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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前的草地和花园上,蹲了许多小萝卜头,冻得鼻头通红,捏着一个又一个像他们一样晶莹剔透的小雪人,奶声奶气地欢声笑语。
俞骁心梗得厉害,逃命似的三两步去了夏棉的病房。
宋刚他们在门口把守着,除了病人和家属觉得有些奇怪,护士和医生都忙碌得顾不上在意这些。
“首长好!”宋刚和秦威赫压着嗓子敬了个礼,俞骁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了,照例先在门口隔着玻璃窗朝里张望,正好赶上医生查房,护工阿姨正点头听着,俞骁便抬脚进去,和医生交流病情。
“腺体液被抽得太多,孩子是给活活痛掉的”,文医生抬了抬眼镜,想不出是谁对一个怀着孕的人如此心狠手辣,那种等级的疼痛直接把大人给疼死也是有可能的,真是遭天谴的王八玩意儿。“病人这次元气大伤,孕期本来就抵抗力免疫力差,还遭了这么回罪,以后可得慢慢仔细调养一段时间了,调理不好,说不准以后孩子都不好再有了,你们还这么年轻,可不能落下什么一辈子的遗憾。”
已经是=留下一辈子的遗憾了,俞骁站在床边,勾着夏棉的手轻轻摩挲,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揪心。他哽着嗓子,说不出什么话,怕一开口泄露出什么不该属于他的痛吟。
夏棉肉眼可见地瘦了好几圈,脸色苍白到透着一股死气,眼窝也塌得不像样子,本来就五官秾艳的脸现在看起来硬生生像是五官过于深邃的北欧人,连信息素此时都是病恹恹的。
其实,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江雪墨呢,没保护好人的是他自己,伤害他心头肉的人甚至于是他的家人。
孩子是给活活痛掉的。
俞骁不止心疼腺体疼,疼痛沿着他的每一寸血管和神经向上蜿蜒攀爬,五脏六腑都跟着狠狠地痉挛抽搐。
他经历过太多肉体上的伤痛,刀枪棍棒、信息素折磨,这么多年,他是最清楚疼痛不过的,可这些叠加起来都远远比不上此刻,加诸在夏棉身上的东西,疼得俞骁拿烟的手都在抖。
那种疼得让人只想一心去死的地狱级的灾难,他自己都还未曾经历过,就这么让夏棉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品尝了淋漓尽致。
他知道那个孩子是拼了命想留下的,不然不会在夏棉遭受到那么大的精神打击、赤着脚只穿着单衣在雪夜里狂奔到昏死过去还是坚强地挺住了,不然不会一次两次都坚强地想要留在那个温暖的地方,想要等着六个月以后和他见面。
那是疾鹰,是那个坚忍顽强的疾鹰,是他们许了愿想要珍爱的那个孩子。
那得是多疼,把一个疾鹰这样的品性的宝贝居然都给疼得离开了,他简直无法想象。
夏棉曾经承受的家暴太过狠辣太过阴毒,他早就成了一个对疼痛有强烈阴影的孩子,不知道在那个晚上他心里的绝望和无助究竟有多庞大,他甚至不敢去细细地想。平时在床上还没动就能让他怕得眼窝泛泪,织个围巾磨出茧子他也要心疼半天,更遑论那样的疼痛,俞骁宁可受难的是他自己。
夏棉一定在微弱又绝望地求救,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神兵天降。他被丢弃在阴暗的地下承受着天崩地裂般非人的折磨,如果再晚一点,或许他的身体和灵魂就会永远长眠于地下。
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俞骁忍得青筋直暴,尝到扑鼻满嘴的血腥味,那颗总是高昂的头颅和挺拔的肩膀都深深地低垂塌下去,痛感和暴虐欲横生泛滥。
痛苦让他喘不上气来,膝盖都在哆嗦着发软,终于,他不堪重负地慢慢屈下了膝盖。
他用脸颊去贴着那只冰凉骨感的手磨蹭,声音低如呜咽,破锣般嘶哑,像是受了重伤的孩子,难耐地寻求安慰,“疼,棉棉。”
他在病房里呆了半晌,去了楼梯的拐角。
窗户大开,冷得人牙关打颤的风呜呜咽咽地往里灌,俞骁独自沉默着,手上的烟就没停过,尼古丁浓烈到把他的信息素都压下去一头。
他像是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许多,不单单是皮相上的,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扑面而来的气息,愤怒、困顿、暴虐、疲惫又颓败。
能让他喜欢的很少,能让他爱的更是少之又少,可是他每一次都留不住他们,每一次都。现实让他一次比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无能,守得了他该守的,守不住他想守的。
为什么,为什么,每天降生于世的孩子那么多,他的那一个偏偏必须是夭折的那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每天幸福平安的恋人那么多,他的那一个偏偏必须是受难的那一个?
