非常警觉的,来到大城市,竟然昏睡得连人到了跟前都不知道。
不知道小红豆回来了没有?阿达脑子一转,央求道:“尼喺我女朋友间房,她同我闹完交,唔知道返左嘞未,你可不可以帮我睇下?”
大姐上下打量阿达,见阿达衣衫简陋,但眼神干净,不像骗子,于是点点头,按了门铃。没人回应。敲门也没回应。大姐打开房门,见里面干净整洁,似乎没人住过,小红豆自然不在里面。
阿达大急。从昨晚到今晨,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小红豆竟然夜不归宿?
阿达走出酒店,天气晴好,阳光普照,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小红豆。
要是报警的话,似乎太过分了,但这里不是他的地头,小红豆更是初次到港,她有可能去什么地方,根本无法推测。
阿达没法,只好找老三。
没想到,老三也没接电话。不过要找到老三就容易多了,阿达猜测他大概是回苏家去了。苏家是名门富豪,要知道他们的住址很容易。
阿达思量再三,咬咬牙,叫了出租车,开上了半山区的豪宅。
汽车驶过海湾,蜿蜒向上。这一带树木青葱,大别墅零散盘踞在山腰上,铁门高耸,看不见边界。路上车辆稀少,偶尔能看见豪车或电瓶车在山路穿行。
阿达心急如焚。小红豆第一次出远门,在这里谁都不认识,彻夜不归会去哪里呢?要是小红豆出个什么事,他死一百次都没法向她家交代了。虽然他对小红豆好并不完全出于赎罪心理,但他对死者的愧疚之心,却时时像锉刀一样折磨着他。他唯一能稍作补偿的,就是让小红豆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有人关心有人依靠,然后找到自己自立的道路……
眼前的盘山路风景旖丽,在树丛和房子的的间隙,可以望见辽阔的大海——可是小红豆却走丢了。
她会去哪里?
车子在苏家大门前停下来。只两秒钟,保安就出来查问了。
阿达道明了来意。保安见阿达跟个流浪汉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替他通传。
阿达急着找老三,也不在意歧视眼光,在保安室里来来回回地走,只盼望里面的人赶紧把他领进去。
抬眼看,这保安室竟然比他的小屋子还大,里面空调吹得人冷飕飕的。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粉绿色套装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冷淡而又礼貌地接待了阿达。
阿达直接道:“我要找苏君泽,有急事。麻烦你带我进去。”
她是苏家的管家,一听到“苏君泽”的名字,下巴微微一抬,又听到“急事”,问道:“什么事?”
阿达想都不想:“我要找一个女孩子。老三在不在?”
管家鄙夷地笑了笑:“那劳烦您等一下。”也没说让他等什么,转身走了。
阿达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吐了一口气。不愧是苏家,无论是老三的母亲,还是这个管家,都有本事在不失礼貌、不抬手不张嘴的情况下,啪啪地扇人耳光。
阿达在冷气房里待不住,又见保安不理他了,他就推门走了出去。保安室后面是大片的花园,种着香榧树、棕榈、洋紫荆、玫瑰、兰花等,大棵的棕榈树被海风吹得弯下腰,又直起来,弯下腰,又直起来……
看到绿植,阿达心情好了些。
在花园里,一女工艰难地抬起一棵木棉树的幼树,看样子是要移植到别的地方。女工肤色黑黄,大概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又矮小,几乎连脚步都迈不动。阿达走了过去,帮忙她把植物搬到了木槿花旁。
女工连连对阿达道谢。阿达见多识广,看她的肤色和口音,就知道她是印尼人,于是用马来语跟她攀谈起来。阿达说,这花园真漂亮,打理起来很辛苦吧。
女工笑道,是啊,这里比我们皇宫还要大呢,而且还有好几栋房子,跟真正的皇宫也没差了。
阿达向她打听,这屋里都住着谁啊。女工指着主屋,简短介绍说,大屋子前面是大厅和大厨房,用来接待客人的,上面住着大老爷和大太太;后面能看见漂亮海景的,住着大少爷——他的房子可不能随便去,养着好多大狗呢,怪吓人的。
花园另一边矮一点的房子,是二少爷的住所。二太太大部分时间住在三藩市,要是回来的话,通常会住酒店。
阿达赶紧问道,那三太太不在这里住?
