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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等最后一根烟烧到头,他拖着疲乏的步子恍恍惚惚地往回走。
腹部的绞痛让夏棉额前冒了一层冷冷的虚汗,或许是真的太久不曾好好吃过东西,否则怎么会饿得眼前都发黑。
他缓缓推开了包间的门,里面的谈话声飘进起了雾的耳道,听起来朦朦胧胧,夏棉踩着虚浮的步子轻手轻脚地在自己的位子上重新坐下。
他面前原本未吃完的海参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杯香槟,盘子里还放着他似乎没印象吃过的黑松露。
方才欢声笑语的包间此时也安静得可怕。
夏棉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他恍惚抬起头来,发黑的视野看人都带着点重影,定了定神,才发现对面和身旁齐齐惊讶地看着他的人,似乎不是林岑朗和刚才那个胖胖的官员。
他的视线茫然转了一圈,发现这房间的布局和窗外的夜景的确是和刚才有微妙的不同的,他竟然迷迷糊糊闯入了陌生人的房间!
夏棉猛地站了起来,后退时椅子撞在小腿上。他尴尬得脸红了,窘迫地半鞠了个躬:“抱歉,我走错房间了。”他今天一下子吸了太多烟,一开口,声线粗粝得简直可怕。
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差点咬到舌头。
他转身就往外走,指尖刚碰到门把手,门忽然从外被推开了,他与来人猝不及防正正地打了个照面。
夏棉昏沉作痛的脑袋犹如被一道霹雳当头劈落,嗡——地一声轰鸣,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来人也一眨不眨地垂着幽暗的目光看着他,惊讶和愣怔中带着某些复杂的东西,金属制的领夹在襟前泛着一点冷光。
同一天,偶遇两次,简直不可思议得诡异。
“俞将军,来坐吧,这小孩走错包厢了。”身后一个人出声道。
夏棉猛地回过神来,他慌乱地收回了失焦的视线,垂下头,用小得只有自己听得到的音量低哑地说:“抱歉,打扰了。”
俞骁伟岸的身躯伫立在门口,几乎将路挡了个严严实实,他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一动不动。夏棉侧过身子,贴着缝隙一点点挤出去,闻到自己满身嚣张浓烈的尼古丁味,像是洗不干净的厚重污秽。
他再次咬紧了腮帮子,难堪得涨红了脸。
温暖粗粝的手掌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陌生而熟悉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覆在了皮肤上,夏棉像是被毒蝎子猝然蛰了一口。
他猛地手臂向后甩开了俞骁的手,用力过猛,惯性导致他的手背狠狠地摔在身后的门框上,骨节与门框硬碰硬,发出清脆得听起来就痛得要命的声响,粉钻狠狠硌在无名指根处,疼得过电般一下钻进心脏。
夏棉的眼眶唰地就红了,眼眸霍然涌起湿意。
桌前两个人看着这猝不及防的变故,面面相觑。这两位,认识?
俞骁偏头看着他,眉心蹙起一个驼峰,目光复杂得像是紊乱的磁场。他看着那双血红黯淡的眼眸,在苍白瘦削的脸颊上显得大得甚至有些许的突兀,单薄的身体在他和墙壁之间形成的夹缝中不明显地颤抖,像是隐忍。
他们彼此对望着,似乎莫名都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涌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浓烈的尼古丁味灌进鼻腔,俞骁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他颈侧淡淡的几片暧昧红色上,下滑到他被打得通红的手背,然后是他的无名指上。
他神色沉静,脑袋却疼得在铮铮作响,起了雾的胸膛像是被人用两指捏着一丁点嫩肉在拧掐,又酸又涩。
夏棉的指尖蜷了蜷,下意识藏起了自己手上幽幽散发着光芒的戒指。
“抱歉,我只是……”他为自己的反应过激找借口,“不习惯陌生人突然碰我。”
他终于挤出压得人喘不上气的缝隙匆匆逃了,而这次,俞骁没再拉他。
他不是夏棉,这个吸烟酗酒满身臭味的人不是那个俞骁喜欢的干净快乐的夏棉。
夏棉、夏棉……
他猛地停下来,站在空旷安静的大厅,四周像电影镜头般围绕着他旋转起来。
夏棉已经死了。
“俞将军,你们认识?”
