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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寅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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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吃饭。”

夏棉轻颤了下,瓷勺碰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空洞的视线渐渐聚焦,看见林岑朗坐在餐桌对面皱眉看着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走神了。

他没说什么,垂下头沉默地吃东西。

从正面看过去,只露出一截尖尖的小下巴,像只严重营养不良的小狐狸。

林岑朗想起那具身体抱在怀里时,嶙峋得有些硌手的触感,眉头蹙得更紧了。“明早空腹,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夏棉没吭声。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容嫂说了句“应该是大堂经理来送快递,我去看看”便往门口去了,没一会儿,提着一个大红烫金字的手提袋回来。

“是俞家送来的婚礼请柬。”她把手提袋交给林岑朗。

梆啷啷——

夏棉的手抖了一下,勺子掉到了地上。在清净的早晨,空荡的餐厅,显得有些刺耳。

他呆呆地看着林岑朗手上的东西,显露出些愕然无措。

容嫂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看见夏棉脸上的表情,又愣住了。

林岑朗的眉头收得简直能夹死苍蝇。

他把手上的东西往餐桌上一放,“容嫂,给他换个餐具。吃完饭再说。”

容嫂醒过神来,“噢噢好”着往厨房去了。

夏棉这次却飞快地消灭掉了碗中残余的食物,然后起身走到林岑朗身边,看了他一眼,见他淡淡地没什么表示,便拎起桌上的手提袋往客厅去了,背影有些匆忙急躁。

手提袋里面是个礼盒,封面上用金色烫着一男一女相依偎的简笔画式的剪影,寥寥几笔,十分写意。

应该是俞骁,和那位新娘。

夏棉本来拆的动作很急,他的手顿了一下,缓缓打开了盒子。

纯白的请柬。

金色的艾玛汉密尔顿夫人。

墨绿的酒瓶,红色的波尔多液。

深蓝的天鹅绒。

还有幽幽淡淡的雪松香气,纠缠着黑茶的香气。

请柬的习俗。应该是仿制的新郎和新娘信息素的香气。

夏棉捡起了那张请柬,轻飘飘的硬纸质,却好像多有分量一般,压得他腕子上的青筋转了几转然后细微地抽搐起来。

请柬的封面上,俞骁的名字和另一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

请柬里,立体照片里,俞骁的身影和另一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穿着洁白精美的礼服,面容不清,但一定十分登对。

请柬的末尾,俞骁和另一个人被冠以新郎和新娘之名,他们诚邀他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夏棉的心脏猛地抽疼起来。

他盯着那两个几乎密不可分的人,眼前终于无可抑制地泛起了大片的水雾,模糊了视线。

原来,站在俞骁身边的那个人叫郁时雯。

手中突然一空,卡片被林岑朗抽走了,他站在夏棉背后,拈着那张请柬端详了两眼,“9月16号,还有三周?”

“……”

他垂眼扫了一眼夏棉,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放在他的发顶揉了揉,“学会接受这件事情,嗯?”

夏棉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直到林岑朗临出门前,他都还在沙发上坐着,盯着请柬,静默得像尊雕塑。

“我去一趟深城,明早回来。”林岑朗走到门口之后,换好鞋又回头看着他说了这么一句。

门开了,又合上了。

“凭什么呢……”

