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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是第三次吗?」
坐在佐恩的床边,伊芙洛拉竟感到有些悲伤地喃喃自语。在她还以莱緹的身体休养生息的时候,是这个不到20岁的少年,带着她,拯救了她的一切。
最后也带着她遇上了轮回的亚岱尔。
是呢,预言说的真绝。毁灭之子会找到龙。
不知道是自己的本意,还是在寄宿莱緹体内被人类的情感影响,伊芙洛拉也感到了面对离别的哀伤。担心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想起了他,会不会有一股衝动想见他?但却又发现,时光已经流逝了他的躯体时,自己会不会被那种名为寂寞的空虚淹没?
她知道自己捨不得佐恩。不论任何原因。
亚岱尔一如既往地走进了房里,坐在身旁陪着她。就如同他过去那样,每天都会过来,却不提出诉求。这次,他也从没过问。
虽然不懂他在想什么,但是,这时的清净或许才是伊芙洛拉最想要的。
「……你想清楚了吗?」淡淡地,伊芙洛拉问。
「嗯。」亚岱尔略带沉重地点头,却又轻松一笑。「……不会痛吧?不会的吧?」
「会,我会让你惨叫到最后。这就是拋弃我的代价。」
「我、我才没有拋弃……」亚岱尔慌张地看向伊芙洛拉。「我要声明一下,不论上辈子,还是现在,我都……」
「我都知道。」
即使伊芙洛拉的食指按在他的脣上,他仍执拗地要说完。「……我欧没养果拗意里。(我都没想过拋弃你)」
伊芙洛拉扑哧一笑,但却又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她托腮思考良久,最后,她打破了寂静。「既然如此,我想好了……」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看向身旁的亚岱尔。
「我想要,你的孩子。」
※※※※※※※※※※
灿金的朝阳,延着窗边滑落窗台。窗台上的金属机械被照得金光闪闪。
12月的天气寒冷,晴空却如此明媚。清晨时下了雪,直到金阳初现,霜雪未融。窗外的茉莉花没有枯萎,反倒像是翠绿的灌木上,白花又开得更加旺盛。
窗边一座绿底金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位老者,他的脸上表情平淡,但多了一分温煦。老人望着窗外许久,才转过身来,看着佇立在他面前良久的两个男人。
两个长相相仿的人。
「马克爷爷。」
其中一个男人唤了他,他张口欲言,却又归于沉默。
「马克爷爷。」
另一个男人唤了马克,马克抬手,打断了他。「别说了,克洛普。」
克洛普一愣,表情有些僵硬。一旁的亚岱尔静默着,缓缓双膝跪下,前额叩地。
见状,马克与克洛普都讶异一愣。马克赶紧从椅子上下来,弯下身要扶起磕头的亚岱尔。
「……绍尔,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快点起来。我可没有在怪你……」
「马克爷爷,不论您是否同意,我都会去做。」僵持过后,亚岱尔仍然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妥协而改变动作,只是这样叩着头。「就像您不管如何都不会同意一样。」
马克哑然,望着眼前心意已决的亚岱尔,内心的杂乱与他的心意相比,根本不足为提。
「绍尔凯尔。你下定决心了吧。」
「是的。」
「起来吧。我明白。请你看着我。」
此时,亚岱尔才抬起了头,他跪坐着,同样跪坐在他眼前的马克,让他想起了绍尔小时候,在埃尔塔寧住过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还很顽皮,每天都会偷跑到运河边钓鱼,那天他被父亲逮个正着,被罚跪在窗边。
那时候,他边哭边跪。直到父亲离开,马克才跪坐下来看着他,告诉他:『你爸爸是在担心你。』
而他那时候执拗地回应。『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听见这句话,马克不禁落泪。亚岱尔一愣,马克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而转过头。
「……我知道你可以。」马克暗自拭泪,仍保持轻松的方式回应。「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是的。」亚岱尔也有点忍不住鼻腔的发痠,他再次磕头,掩盖自己的表情。「马克爷爷,请接受我的辞别。」
「起来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亚岱尔抬起头,面色不解地望着马克,然而,马克只是淡笑,将目光指向了一旁。指向了呆望着眼前场景的克洛普。
克洛普轻轻一笑,又有些窘迫地抿起嘴唇。
亚岱尔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克洛普。然而,克洛普也是,却一直一直都想见绍尔。虽然现在,他不只是那个绍尔了。
雪融的午后,绿茵的草地变得泥泞、潮湿。阳光仍然温煦地给予无私的关怀,晴空明媚,空气却冰冷不已。
呼出一口气便能瞬间凝结成雾气。虽然真的很冷但海不会结冰,这是亚岱尔最喜欢
', ' ')('海的地方,好似永远都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归处。