等俞骁终于收回深沉复杂的目光,庞尊问道。
他拉开椅子,在自己的座位重新坐下,举起桌上的香槟喝了一口,不置可否,他的眼帘半垂,眼底黢黑,显得莫测。
“你去过仞城么……岑显的庄子……你有时间回去照看照看……”
“上次接到电话去仞城给您做完应急治疗我就急匆匆地回来了,您患上渴求症,我总以为对方是不喜欢您的,没想到竟是我先入为主了,对了,那孩子还好么?上次在医院见他的时候看起来不大精神……您二位已经结婚了?恭喜恭喜!”
“理论上来说,不是的,这种病始于对某一个特定的人的感情,是腺体在生理上对这种感情的反应,有点类似于‘标记’……在陷入一段亲密关系的时候患这种病的概率比其他人更高。”
一旁吴明宪紧
', ' ')('蹙的眉头忽然松开,他一拍大腿,“我说怎么看这小孩这么眼熟呢?!”
俞骁抬起眼眸来。
“去年六月末的时候,在博纳会所参加国务卿特意为地方政要举办的圆桌会议的时候,我见过他。”
“林家的公子带他去的,当时都收到他和总统女儿的婚礼请柬了,不知道怎么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来”,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唏嘘道:“看来也只是个玩物,被玩得都坏了,跟那个时候比瘦得脱形了,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俞骁按在酒杯上的手指暗暗收紧了。
“嗳,不说这些了,说回小选区,目前我们这些小党派在您的支持下基本控制了半数以上的摇摆区,但是要想和司令抗衡差得还很远,毕竟林岑两家的产业在整个星际根基深厚,许多地方官员受到过他们的提拔,还有地方的大资本家,与他们也都有密切的来往……”
“不仅如此,他们的几大票仓区人口基数大,产生的选举人票也相当可观,除非我们将所有的摇摆区全都控制住,否则……”
“怎么在这?何从心呢?”
夏棉恍恍惚惚地回头,看见林岑朗皱着眉头站在自己身边,沈员笑眯眯地站在林岑朗一旁,“咱们的何大明星又耍大牌走了?”
听上去,有种莫名的阴阳怪气。
夏棉的脸色很差,苍白中发着死气沉沉的灰,身上老大一股烟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得到。
林岑朗给他把外套穿上,也顾不上还有外人在,边穿边数落他:“怎么背着我吸烟呢?不是说好了一起戒?出去外面了是不是?……”
两个人一起消失这么久,一直到晚宴结束都没出现,林岑朗和沈员谈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夏棉,原本今晚的安排也这么被打乱了。生气倒是谈不上,只是夏棉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多一会儿,林岑朗就总害怕他出什么意外。
夏棉看着他的唇瓣开开合合,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膜。
“去外面了是不是?好歹回来穿上外套,冷呵呵的,也不怕冻感冒,看这手和脸冰的……”
夏棉的眼珠微微动了动,他呆呆地看着林岑朗,两串冰凉的泪莫名无来由地从眼角滚落。
他自己没察觉,直到林岑朗给他系扣子的动作一顿,抬手温柔又无措地去抹他的眼角,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怎么了?嗯?”林岑朗捧着他的脸柔声问他,他微微屈膝弯着腰去看夏棉垂下的脸,眼眸盛着明明白白的心疼和担心,“怎么哭了?棉棉?”