很久之后,房间里落下一句含混不清的低语。

夏棉一夜无眠,去了客厅,靠坐在落地窗前,额头抵着玻璃。从霓虹闪烁一直到晨光熹微,中央公园绵延百里的绿浪染上朝霞彩光,高楼大厦反射起耀眼的明亮。

一晚上,足够将过去的种种和细节全都回味一遍。其实,回味那些,一分钟就够了。

但心中的情绪停歇不下来,忽略的,没注意的,注意到但从未深思过的……

越想越回味就越心疼,因为蓦然回首的时候,发现他亏欠俞骁的,不仅仅是一份等待而已。

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始于四个字——阴差阳错。

将近四年之前校园外的林荫甬道上,他在江雪墨转身离开的时候,猛地冲出去拦下了俞骁。

张着稚嫩的爪牙,试图驱赶走有一头对江雪墨虎视眈眈的野兽。

俞骁一言不发掏出了枪,居高临下地就那么看着他。

真正的枪,瞬间能夺走一个人鲜活生命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就正对着他的眉心。

如今回忆起来,其实夏棉当时怕得肝都在颤。

而俞骁却那么面无表情地拉开了保险栓。

从一望无垠热浪滚滚的棉花田埂回去的夜晚,俞骁逼问他江雪墨的下落,子弹高速破风,弹弹擦着他的要害而过。发顶的头发被烧糊了几缕,耳边被烫得发了红,空荡荡的衣服被擦出好多洞,边缘甚至都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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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了。

从哪一刻开始的呢,是从哪一刻开始出了错呢?

不该冲出去阻拦?

俞骁不该掏出枪?

他不该先入为主妄加揣测一个人的心思和秉性?

他横空一拦,就这么拦下了一段本该美好的姻缘,拦下了两个人本该幸福美满的人生轨迹,将那红线搅得一团乱,无知无觉中将那一端缠到了自己身上,纠缠不清。

他是他错误的爱人。

所以,他们注定是要错过的爱人。

林岑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容嫂都已经睡了,他手上拎着个华丽精致的袋子,来不及放下,进门就开始找人。

客卧的灯黑着,床上没人。

浴室的门半掩着,光从门缝中漏出来,在地面投出一条长长窄窄的光带。

能清晰地闻到夏棉的信息素,有种难以言喻的……潮热。

林岑朗愣了一下。

那种黏软的香气,随即瞬间让他呼吸重了起来。

他本应该离开的,两条腿却不听话似的钉在了原地。

透过门口的缝隙,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副美人入浴的画面,没想到,再次出乎意料地,夏棉在剪头发。

他拿着面小镜子蹲在垃圾桶前,手里举着剪刀,却没有动作,正在怔怔地出神,不知想到了什么,镜子里映着的那张脸蛋,一改这些天的苍白,嫣红欲滴,艳色一路烧到了耳朵尖。

其实他今天过得还算忙碌。

他把从谈云烨家里带出来的自己的那一身衣服用手细细地搓洗了一遍。没用洗衣房的烘干机,晾在阳台接受暴雨之后骄阳的杀菌照晒。

他想干干净净地去见俞骁,用最初的模样。尽管俞骁已经不记得。

他甚至在浴室对着镜子仔仔细细修剪有些长得挡眼的头发,注意起了不知多久没在意过的仪容。

早年在温城穷得几毛钱都要计较的人,为了省下理发那几块钱,都是他和江雪墨互相给对方剪头发。

其实,明明自己对着镜子摸索着也能剪完,他却会特意蓄到江雪墨回家的那天。

只为那双手那时会不停地温柔穿过他的发间,只为剪刘海的时候那双天生含情的月牙眼会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他。

俞骁也让他给他剪过。

部队上对军容要求是很严格的,除非一连出任务好几个月,否则他的头发永远都是短短的寸头,摸起来硬硬的很扎手。

他是很不愿意帮俞骁剪头发的。

因为第一次帮俞骁理发的经历其实很惊险也不甚愉快,以至于后来除非俞骁磨得狠了,否则他不轻易动手。

他记得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天高地远。

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往外一望,满眼都是连片的棕褐色土壤。

绿色的玉米秸秆刚刚被收割干净,冬麦刚刚播种下去,土壤被松过,玉米秸秆被粉碎在地里充当养料,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到微微发甜的草气和泥土气息。