他很喜欢艾布提登,真的很喜欢。在他还是亚岱尔这世时,艾布提登还不是小镇,只是一座居民寥寥无几的村庄,但是村外有一整片能够望海的山崖,山崖上有一片的草坪,这让他想起萨切西尔内海,那个还在等他的女孩。
不顾脚下的泥泞,克洛普说想要去看花圃里的花。
但,或许亚岱尔早就猜到了,克洛普只是不想在屋里,那种地方会让他的情感无法掩饰。
「……你说过,你从来都不是想要害我,对吧?」亚岱尔率先开口了。
「对。但我真的很讨厌你。」
亚岱尔的目光顺着克洛普的背影,移动到一颗枯树下,枝椏光秃乾枯,但树干依旧粗壮结实。
「我嫉妒你是爸爸认定的『宝贝』,好像只非你不可,我怎样都无所谓。我们明明,长得那么像……大概是这样,所以我很会捣蛋,这样反而更无法比拟乖巧的你了。那时候我不懂爸爸的心情……」克洛普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最可怜的是你,因为你是希望之子。」
……嗯?亚岱尔浅浅皱眉。
「他想把你留在身边成为交涉的筹码,即使皇帝不停压迫他,也没有妥协。他要我代替你,在皇帝面前作为一个普通人,让皇帝不会抢走你。」
「所以你是他们压迫下的牺牲品。」亚岱尔有些沉重的说。
克洛普看向亚岱尔,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同情与沉重。「我是。但你又何尝不是呢?」
亚岱尔没有说话,克洛普抬头看向树梢错落的枝椏,继续说了下去。「那天,我没有偷走欧珀罗德候爵夫人的饰品,但是那天我尝试逃走。」说起那天的事情,克洛普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但是,很快被追兵抓住,当时皇帝陛下见了我。陛下说,他早就知道爸爸背叛他,并且他要我杀掉爸爸,我才能无罪释放。」
亚岱尔的背脊一凉,这跟他听过的事跡从来不同。嚥了口唾沫,亚岱尔故作平静地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还没有做出决定。」克洛普的脸色彷彿进入了畅想,却比刚才缓和许多。「可是,在做出抉择之前有人救了我,是一个蓝色头发的女法师,但我到最后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告诉我,爸爸会想办法救你,但他自己也自身难保。」
〔你只要知道,有人必须为你牺牲,那就够了。〕
想起了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跟父亲见面,亚岱尔的内心便经歷了一阵刺痛。
「之后,我开始寻找爸爸,还有你。我听说你在军队里,过得很辛苦,但不会被追杀。那个营队的将领,答应爸爸会把你藏好。」犹豫了一下,克洛普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之后我遇到了莉莉薇格,一开始,我们是合约关係,我帮她做事,她会给我报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开始发现她做的事情是被禁止的,我也成为她的共犯被越捲越深。」
亚岱尔有些同情地点点头。「我一直以为我很悽惨,没想到,你也过得差不多。只是,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也想过回去。」克洛普冷笑,摇摇头。「不过,我是通缉犯吧?当时的你,也希望我回去认罪,让你从军队中解脱吧?」
没错。可是,亚岱尔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就算克洛普出去认罪了,他也无法解脱。因为军队是男爵为了保护他,死命让他进去的地方,只是当时他以为那是地狱而已。
亚岱尔走近克洛普,在他的胸口敲上一拳。「我原谅你……关于你打我的部分。」
克洛普冷笑一声,也轻击了亚岱尔的胸口。「我可不会原谅你,踢我命根子的部分。」
亚岱尔嗤笑出来。「哈哈哈……你的那么难瞄准,跟根针似的,我应该没有踢中吧?」
「妈的,谁是针还不知道。」克洛普冷哼一声,对亚岱尔的戏謔嗤之以鼻。「在埃尔塔寧的时候,我也是什么都没踢到。」
「欸,这样算扯平吧?」亚岱尔伸出了手,寻求克洛普的共识。「反正……我们两个都没踢到吧?」
克洛普冷哼,望了一眼亚岱尔伸出的手,同意似地握紧了。「扯平。」
亚岱尔没有松手,反而将克洛普拉到自己胸前,单手拥抱他,好似打气,亦或是致意地轻拍了他绷紧的背。「那我就放心了。」
克洛普叹声,拍了拍亚岱尔。「臭小鬼真是一点都没变。」
简单地致意后,两人收回了拥抱。
最后克洛普没有提到不死之药的事情,也没有询问亚岱尔做下这个决定的原因。只是,他在心里反覆思考了很多次,如果他是亚岱尔,那么,他会这么做吗?
「不过,你果然『不只是』绍尔了呢。」
亚岱尔耸肩。「因为绍尔是不会呛你的乖宝宝,是吗?」
回程的路上,他们好似久别重逢的朋友,毫无忌惮地间聊着。
「没错。他只会哥哥、哥哥地叫。听都烦死了。」
「喂喂,我就是绍尔,好
', ' ')('吗?不要放肆得好像绍尔已经不在了。」
「呵,就是这个口气。不过……有一个东西我很在意……」
「什么?」
「你踢我胯下的时候,应该有踢到东西吧?」
……
亚岱尔默默地扬起了嘴角。「当然没有。」
如果要说的话,这或许就是尾声。
虽然没有想过生命的尽头会如何到来,但已经能预知到自己会怎么走向终点的时候,还是有那么点遗憾。
如果,跟伊芙洛拉过上上千年的生活,她会觉得我无聊吗?应该会吧……如果一辈子只跟着一个男人,肯定无聊至极,而且她的『一辈子』,又是如此地漫长。
所以,现在退场应该是最好的吧?