更多的水渍从他的眼眸源源不断地滚落,大颗的金豆子砸下来,在林岑朗心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夏棉干燥起皮的唇紧抿起来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强压着哽咽,憋得脸红脖子粗,口腔中铁锈味的血气格外浓厚。
“林少,那我就先走了,改天有机会我们再聊。”沈员轻咳道。
林岑朗直起身囫囵将夏棉抱进怀里,手掌顺着他的脊背上下安抚,偏过头难得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沈总长,下次我一定好好请您。”
沈员点了点头,离开了。
他衬衫襟前的一小片被沁湿了,湿冷的香气徐徐飘散,混合着浓浓的烟草味,像一壶后劲极大的陈年烈酒。
“棉棉,棉棉……”林岑朗不分场合地点的抱着他,夏棉单薄如纸的身体在他怀里这样打着颤,压抑地呜咽时,胸腔贴着他的沉沉震颤,林岑朗就心疼得要碎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你……”夏棉没忍住抽噎了一下,“就、就是你欺、欺负……我……”
你把那个俞骁喜欢的我给杀死了,现在我们就只是陌生人了。
他沙哑的哽咽瓮声瓮气地传来,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壶陈醋猛地灌进鼻腔,林岑朗眼睛一酸,差点就被刺得哭了。
夏棉没用什么强烈的言辞去谴责,他的委屈和怨气甚至都小心翼翼地收敛着手脚,隐忍而压抑。可就是这样轻飘飘的甚至可以当做是撒娇的嗔怨,却宛如强酸,直截了当地渗透他的衣料,淋漓地腐蚀了他的血肉和内脏。
他早就后悔了,后悔了很多次很多次,就连来这的路上都在后悔。
他其实已不太敢深究自己对夏棉的事究竟有多残忍,夏棉怕疼,林岑朗常常招呼不来就是拳打脚踢,还贪得无厌地要了自己都不记得多少支腺体液;夏棉怕水,但林岑朗曾经把他的头按进冰冷的水池子里,钝刀割肉似的把人折腾到昏迷再弄醒;夏棉怕江雪墨受到伤害,林岑朗便以此为要挟要他跪在地上给别人口;夏棉怕俞骁会醒不来,林岑朗便动用手术让他失忆了,还残忍地带着夏棉去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夏棉已经连死都不怕了,林岑朗却让他发现,他的腹部曾被手术刀冰冷地划开过,他永远可以失去更多……
这个曾经那么快乐勇敢的人,染上了戒不掉的烟瘾,面对他时,渐渐变得越来越胆小而怯懦。
林岑朗嫉恨俞骁,可偏偏夏棉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会笑起来明媚得都晃眼。
', ' ')('他知道他治愈不了这个人,只有把这朵蔫头耷脑的花送回到俞骁身边悉心照料将养,或许阴霾才会在时间漫长的抚慰下慢慢消散。
办不到。
他这么不舍得让他哭,却更做不到成人之美。
林岑朗爱夏棉,非常自私地非常非常爱着。
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可夏棉就是林岑朗眼中的人间绝色,是他胸膛之下好不容易滋生的血肉之心。
他不会放这么一点怦怦跳跃的温暖穿膛而过,哪怕,这温暖是别人的。
“不会了……”,林岑朗吻他的发顶,他哽着嗓子说:“棉棉,我不会再欺负你了……”最后一次,做完这最后一次,过了这次,就真的再也不会欺负你了。
夏棉被林岑朗哄着带回了家,没去本宅,而是中央公园的大平层。
这一天格外漫长,夏棉的情绪起伏太大,头昏脑涨地躺下的时候才想起来何从心的事情。
林岑朗从浴室出来,见他在床上呆呆地坐着,哭过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怎么又坐起来了?”床铺下陷,林岑朗在他身旁坐下。
“今晚的那个小姑娘……”夏棉抬眼看着他,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
“……她母亲受伤住院了,她很着急才先走掉的,不是故意翘掉晚宴……”
林岑朗握着他的手,“她让你跟我求情?”