那时他趴在栏杆上,远远地就看见一辆熟悉的军绿色悍马往宅子里开,没了高高的青绿色秸秆遮挡,那点绿色非常显眼。

他懒洋洋悠闲放松的神经瞬间嗖地拉到满值。

一个鲤鱼打挺窜回房间,手忙脚乱地去收拾那些散落在地上、床上、桌子上……满屋子都是的素描和卡通画。

因为张张都是江雪墨。

那时他怎么敢呢,把“通缉犯”的肖像送到“警察”手里。

熟悉的脚步声踏踏踏响起,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门口。

热汗蹭蹭濡湿了衣襟,他慌里慌张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打转,滋溜一下全部扔进了床底下。

电影里正反派交锋的尖峰时刻似的,他刚着急忙慌地站起来,门板已经被推开了。

四目相对,他紧张的心还在怦怦激烈跳动,就差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俞骁一言不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直勾勾地,看得他心里直打鼓发毛。

他怀疑是不是他刚才藏东西的动作是不是被看见了,还是没有几张没藏好给露出来了。

胡思乱想心慌意乱的时候,一片金黄色突然送到了他的眼前。

一篮金灿灿的明亮颜色,一串串的小朵小朵簇拥在一起,香得沁人心脾。

那香气夏棉刚刚早就闻到了,还以为他是刚刚从什么发情的Omega那里回来,然后那香气就从俞骁背后送到了他鼻尖。

“木樨,又称桂花”,他听见俞骁这么说道,“秋天到了,军区大院到处都是这玩意儿,随手捡了一筐。”

他怔住了,下意识抬手捧着那篮花,没有动作。

其实他收到过花,来自那些标记他的Alpha,来自谈云烨。

但他们送的都是花捧,或者花束。没人是这样送花篮的。

他们送的,要么是玫瑰,要么是百合。

他没有收到过桂花。

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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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城很小,不种桂花树。也因如此,身为Beta,在遇到俞骁之前,他从没闻到过自己寡淡的信息素究竟是什么味道。

他也没有收下过谁的花,因为他不想收下那背后的心意。

但是,就这么愣神的中间,他就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不过也没事,俞骁反正是随便捡的,那时的他想。

“谢谢,很漂亮”,他道了谢,胸口热烘烘的,有些感动。

尽管俞骁只是随手一举,但对他来说这份礼物的意义的确是特殊的。

毕竟,不论对谁来说,信息素都是一种隐秘而私人的东西,人们天然地对自己的信息素有种特殊的感情,不论那味道到底有多寡淡。就像鸟类天然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论那颜色多么朴素。

说不喜欢不在乎,都是假的。

俞骁似是勾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长度已经非常超标的头发,“记得你会理发?帮个忙么。”

虽是询问句,行动却强势到不容拒绝。无论他好说歹说怎么说自己没用过推子,不会剃寸头,他都被俞骁赶鸭子上架似的强塞了把推子。

他万分后悔收了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强行推脱也不大好意思,只好念经似的反复跟人确认,“要是推秃了不能怪我。”

佘阿姨他们三个凑在一边看热闹。

俞骁的颅骨饱满,头型完美,推起来其实很顺畅,但他不敢懈怠。要是一个不小心给俞骁剃成斑秃,恐怕后果就是俞骁一怒之下给他剃个同款鸭蛋。

他半点没注意到,围观的三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他正弯着腰聚精会神地要剃额角和鬓角的时候,一条手臂圈忽然环到了他的腰际,他没防备,手上一抖,力道没控制住,推子就在那太阳穴处重重划了一道,剃秃了一条长痕。

“你干——”他吓了一跳,手中的推子掉落在地,嗙啷啷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句惊呼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环在他腰上的手臂遽然发力,俞骁直接把他面对面带进了怀里。

他愣住了,大脑一阵当机,“俞骁你干什么?”