入夜的星空,星辰寥寥。
亚岱尔推开了房间的落地玻璃,掀开银白色的帘幔,月色映入了房内,曳出亚岱尔修长的身影。房内的烛光,在桌上微弱地明灭着,桌前的少女望向了窗边的他,露出了微笑。
「回来了?」
「嗯。」亚岱尔淡笑,走到了少女身旁。「伊芙洛拉,我今天做了很多事。」
「那就好,我还怕你拖拖拉拉呢。」伊芙洛拉起身,投以灿烂的微笑。
「我才不会,尤其是这件事。」亚岱尔一把将伊芙洛拉横抱在胸前,一副轻松地扑上了松软的床铺。
趴在床铺上,伊芙洛拉见亚岱尔拉上了床边的幛幔,黑暗袭来,一股熟悉的气息也凑近她身旁,令人放松的清新木质香气……
「亚岱尔?」
「嗯?」温热的气息扑在她侧颊,低沉好听的声音也縈绕在耳畔。
「我今天也跟提花说好了,我会……带她回去东南方大陆,她住的地方。马克爷爷的话,你告诉他了吧?」
「嗯。」
「你怎么了……?」
「我有点紧张。」
「嗯?紧张……为什么呢?」
内心的焦虑,她竟然不懂?亚岱尔感到一阵窘迫,却不想表露自己的手足无措。黑暗中,他一把揽过伊芙洛拉的腰际,将她抱在怀里。
「你是真的不懂吗?」彷彿习惯了黑暗,伊芙洛拉的眼睛反射着光泽,明亮清新。「我现在跟你躺在床上……」
伊芙洛拉不为所动,亚岱尔放弃一般地叹了气。「说出『想要你的孩子』这种话,你做好觉悟了吧?」
「嗯。」简单的回答,伴随着伊芙洛拉的甜笑声。黑暗中的亚岱尔感到悸动不已。
「……不过,亚岱尔。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我?」亚岱尔一愣,没有很久便老实地回答。「想要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儿。」
「可是我想要儿子。」伊芙洛拉的口气有些沮丧。「想要像你一样的儿子,只要看到他,就像看到你一样。」
「那我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
「但是……」
伊芙洛拉的话未落,黑暗中的香气袭来了温热的吻。温柔得将她包覆,却又充满侵略,但又好似捨不得拆的礼物,疼爱不已地细细品味。
亚岱尔的拥抱收得更紧,温暖有力的大手抚过她的侧脸,略过敏感的颈间……
「……真的要继续吗?绍尔先生。」
听见既久违又熟悉的称呼,亚岱尔一愣。随后听见了伊芙洛拉的轻笑。「如果我是当时的莱緹,你会有忌惮吗?」
「别闹。」亚岱而低沉地回应,然后,她感受到胸口的传来如同触电般的酥麻感。
……只能说,亚岱尔的体力很好。而且不知道是伊芙洛拉的体质问题,还是亚岱尔的关係,她体验了不少次极致的感受。
放松地躺在亚岱尔怀里,伊芙洛拉既睏倦又疑惑,她内心浮出了一个疑问,不过这个想法不管怎么说,都来得太迟。
「……亚岱尔,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听见这个问题亚岱尔没有马上回应,只是陷入了一阵深沉的沉默。许久,他将拥抱收紧,却发现怀里的少女已经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我永远都不想告诉你。
你曾说,要我向你提出诉求。你也曾说,我是唯一不向你索求永生的人类。
我说,原因是我爱你,而你当成了玩笑。
事实上,我并不是「从未」向你索求过永生。
在我还是孩子时,我曾经找过你,我告诉你我的青梅竹马,我爱的那位女孩快死了,请你拯救她。但你,果断拒绝了,并说:『我从不为了个体擅用能力。』
所以,我的青梅竹马过世了。当时,我恨你,非常地恨你。
之后我成年了,在一次的旅途中,我再次来到了你的领地,并且遇上了兇猛无情的怪物,袭击了我。你突然出现,拯救了我……
那应该是你认为的,我们的第一次相遇。
我知道,你已经遗忘
', ' ')('了那个为青梅竹马祈求的男孩,像那样的男孩,有太多太多了。可是,我却疑惑,为什么你会救我?对当时的我来说,你与冷血的怪物,并无不同……
但你却说:『那头怪物杀你不是为了温饱,而是游戏。所有生命献出灵魂成为对方的血肉,是世界成长的过程,多馀的杀戮,我不可能赞同。』
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了。你不是无情,而是太过崇高。
你想尽办法,想要为所有生物表达爱与容忍的样子,好可爱。我以为,能让我感到可爱的,只有青梅竹马的女孩。
但那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人类的情爱可以轻松地转移。
我甚至想不起来,我爱过我的青梅竹马什么地方。
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你。我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你。
所以,你也能办到吧?
现在想想,上一次,我是不是也说过,相同的话呢?
〔请你好好的过日子,然后忘掉,我爱你。〕
请忘了我,也忘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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