“她是单亲家庭,母亲很不容易的……”夏棉低声地说。
林岑朗看着他湿润通红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来何从心是个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富二代千金,只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这么善良心软的夏棉,他愿意是非不辨毫无原则地娇纵着,只要不涉及俞骁和江雪墨,他心甘情愿满心欢喜地纵着。
“都听你的”,林岑朗把他推到床铺上,轻轻吻他水汽未干的眼睫,“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听你的。”
国内一堆事,林岑朗暂时去不了萨国,又叫容嫂从定时来大平层这边打扫改为直接住家。
夏棉这两天情绪更不好了,林岑朗舍不得去哪儿都带着他叫他在一旁无聊地干坐着,来来回回的路途颠簸也很累人,便叫他在家里好好休息,请容嫂帮忙好生照看着。
在十一月的第二天,陈家双胞胎生日的时候,才把长蘑菇的夏棉一起带出去散心。
陈家和他们这种上流是有些许的不同的,算是星际唯一真正意义上的“贵族”。
他们身上有瓯区和京维岛的血统,在郁家的祖先郁长澍建立星际之前,陈家的祖先被塔国当时的厉瓦索斯王朝的最后一位酋长派到星际来,作为末代的殖民总督统治着这片大陆,反殖民战争开始时,殖民总督暗中倒戈,后来不幸被塔国发现,而后英勇就义。
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后,他留在星际的血脉得到了优待,而这位推动战争走向胜利的异国贵族,也被敬为民族英雄。为了纪念战争的胜利,在那场导致开国总统和他的夫人双双牺牲的战争结束后,第二任总统改造了一座炮堡,建成了以他之名命名的城堡——费尔·查特堡,耗时将近半个世纪,斥资折合约6700万。
所以,陈家不是真的姓陈,而是“查特”。
他们的城堡也不算完全意义上的家宅,而是一座宏伟的国家胜利纪念碑。
这座建于二十世纪初的豪宅,位于星城以西与卫城交界的毗梓县连绵起伏的乡野中,单是房屋占地面积就有三千多平方米,整个地产面积五万多亩,为了保证城堡的日常运转,光团队就有将近千人,很多人甚至在那工作一辈子彼此却从不相见也不认识,每年光是这笔支出就庞大得令人咂舌。
自从20世纪五十年代完全建成,城堡才刚刚经历了三代主人,也就是近些年才有了一些修缮和改造工作。这里接待过无数国家元首和商政巨擘,甚至还拥有活动着狮虎野兽的超大型野生森林动物公园。所以,在这座国家级的宫殿面前,不管是岑家还是林家的豪宅,都只能称为大型别墅。
车子在蜿蜒的路上前进,高大的百年老树一会儿遮挡住人的视野,一会儿又闪到身后,沿途能看到一些豪车缓缓驶入城堡前的千米左右笔直宽阔的路,长长的视野尽头是巨大恢弘的城堡,宏伟的气势第一眼就能直截了当地将人震慑住。
他们到达的时候是傍晚五点,瑰丽燃烧的云朵之下伫立着英雄主义气概的建筑,残阳仿佛将军挥剑时斩下的横亘整个天空的烈烈血色。
人类天性中对巍峨巨物存在敬畏心理,如高山、高塔、高楼大厦……夏棉以前只在历史课本和政治课本上见过这座建筑的照片,真正亲眼看到时,那种直击心灵的强烈震撼让他也看得有些呆了。
林岑朗来过不少次,他不认为这种没有网线、吹不了空调、连监控都装不了只是徒有华丽炫耀外表的城堡有什么好,但他以夏棉各种新奇可爱层出不穷的小表情为乐。
“喜欢华丽的?”林岑朗凑上去咬他的耳尖,“我家的别墅寒酸了?”
夏棉别
', ' ')('过头,“没有。”
林岑朗握着他的手,把玩那颗艳彩粉钻,用价值1.7个亿的“佳人”换来的这颗“名垂青史”都够建两座菲尔·查特堡了,“你喜欢的话,买几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岑朗能给他的有很多很多,是俞骁这种只能靠卖命赚那仨瓜俩枣的乡野武夫几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夏棉这种适合娇惯的金丝雀更不是他这种人配养的,林岑朗才能给他最优渥的条件和不计代价的奢宠溺爱,让他日日夜夜婉转啼鸣,拥有最美丽柔嫩的喙和羽翼。俞骁这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狗东西,连夏棉的名字都不配呼唤和记得。
夏棉懒得理林岑朗终日的两面三刀和口蜜腹剑。他只觉得林岑朗这样炫富的行为浮浅得令人反感。
豪车陆陆续续停在两侧的庭前,数量那么多,可看上去也不过只占了不多碍眼的一片小地方,车上陆陆续续下来衣着考究的AAOO,成群结队。城堡的管家和佣人带着他们在城堡内做简单参观,然后带到他们去城堡背后倚靠着万顷野生动物园的晚宴活动场地。
“今年的活动策划是草坪音乐跳水节,是孙少爷亲自策划的,这边的泳池临时做了改造,搭建了许多跳台,还有半环形阶梯观台……”带领他们的佣人介绍道。
林岑朗忍不住闷闷地低笑起来。
音乐跳水节?