“我想要,你……的信息素。”俞骁在他的唇上说道,唇瓣开合时,他口腔中被漱口水冲得极淡的烟草味都顺着他微张的唇瓣钻进他的喉管。

一种带着点腥和甜的味道,无端地……暧昧淫靡。

两道幽深黢黑的眸光紧紧锁着他的双唇,像饥肠辘辘的野兽见到中意的猎物,捕猎时两眼放光般的兴奋凶残,和急不可耐般的欲求不满。

什么欲望,那时的他不会细细分辨,情况也不容许他仔细分辨。

他的下巴快被俞骁捏碎了,反应过来之后只能竭力抗拒躲闪,“这样、不行!用腺体!”

此一时彼一时,于那时的夏棉而言,他可以提供腺体甚至可以提供肉体,但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献上吻。

那时的他,以为对于俞骁这种Alpha来说,唇齿交缠或许只是获取信息素的一种标记方式。但对他这种尝不出信息素味道的Beta而言,接吻是只能与心爱的人做的事,因为那更像是对灵魂永不磨灭的、深刻的浸染。

在这彼强我弱的对峙中,俞骁的腺体暴走了。

他承认他很矫情,矫情得让人麻烦,这点坚持在他看来也很无聊,很幼稚,很可笑,从他“选择”打开双腿献上肉体的那一刻,从他签署了那份条约之后,他就已经没有选择权了。

他放弃了那蚍蜉撼树般的挣扎,崩溃和绝望却铺天盖地压下来。

他承认他没出息,非常没出息,因为他差点哭了。

为这么一点幼稚可笑的坚持差点哭了。

他可笑得像被小混混霸凌得鼻青脸肿磕掉大牙却还是不肯松开手里那颗糖果的小孩。

而他不肯放弃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那是他仅剩的最后一颗,最珍爱的一颗。

一直死钳在他下巴上的手却在此时却突然松开了。

俞骁直接把他扛上了二楼,那一次,他才知道,以往俞骁都是很收敛的。

也或许,他是在故意惩罚他。

恍恍惚惚之中,他忽然想起床下面还藏着无数张江雪墨的肖像。

隔着一张咯吱咯吱激烈晃动的床板,他栩栩如生的、心爱的墨墨正用那双澄净含笑的月牙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

耻意瞬间拉到满值,排山倒海,铺天盖地。

压在他身上冲撞的Alpha却仿佛越来越兴奋,“你里面在使劲吸我。”

他听见Alpha低沉沙哑的声音深深喘着叹了口气,浸染着饱胀的亢奋的情欲。

“想让我she?”俞骁艰涩地抽动,紧接着狠凿了他一下,“嗯?”

“嗯啊——”

“she在里面?”又是一记狠狠的穿凿。

“啊唔……别……换个地、方换个地……方啊——”

“哪里?”顶撞的动作似乎凝滞了一刹那,俞骁倏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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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腿掰得更开,竟起了似戏谑又不似戏谑的侵略气焰,“生殖腔?”

“唔……”他竭力摇头,嵌得更深就扣在腔口蓄势待发的东西让他冷汗涔涔。

他只是想换到沙发上去,或者浴室里去,哪里都好,就是别在这张藏了许多张不可玷污之人的肖像的床板之上。他想说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说轻一点,别那么用力。

楔入身体深处的滚烫硕大的东西却好像将他整个人都堵塞住了,挤出来的仅余难耐的喘息、破碎的呻吟,还有令人不堪的浓稠液体。

他眨了眨眼,涣散的瞳孔迅速漫溢出一层层水膜,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它们接连压弯了他早就潮湿的睫毛,滑过潮红的眼角。

他知道自己很矫情。

所以在这浅薄热烈的激情和羞辱中,他一味隐忍着。

只是委屈和难过涌上来,在胸膛中蔓延的时候,揪心得令人难以抑制。

真正难过的时候,他不会用自己的眼泪去赚取强者的同情。

“呜……”他偏了偏头,将半张脸掩进濡湿凌乱的床单中,咬紧了牙关,掩藏起那些无聊的啜泣和哽咽。

生活鞭笞在他身上留下的表层的、深层的痕迹,清晰而深刻地向他证明,那没有用。

不是楚楚可怜,别人就会心生恻隐就会怜爱让步。

“夏棉”,俞骁高热坚硬的身体向他压下来,带着惩罚意味的单一发泄动作戛然而止,俞骁明显是想说点什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拨开他挡在眼前凌乱湿润的头发之后,盯着他半边绯红泪湿的面颊看了一会儿,最终倏地张口刺破了他颈后的腺体,汇入的Alpha信息素带着明显的挑逗、撩拨甚至……安抚、取悦的意味。