他站在窗前,内心无声地一遍遍怒吼诘问着。
回答也反反复复只有那么一句,人,斗不过天,拧不过命。
手里的烟燃尽了,他想再摸一根,却已经瘪透了。
“首长……”任泰安找了半天想叫他好好去吃一顿午饭,在楼梯口愣了半晌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无端地就想到了自己弟弟牺牲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没哭半点也没说半个字,却在阳台抽了一整夜的烟,真真是一夜两鬓霜白。他便踟蹰在原地半
', ' ')('晌,没有拦着这无声的痛苦发泄。
“有烟么。”俞骁没回头,撑在窗台上把玩那个打火机,蓝橘色的火苗一下又一下窜起再灭下。
任泰安下意识摸了下自己口袋里的整包烟,却回答说:“不好意思,首长,我也没了……医生说今天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夏先生闻多了烟味不好吧。”
俞骁没吭声,只抬手把窗户整个推开,冷风呼地一下就扑面而来。“司令那边已经在催任务了?”
“电话和消息已经来了好几通了,年末了军部好多高层会议要开,还有每年例行的军事汇演。”
“开条子,走程序请伤假,二十天。”俞骁没半点沉吟。什么任务,根本是与岑家沆瀣一气,得了信给他施加压力。想到这,那黑黢黢的眼睛简直暗流涌动,隐隐透出几分噬血的猩红,他把拳头猛地收紧,嘎吱一声,恍若要把什么狠狠碾碎。“跟褚时立交代一声,江雪墨那边给盯紧点,别让他闹出什么乱子。”
酒店的房间,窗帘厚厚地遮着,半点光都不透,空气滞塞到压抑,街上的喧嚣声很远,床上的啜泣声很弱。
江雪墨要哭断气了。可除了哭他半点办法也没有,绕来绕去他能想到的只有谈云烨,可对方还在国外忙碌很重要的国际赛事,他真的受够了这种处处妥协处处被迫处处要求人处处是累赘的感觉了,夏棉瞒着他为他做了那么多,反过来的时候他却只会让人伤心给人添乱,现在还要被人逼着说没良心的狠话。
他就知道,他当不了一个好哥哥。
褚时立带着饭盒敲门进来,差点没被扑面而来的依兰香给熏得晕过去,从上午九点开始,一直哭到现在,整整仨小时,没停过,真哭得人脑浆子疼。
他把盒饭往茶几上一搁,“开饭。”
江雪墨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趴着,一动不动,继续抽泣。
褚时立怕这人给饿死他不好交代,加重了语气,“不吃饭,首长不会让你再见你弟弟最后一面。”
江雪墨本来就难过痛苦到极致,被逼迫到了死角,现在居然还有人把他往墙里拍,当即不知哪儿生出一股天大的怒气怨气,抬手就把床上的枕头狠狠砸过去,“谁要吃垃圾给的饭!!!”