女工诧异,苏家哪里有三太太?
阿达愣了愣,对女工道,我是来找三少爷的——你们这里有三少爷吗?
第32章少爷
女工张大了嘴,过后不好意思地笑出来,唉,我还以为你是来帮工的,真不好意思了。我们这里当然有三少爷,他住在二房的后面,花园尽头就是啦。
阿达忍不住问道,苏家有三少爷,为什么没有三太太?
这问题问得怪,但在香港豪门大户,每个孩子的母亲不一样,倒不是罕见的事。女工笑道,你是说三少爷的妈妈吗?她是“外面”的,进不来这里。
阿达恍然大悟,原来老三的妈妈是养在外头的情妇,难怪一直住在那凄凉的老公寓。老三这一房不止是外室,大概还是失了宠的,这些年来处境堪忧。
阿达眼望着主屋,已经过了二十来分钟,那管家还没出来,很可能就再也不出来了。他对女工笑道,你们管家听说我找三少爷,把我撇这儿了。
女工现出同情的眼神,说道,这苏家不止屋子像皇宫,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土皇帝家,大老爷养着大大小小的女人,等级分明着呢。没有权力的,过得狗都不如……
两人语言相通,女工就把阿达当成同乡,不忌讳地说道,三少爷是个野种,谁都欺负他。他小时候还常住在这里,住在主屋的楼上,因为钢琴弹得好,长得又俊,老爷最喜欢让他在宾客前表演。后来大太太嫌他练琴吵,把他和钢琴一起撵到了花园的小屋子里。那间屋子,原本是养黑贝和牧羊犬的人住的,跟前就是一排狗窝,那些狗一听到音乐乱吠乱叫,烦得不行。
有一天,那时候三少爷才十二岁吧,拿了花园的大铁铲,把钢琴砸了。也不知道小小人哪里来的力气,几十万的好东西啊,成碎片了。那一天可真是吓死人啦,满屋子的人,连大老爷在内,谁都没有吱声,也没人阻止他。
这之后,三少爷就去大陆了啦,很少回来。大少爷倒是好,把他的宝贝狗都移到了无敌海景房去了,原来的“狗窝”留给三少爷。
你要去“狗窝”,沿这条路直走,有个红砖屋就是啦。这么多年了,虽然狗已经不住在那里,我们还叫那儿狗窝呢。
阿达带着满手的泥污,往狗窝走去。他甚至不确定老三是不是在苏家里——他在不在,这屋里的人好像谁都不关心,阿达只能自己去看看。
他脑子里都是老三砸钢琴的场面。女工的话,或许有情感上的夸张,但他相信老三能做得出来。老三身上有一股狠劲,这股劲让他砸钢琴、让他在划艇比赛里获胜、让他不顾一切地进雨林里找自己,但这股劲,还不足以让他抛开这个家?