因为很快,一种空虚的热度就从他身体深处滋生蔓延,四处游蹿,令人焦灼。

俞骁的手从他的腿弯处滑到了他的后腰,轻拢慢捻,他一下就软下了腰,那里是他身上很敏感的地方,不知是不是歪打正着的巧合。

他觉得很羞耻。

他没经历过人事,他对性的全部了解和印象都来自于俞骁。在遇到俞骁之前,他是半点没想过拿这件事去意淫江雪墨的,那简直是亵渎。

他被他侵犯,被他开发,被他……调教……可能俞骁了解他这具身体,比他自己了解得还要多。

就像不管他再怎么不情愿,他僵硬的身体都在渐渐放松,他仍旧是哽咽,只是这一次,染上了点某种别的东西。

床板重新吱呀吱呀摇晃起来,起伏律动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俞骁扳过他的脸,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复冷硬漠然,“嘘——”他哄道,“乖,一会儿就好了。”

那是俞骁第一次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安抚他。

这个念头不合时宜地滑过他的脑海,当然,这是他变得昏沉混沌之前最后有空走神的瞬间了。

那天,似乎做了很久。

或者说,因为俞骁出奇地温柔耐心,单纯的肉体交媾反倒像是厮磨,所以显得格外漫长。

一如既往地,他累得扛不住沉沉的睡意,只记得昏睡过去之前,俞骁单手拢着他的后颈,粗粝的拇指摩挲过他面颊上的水渍,似乎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弄疼他了?

还是对不起,差点夺走了他的初吻?

他倦倦地动了动唇,说不出什么话,喉咙很痛,哭哑了。

错觉吧,俞骁何必跟他道歉。

阖上沉重的眼皮时,他这样想。

醒来之后,绿色的军车早就从别墅消失,俞骁同样一如既往地不在。

他还有时间调侃自己就像被古代君王临幸的妃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轻贱得甚至不如随意丢在地上的废弃的避孕套——至少还有人把它们扔进垃圾桶。

他这残破的身体却无人收拾——伤倒不是很重,只是很疲倦,嘴巴痛得好几天进食困难。

在仞城那三年的事情,其实他的记忆很模糊。或许是他曾经很抗拒那些,所以刻意模糊了回忆。可而今,它们又清晰鲜活了起来,种种细节,如在昨日,历历在目。

他剪头发的手突然顿住了,心中微动,后知后觉地又反应过来点什么东西,脸刷地一下子红到了耳朵尖和脖子根。

俞骁,是不是在他昏睡过去的时候,偷偷亲了他啊。

可那是……

他的初吻啊。

夏棉盯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泛起酡红的热意,粼粼波光在他眼中流转。

原来,那才是他的初吻。

原来,他的一切不知不觉中竟然全都被俞骁拿走占有了啊。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镜中那双唇瓣上,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惊讶、恍惚、酸楚、羞涩……却独独没有悲愤与恼怒。

一定是幻觉。唇瓣上还能感觉到火辣辣的烧灼感,那是被粗粝短硬的胡茬辗转摩擦时留下的痛感。

唇齿间似乎还残存着Alpha侵略性的雄性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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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合着柑橘漱口水以及极其浅淡的烟草味,那是独属于俞骁的气息。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夏棉抿了抿唇,霸道又不讲理,偷亲别人,却又说着对不起,让人……不原谅都显得小气。