真有他们的。
怪不得选在没网的村儿堡。
佣人不明状况地看了他一眼,林岑朗微微垂头凑到夏棉耳畔跟他咬耳朵:“只可惜没网,不然就能开直播了。”
夏棉不懂林岑朗的恶趣味,至少在他看来这是一项危险的极限运动。
“你今晚好好看,他们动作不标准,就罚他们加高跳板,直到标准为止。”林岑朗继续半真半假地戏谑,丝毫不在意他来这是有求于人家爷爷的。
晚宴还没开,草坪上已经亮起了彩灯,环绕的葱郁树上也挂着各种小动物形状的小灯,天色已晚但星星还没完全亮起来,这里却仿佛星海降落。舒缓柔和的轻音乐轻轻流淌,古堡灯火通明,亮光通过几百扇窗户投落,整个地方宛如童话般梦幻。
泳池很大,中间一颗半圆形,弧形四周五个均匀对称分布的长方形泳池,宛如日出时跃出半个地平线的太阳。除了中心,五个长方形泳池上空都布置了跳板,同样的,从两侧向中心依次等距离升高。
泳池的两侧对称着布置了舞台,相隔数十米的地方,是扇形的阶梯看台,第一环桌摆放着各种精致的冷餐,第二环是客人或双或多挨在一起的座位,第三第四……一直至最后一排这样交叉陈列以此类推。设计非常人性化,既方便客人通过过道去自选食物,又方便客人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讨论和聊天。
林岑朗他们的位置被设置在了看台第四排的正中间,是视野最佳的地方。
大部分人没急着落座,而是向今晚的两个寿星道贺之后,和他们的父母长辈们寒暄着。
见到了不少熟面孔,戚远鸥、林淼、郝靓……岑放也来了,两指并起,从额角斜上方抬出去,似笑非笑地远远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夏棉缩着半个身子直往林岑朗身后躲,林岑朗揽着他哄了半天,夏棉还是固执地重复要回去。
“乖,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么样”,林岑朗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我们去和陈家两兄弟打个招呼,然后先找个房间让你休息一会儿,等待会儿晚宴正式开始了再来看好不好?”
夏棉别过脸,抿着唇不吭声。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可岑放阴森森的目光就像冷冷的蛇信子,让他的雷达一刻不停地作响,像只察觉到凶猛天敌的兔子似的,如芒在背,心惊胆战,他忍不住要逃跑的欲望。
林岑朗根本不可信,他心狠手辣诡谲多端,没准下一秒翻脸转手就把他送给岑放了。
如果落到他手里,一定会被他活活玩死。直觉这么告诉他。
“棉棉乖”,林岑朗轻吻他的眉心和眼睛,“我保证今晚不会在这里留太久,不要怕。”
“哟,来了?”陈长夜送走两个客人见他们款款而来,吊儿郎当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今天打扮得很正式也很漂亮,精神看上去也比上次在游轮上的时候好了很多,和陈藏野都是一人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色西装,领口别着枚精致的领结,走在古堡里,就愈发像贵族家年轻风流的小男爵。
“岑朗,你们来了。”陈藏野转过身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他倒是看上去却清减了不少,虽然笑着,但仔细观察,也能让人看出一点疲惫。
林岑朗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一白一黑分别交到兄弟二人手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哇塞,你不会也送的我俩大钻戒吧?”陈长夜打趣道,意有所指地看向夏棉垂在身侧的手。
“你俩配么?”林岑朗戏谑道,他用下巴指了指,“打开看看。”
“钥匙……跑车?”陈长夜皱起了眉,毫不掩饰对礼物的嫌弃。
“雷神号和战车号,就在峪
', ' ')('海湾码头停着,要想改名随你俩便。”
两兄弟双双瞪大了眼睛,陈长夜难掩兴奋激动,差点一跃跳起来,他一手握拳,“YES!YES!YES!!!”