阿达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路,苏家花园里的植物东一撮西一撮,很容易让人晕头转向。
再过一会儿,阿达知道自己走对了。他听到了音乐声。这音乐不是唱片、广播或软件放出来的,也不是钢琴清脆利落的声音。
这音乐,断续的、拖拉的,向前滑一下,又往后拖一下,宛如在心头上摩擦着,锐薄而又坚韧。
沿着整洁的石板路,阿达终于看见红砖房的一角。音乐更清晰了,不再断断续续,而是像丝线一样,柔韧地心尖上滑动。阿达住了脚,即将要见到老三这件事,突然让他不知所措。
他用脚摩挲了一下旁边的草坪,草又软又矮,隔着鞋底也能感觉到毛乎乎的痒。阿达把脚放回路上,走向红砖屋。
虽然是“狗窝”,到底是富豪家的狗,红砖屋是干净漂亮的。阿达绕着墙,想要走到前门,刚到墙角,他就看到了老三的身影。
老三在房子前的草坪上,侧着身,在拉着小提琴。
老三专注地拉着琴,压根儿没发现有人造访狗窝。琴声虫子似地爬过草坪,拐了弯,爬到了阿达的身上。
阿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前面的人。
他从没看过这样的老三,白色的衬衫,光洁得似乎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眼睛清澈而安静,无情无绪的脸,冷淡得几近空白,残忍地拒绝着外边的一切。
这没有内容的脸,好看得心惊。阿达没来由地想起中学礼拜堂里的天使像,那些脸也是一样的ji,ng致、一样的冷淡,白得耀眼。
阿达只觉得悲伤。啊,原来老三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啊。
在这个狗窝里,狗笼已经搬走了,却也没添加个什么东西,干净而空茫,宛如荒漠。荒漠上凭空长出了老三。
一个野种。
对这种事,阿达是不应该觉得悲哀的。他见得多了,就是他自己的菜园里,有的是不知道哪里飞过来的种子,没有保护、没有栽育、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自个儿就这么长起来了。因为本身就是异类,要比其他的土著更加凶悍,更加的恶行恶状,有时也要虚以委蛇地伪装成同类,以便生存下去。这样畸形地长了起来,跟高贵的先祖自然是不一样的,无论在先祖的土地还是生长的土地,他们跟谁都不像,孤零零地向阳而长、往下扎根……
没有身份,成了原生的罪。
琴音缠绵悱恻,跟老三的冷漠成了强烈的对比。那一声声的拉扯,温柔又强势,在阿达的心头划过来、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达才如梦初醒地动了一下脚步。他发现脸上又热又shi,伸手抹了一把,竟然是眼泪。
阿达不由得翘了翘嘴角——居然哭了。为了老三么?不,这可犯不着,一锦衣玉食的少爷,活得再难堪,也是开着跑车喝着香槟的难堪,又有什么可同情的呢?
只是老三的故事里,有太多他熟悉的元素了。没来由地被欺负、被遗弃、被蔑视,由此而必须让自己变强的惨痛,那种逼着自己野蛮生长的狰狞姿态……
他和老三之间,瞬间达到了某种和解。
阿达退后了两步。他不忍心打扰老三,转身离开了苏家。
阿达回到了酒店,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小红豆倚在落地窗前。
小红豆嘻嘻一笑:“我跟前台说,你叫我帮你拿点东西,又忘了给我房卡,阿姨就帮我开门啦。”
阿达见到小红豆,心头大石顿时落了地,他一放松,就想好好地训她一顿。阿达寒着脸:“你整个晚上没回来,又不接电话,去了哪里?”
小红豆知道阿达生气了,垂头道:“我在附近走了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遇到三儿哥,跟他回家了。”
阿达:“……”
小红豆赶紧走到阿达身边,可怜兮兮地说:“你别生气啦,三儿哥已经把我骂一顿了,都把我骂哭了啦。”说着,眼圈再次红了。
阿达又是心疼,又是气:“你不回来,可以电话告诉我啊。”
“三儿哥说,让你急一下也好……”
阿达哭笑不得,老三真是干什么都没起好作用。想来今早他上苏家时,很可能在盘山路上与小红豆擦肩而过,y差阳错,他们没看见彼此,自己白白担了半天心。
小红豆拉着阿达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要靠到阿达的胸膛上。阿达想躲,小红豆察觉了,往后一退,又拉开了跟阿达之间的距离。
她悲伤地笑道:“阿达哥哥,你不喜欢我,是没办法的事,我喜欢你,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能不生气吗?”
“唉,我没生气,这些话也是老三教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