林岑朗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他随手将手上的东西扔到了门边,朝夏棉走去。

他的喉结滑得很重,他不清楚自己的吞咽声是不是很响。

他就这么恬不知耻地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闯进来了。面对中意的Beta这种暧昧诱惑的信息素,本就处在发情边缘的Alpha的自制力约等于无。

“怎么不打电话叫Cindy过来?”他强行定了定神,可蹲下的姿势却占有欲强烈到明目张胆——紧紧贴着夏棉的后背,危险的獠牙就怼在对方的颈侧——一种自后将人圈禁在自己怀里的占有者的姿态。

夏棉猛地视线上移,与林岑朗在镜中视线相撞,愣了一下之后,脸上的热度不退反降——羞耻,仿佛一个人偷偷摸摸做羞羞的事情结果刚好被人逮个正着的耻意。

林岑朗也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不是一如往常的急转直下避如蛇蝎,而是羞羞怯怯的,彻底把心痒难耐的Alpha勾得无法自抑,“别动,棉棉。”

他钳住了他的手腕,在他起身离开之前,自背后环抱着他,既像是保护又像是占有。

他清楚自己应该克制——不,其实他已经不清楚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呢,他想。他不该那样对待夏棉的,他简直错过了太多美好和鲜活。

幻觉陡然在眼前炸裂。

宛如被一条毒蛇缠住,冰冷的鳞片,滑腻的触感,似有若无嘶嘶舔舐的蛇信子……一切都让夏棉在瞬间脊背发毛,冷汗涔涔,手上一抖,小镜子和剪刀齐齐坠入垃圾桶里。

Alpha顺势钳着人本来举在半空的手腕交叠进怀里,“你还会自己剪头发?”

夏棉眨了眨眼,碎碎的头发茬掉进敏感的眼球里,刺得他眼窝通红直想流泪。

他不知所以地偏了偏头,除了幻觉,能感觉到身后林岑朗越来越灼热的呼吸。

显然,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你刚才在想什么?”他沙哑道。

可这仍旧不是林岑朗想说的话,想问的问题。因为他明明能猜到夏棉在想谁。

他想说的其实是,为什么别人比我先遇见了你?

他甚至已经不在意那个别人,偏偏是俞骁,只在意,是除他之外的别人。

夏棉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他想回头看他一眼,他想分辨点什么东西,有个猜测在他心中逐渐萌生成形,但觉得这着实荒诞不经,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林岑朗对他?

除了伤害与被伤害,除了玩弄与被玩弄,居然还会有别的东西么?

他早就劝过林岑朗不要自作多情,可那只不过是他希望对方不要妄想试图通过一时心血来潮的三瓜俩枣,就让他惧于淫威之下,诚惶诚恐,然后感激涕零地将过往的一切一笔勾销。

他没有往更深的方面去想。

因为他从来不是什么人间绝色,林岑朗也没有什么血肉之心。

于是他在脑海无声地晃了晃这荒诞的念头。

林岑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夏棉没那个本事揣摩他心里的阴谋诡计。

夏棉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放开我。”

他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他们没有演戏的必要。

他不想沦为禁脔。

想到这里,他的肠胃猛地收缩起来,酸意豁地上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我难受,想吐。”

林岑朗的脸色沉了下去。任谁抱着别人的时候被人说想吐都不是什么太愉快的经历。

他终究是放开了钳制,却因为十分不甘心,在对方起身之前,泄愤似的咬了一下对方的颈肉,夏棉僵了一僵,两步冲到马桶前。

“呕——”

他吃得太少,吐不上来什么东西,肠胃疯狂痉挛时,只能带上来奇苦无比的胆汁。

林岑朗接了水让他漱口,“明天重点查一下腹腔,吃中药调理一阵子。”

夏棉说不上话。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撑到现在,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就像一只放了太久的苹果,外表看着还光洁鲜嫩,但内里已经腐朽不堪了。

还好,他也不用再撑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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