数十亿的游艇随手相送,还一送送俩,财大气粗的林岑朗对朋友还是很慷慨大方的,尽管这里边存了些目的和私心。
“我靠岑朗我爱死你了——!”陈长夜张开了双臂,激动得脸都红了,林岑朗一脸嫌弃地躲开了,“晚上好好跳水就行了,不标准可不行。”
“您放心吧您嘞”,陈长夜把胸脯一拍,之前被赶鸭子上架那种心不甘情不愿一扫而空,十来亿买他个跳水表演简直赚翻,“保证让您二位看个过瘾。”
“对了,陈爷爷呢?”林岑朗问道。
“爷爷在二楼书房和人谈事情,不过应该快谈完了,你找老爷子有事?”陈藏野问。
“嗯”,林岑朗点点头,拍了拍夏棉的肩膀,“再帮我找间客房,孩子身体不舒服。”
“我带你们去吧”,陈藏野转头跟他弟说:“你在这照应着点。”
建筑的高度可观,高达二十米的墙壁和顶上绘制的都是反殖民战争一场又一场战役的油画,空间大得说话都会有回声。他们跟在陈藏野身后,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最后在书房旁一间气派的会客厅坐下,“稍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陈藏野敲门之后便进去了,陈菲斯正在会客沙发上和人谈着事情,他向两位点头致意,然后覆到陈菲斯耳边耳语了几句。
“请他进来吧”,他冲两位客人点头致歉,“不好意思两位,今天还有些事,那我们就按照约定的计划来。”
陈藏野领着两位从横贯整座宫殿的路线上的另一道门出去后,才转身去了会客厅,“你先进去和爷爷谈吧,一二楼来参观的人太多,我带他去三楼的客房,放心,我找两个人帮你照看着。”
“有事给我打电话。”林岑朗揉了揉夏棉的发顶。
夏棉跟在陈藏野身后,没走两步,就已经迷失了方向感,每个房间都大得出奇,看得出设计师当时的首要目的就是炫耀。
“没有问过,你和岑朗是怎么认识的?”陈藏野忽然出声问道,因为有回声,声音显得有些沉郁和威严。
“……不记得了。”夏棉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愿。
“是么?”陈藏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记得?”
“……”
“还是你做了什么下贱的事心虚不敢记得?”
夏棉忽地抬起头来,陈藏野猛地回头一把薅住了他的头发嘭——!地一声将他掼在走廊的墙上,剧痛之下夏棉的脸唰地就白了,幻觉如当头重击,力气一下子被卸掉了。
跟在一旁的两个佣人一脸漠然。
“背着男朋友和多少个人发骚?”陈藏野凑得极近,翩翩的风度褪去,眼眸尽是森森狠意,阴森得仿佛刚才温和儒雅的人不是他,“男朋友四处找你的时候,你在林岑朗床上劈开腿被干得爽得都翻白眼了是吧?”
“两个人都满足不了你,还敢从我这撬墙角?不怕被人插死?”