褚时立身手敏捷地躲闪而过,心道你不吃我自己吃,香着你。于是大剌剌地坐下来用餐,还故意嚼得很香。“你哭也没有用,绝食也没有用,等你见到你弟弟饿的形销骨立,心疼的是他,别人谁管你。”
江雪墨气急败坏地蹭地从床头坐起来,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怒气冲冲地下床走到餐桌前,呼哧呼哧喘着灼热的怒气,半晌,突然就软了下来,眼泪再次啪嗒啪嗒地泪流成河。
“这位长官,你就跟你们将军说说好话吧,那是我弟弟,我护都护不过来,怎么说狠心至极的话,以前是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走……”
“你们不是军人吗,不是守护人民安康幸福的人吗,怎么能搞地痞流氓强取豪夺这一套……他自小听话又乖,什么事都想着我,那算是我自己的孩子啊,你想想你自己的弟弟妹妹或者你以后有了孩子……你叫我怎么,怎么……”他哽咽难当,前襟被濡湿一片。
那悲伤从他的肺腑里深深地浓稠地流淌出来,整个空间都苦涩难堪。褚时立掰了双筷子,塞进他手里,有点尴尬也有点无措,他不会应付这种情况,想了想曾经参与救援行动时的安抚鼓劲加油的话,便捶了捶人的肩膀:“加油,星际与你同在。”
话音落地,江雪墨的抽泣断了几秒,随即哭得简直是山洪爆发,天崩地裂,“你们都在逼我们了,谁与我们同在啊……”
褚时立捂着鼻子为自己默哀了两秒,吐出来的字都瓮声瓮气的,“别哭了行不行,首长对他很好的,隔三差五就往家里给打电话,那么忙还总是抽时间回去看他,皮夹子里还装着他的照片,光他到芸城之后,首长都来看他三回了,虽说有时候见不到人……他晕倒在街上的那天晚上,我们首长也是大病未愈就从医院跑出来,飞机停机,硬是扛着病坐了36个小时的车到芸城来……”
江雪墨的声音慢慢小下去,一抽一抽地开始听夏棉不在的这三年的点滴。
“首长平日里冷硬得跟个什么似的,但凡眼里有点笑意,都不用想,那准是跟你弟弟有关的,要不就是突然想起来人了,要不就是接到家里来的电话了,要不就是回去呆了一阵子,一句嘴也没拌,有时候甚至听人提起一个‘夏’或者‘棉’的谐音字脸看着都软和的不行……”
“但凡拌一句嘴或闹点小别扭,他面上没什么,操练起兵来的时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弄,还总是旁敲侧击地问别人怎么道歉,怎么讨小男孩欢心,听的时候可认真了,比作战的时候都专注……”
“就他那手机铃声保准也是你弟弟喜欢的歌,统共就给我那么三四句歌词,还断断续续的,我都快找瞎了,才找到那首歌,好听是好听但也肉麻得要命,Can’ttakemyeyesoffyou’,我对这首歌都产生心理阴影了知道吗……”
', ' ')('“多少次受伤,发着高烧嘴里喊你弟弟的名字,人一醒病还没好全就不顾医生阻拦一刻不停地往家里赶……你知道我们首长都因为你弟弟……”他顿了顿,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抑制剂依赖都越来越严重,他一直背着我们注射,但是脖子后面那些针眼密密麻麻总是很新,几乎都没断过,要知道,覆盖腺体的颈肉是人身上最好愈合的一片皮肤……”
江雪墨听得脑子有点发空,褚时立没说全,他也能猜到个大概,抑制剂给Omega用作抑制主动发情,给Alpha就是抑制被动发情和爱意,打到那个地步,估计是只要靠近对方只要闻到点信息素甚至只要想起来,就被动发情了。
说实话,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在这么铁汉柔情天长日久的攻势下都会心软甚至动心,他自觉样样比不上俞骁,只是在夏棉身边待得旷日持久,正如他没看出来夏棉喜欢他,他也看不出来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夏棉执着地喜欢的地方。
依俞骁这个样子,估计带回去也不会亏待他。
但他纠结痛苦的是,夏棉到底愿不愿意。
把话说难听点,叶寒宵对他也还不错,但他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行。
而且这种把他在夏棉心里彻底铲除抹黑的决绝也让他很难以接受,伤得兄弟情分还在但形同路人都还是次要的,他无法想象如果他按照俞骁的引导和示意说出那些话,会给夏棉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和创伤。
他能理解俞骁的心情,可俞骁的方式,只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不知道,像俞骁这种控制欲和占有欲和信息素一样封顶的Alpha,能忍耐喜欢的人心里有别人三年半,还没有做出特别暴虐出格的事,都已经是神迹中的神迹了。
而这位戾气和隐忍克制同样强悍的Alpha现在却有些克制不住自己落泪的冲动。
夏棉醒了,就在俞骁拿着棉签给他润唇的时候,那紧闭的浓睫翕动,露出来的玛瑙石一般的眼睛,镶嵌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有点过分的大了。
他脆弱苍白得几近透明,俞骁几乎不敢出声和他说话,连呼吸都放得非常非常轻,怕一口气就把他吹散了。
入目的惨白让夏棉本来就恍惚的意识更加恍惚,他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浸泡成了一具标本,又晾在阳光下暴晒了很多年,半点力气也无,自己都觉得动一动可能会就此灰飞烟灭。哪里都很痛,有的地方钝痛,比如太阳穴和心脏,有的地方刺痛,比如腺体和腹部,有的地方酸痛,比如眼睛和鼻腔。
寒冷和疼痛席卷上来,密密麻麻的难过在胸口敲击捶打。也许病的不只是身体,否则哪会那么难过。
他像是在船上坐了太久,看什么都很晕眩,入眼的两个人他暂时还认不出是谁,总归不是他最想见的那一个罢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嗓子却像是被人彻底割废了,半天挤不出一个音节,俞骁附耳凑到他唇畔,“嗯?你说什么,棉棉?”