夏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猛烈的痛觉也不允许他思考。大股腥臭的酸水涌上来,夏棉眼前发着强烈的黑,他抬手竭力抵在陈藏野身前,下一秒,剧痛却仿佛巨斧一样将他从中间凿开了——陈藏野抬腿用膝盖狠狠顶在夏棉的下半身上。
“唔……”痛苦不堪的呻吟从他喉间泄出来,他软着身子往下滑,重力下坠的同时头发却还被死死薅着,头皮被薅得几乎要从颅骨上血淋淋地生生撕开了。生理性的眼泪唰唰滚落。
陈藏野看着夏棉痛哭流涕的惨状,勾起唇角恶劣地笑了笑,邪性极了,“骚逼,敢和我抢男人,弄不死你。”
“别以为林岑朗真把你当个什么宝贝,你们这种缔不了结的卑贱Beta,只是用来泄欲的玩物,上腻了随手再换一个,别指望他会为了你跟陈家撕破脸。”
“听好了”,陈藏野轻佻傲慢地用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敢说一个字,我他妈找人干烂你这个贱货,不信就试试看——”
他薅着夏棉一脚踹开旁边的一扇门,猛地将他一把推进去,关门落锁。“哼,婊子。”
夏棉摔在地上,浑身不正常地颤抖着,食道猛地一抽,呕出一口血来。
他两只手撑在地上,试了几次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手腕一软,又猛地跌落回去,头狠狠磕在地上,充满幻觉的视野甚至出现了重影,在不停晃动。
夏棉无法动弹地瘫在地上,身躯绵长地颤抖,眼泪从他血红的眼睛里流出来,滑过山根,淌进另一只眼睛里,在冰冷的地面上积起了一片小水洼。
他看着晃着重影的世界,忽然嗬嗬地闷笑起来,边笑边咳,猩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一股一股滚落,他却越笑越大声,带得胸腔和胃部都在一阵一阵抽搐紧缩。
二十米的上空,是栩栩如生的圣母玛利亚,数百平米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微如蝼蚁的人,在不停地狼狈瑟缩,
', ' ')('粗粝沙哑的笑在空荡的空间回荡,玛利亚垂着她悲悯的眼眸无动于衷地睥睨着。
陈藏野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窗外飘着柔软的音乐,天已经完全黑了,扫描灯迷幻的彩光旋转着,气氛欢快而热闹。他抬手插进自己的额发向后缓缓梳至发尾,将刚才垂落的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整理好。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他看着窗外,绚丽的光在他阴鸷的眼眸里流转,说话的语气却恢复了与此大相径庭的温和柔软:“阿悠,你带他一起来吧,在三楼西边第二间客房,我只能帮到这儿了,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家太为难。”
谈书悠挂了电话,看向一旁眉宇沉郁的人、
两个人从人少的暗道上去,陈藏野在楼梯门口等着,谈书悠见了他没吭声,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吵架冷战将近三个月,冷不丁见到反倒是陈藏野大大方方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谈书悠勉强笑了笑,转头看向谈云烨,按了按他的肩膀:“去吧,别冲动,按计划来。”
夏棉瘫在地板上,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爬起来,血和泪在脸颊边积了一小滩,沉重的木门随着一声吱呀酸叫被推开了,迷迷蒙蒙中,逆着光,站了一个人。
谈云烨就这么看着他,眼就红了,他觉得自己明明已经踉跄地扑了上去,却像是雕塑一样直挺挺地僵在门口,被钉住了。
他昏沉的视线渐渐聚焦,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喘,挣扎着扭动起身体来。
夏棉脑海里的一根绷得惶惶不可终日的弦啪地断了,如同流窜的老鼠见了光,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窠臼。
他像只被碾断四肢的幼猫,摇摇晃晃地撑起一点点,再一次次更加狼狈地跌落在地。越想使劲,就越绵软无力。
四肢不听使唤,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地上拖动,他胡乱向前一点一点蠕动着身体,喉间发出细弱得随时会断线的呜咽,像是奄奄一息的奶猫垂死的低泣,那么地绝望无助。
终于在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时,他失控地低哑尖叫起来,他的脑壳抵在地上拱起来,两只手抱住头,蜷缩着掩耳盗铃般将自己藏了起来。
“……棉棉……”温热的触感覆在他单薄佝偻的脊背,夏棉感到自己领后的衣料被迅速濡湿了,那是谈云烨在哭。“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他跪在夏棉身前,额头抵在他骨节凸起硌人的背上,无可自抑地嘶哑悲鸣,宽阔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抖动震颤。
“我们回家了……”他哽咽着说,满嘴浓厚的腥甜,将颤抖着哑声尖叫的夏棉拉起来,不顾他反抗挣扎地抱进怀里,“我来带你回家了……”他用手一点点擦掉他面颊上脏污的血迹,,一遍一遍地摩挲他单薄的背和微凸的脊梁:“我来带你回家了……”
这个怀抱明明那么温暖,夏棉却无法再感受到那种令人心生眷恋的安全。他满脑子都是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林岑朗、岑放、陈臧野……他们这些人会伸出血腥残忍的魔爪,把他最后一个谈云烨给毁了。
“不要……”他在谈云烨怀里打着哆嗦,“我不回去……”
耳边的湿润呼吸沉如破风扇,夏棉忽然听到一声抽泣,谈云烨环在他背后的手抬起来用手背去抹他自己的眼泪,“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他痛苦到哽咽,哭得像个丢了宝物的男孩,眼泪怎么抹也抹不干净,“是不是错了……”
“我不该去深造……”
“不该丢下你先带着他离开温城……”
“不该总是纵容你欺瞒我……”
“不该让你救一个陌生人……”
“不该出国比赛……”
“不该让你那个时候离开我……”
“不该替你送……送了整整一瓶……腺体液——”
“不该,不该以为只要快点长大,你就会好好的……”
“我错了……”
“棉棉……棉棉啊……”谈云烨用力地箍着他单薄的腰,像是要把他生生嵌进胸膛里去,“就算我求你了……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要再瞒着我了,跟我回家,我能好好保护你……算我求你了……”
最伤人的从来是善意的欺瞒,夏棉最清楚了。可他太怕谈云烨会被毁了,很害怕很害怕。
耳廓被温热的水渍源源不断地濡湿,夏棉觉得自己心上流脓的伤口被他的眼泪蜇伤了,痛得火烧火燎,他咬了咬舌尖,勉强唤回一丝清明,强硬地重复:“我不回去。”
“你哥还在等你……”,谈云烨哭着求他,“他是有苦衷的,你不能不要他……他生病了,很想你回家……”
“你不能不要他……夏棉啊……”
他用最后一点可能挽留得住他的东西去诱哄他、恳求他,字里行间都在说:这个人是和你相依为命十多年的哥哥,你怎么能不要他?
夏棉的心理防线在谈云烨的哭声中迅速垮塌,他的喉结用力滚动着,咽下去的全都是血腥气他的唇部肌肉都麻得不听使唤了,可他仍旧执拗地重复:“我不回去。”
', ' ')('“你听我说,我已经帮你和你哥伪造好了身份,你们先去约国住一段时间,我在那边给你们都安排好了”,谈云烨去捧他的脸,“你不是和我说想和哥哥一起环游世界吗,等我把国内的事情解决好了,你们就从约国一路向西出发,在星际与我汇合,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好不好?”
他的双眼血红,干净的脸上沾满了潮湿,看着夏棉抿唇倔强的神情,他的脸色惨白下去,颤抖的声线里盛满了哀切的恳求:“棉棉,求你了,你说好不好?”
夏棉也觉得窒息,猛烈的窒息。为什么和他接触的人,最后都会这样难过无望地哭呢?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转,他却怎么也不忍心伤害哭了的谈云烨。
他缓缓抬手去抹谈云烨的眼角,嗓子哑得音调都变了形:“不需要求我,你不需要求任何人……”
“我已经没有那样的愿望了……现在的我只想离你们远远的,越远越好,我不想要你们任何人的保护,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活着,不要再来追我了……”他轻轻地抚摸他半边面颊,声音哑得像是细碎的叹息,“谈云烨,我们已经走散太久也太远了。”
在十七岁那年夏天傍晚的温恩广场上,挥手告别的那一刻,两个少年就已经在人生的路上走散了。
再不会有青涩悸动的试探和拉扯,也不会有能点亮整片天空的笑靥和童歌,更不会有让灵魂都战栗的标记和触摸。
谈云烨追不回已经踽踽独行太久的夏棉,如同他赔不了他一个完好无损的自我。
“放开我吧……”他看着他的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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