夏棉努力寻找自己的声音,粗粝沙哑到了极点,“我,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好长醒……不过来……”
这气游若丝的一句话像是直接往俞骁鼻腔里倒灌了两大桶陈醋,酸呛得他深邃的眼眸周遭一片焦红。他也多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醒过来的时候,他还能感激上天这慷慨的恩赐。可夏棉的确就是在他的噩梦里受了重伤,就是在他的噩梦里丢了他们的宝宝。他轻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留恋地摩挲他的面颊,“嗯,只是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
这些音节钻进了夏棉的耳朵,他僵滞的思绪开始缓缓运转,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对方的身形,“俞,俞骁?”
“嗯……”俞骁鼻子酸得厉害,不得不偏过头重重咳一声清一清那郁结的浊气和酸气。他差一点就再也听不见这尾调总是微微上扬的、像是疑惑的一声呼唤了。
他一转头,夏棉看到了贴在他颈后的纱布,他混沌的大脑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很迟钝地运转起来。
他记得好像拜托过俞骁找江雪墨,然后俞骁就突然晕倒了,再然后他就感觉一直在混沌中做噩梦,梦到了和江雪墨一起喂的那条狗,也梦到了被人扛着去了什么地方很痛很痛,一睁眼好像还在医院从没离开。
“你的腺体……怎么了,我记得你好像昏倒了……”他的视线向俞骁颈后飘去。
俞骁本来没指望他记得自己的,他都做好夏棉一睁眼就问“我哥呢”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他薄薄的唇抿起来,心口再度酸涩。但颈后那颗一直在作疼作乱闹腾不休的腺体却莫名安分了下来,宛如在夏棉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得到了信息素的安抚。
所以喜欢上夏棉,旁人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这简直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甜甜暖暖的小点心,没人会抗拒得了。
所以想要贪婪地拥有霸占他的全部,对俞骁来说是如此难以克制的事情,夏棉对他很好,好到能熨帖他的每一寸外每一寸内,可这好是不带半分爱情甚至暧昧的。
他
', ' ')('无数次想,只要夏棉能拿出来对江雪墨的那种好的十之一二来对他,他就怕是自己真的会克制不住地拿一切哄他开心,要月亮都舍不得给他星星。
他宁可要带爱意的十之一二,也不要纯粹友善的全部关怀。
俞骁向来自视甚高,偏偏却要去渴望那十之一二,自己都为这点卑微失落困扰。何至于呢?可要是能控制得住,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可困扰到最后,他扪心自问,他会只满足于十之一二吗?他深知自己不会,贪婪就是如此得寸进尺的东西,有了一点点就想要更多。于是他只能变本加厉地更加困扰。
“俞骁?”
一声轻唤,唤回了他不合时宜混乱游走的心绪,他轻勾起唇,笑意柔软和煦,“我没事,只是来例行治疗。”
夏棉缓缓地眨了眨眼,表示回应。他现在脑子很空却又很乱,想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在脑海里盘旋回环,可他又很怕,知道问题的答案。他也是会怕痛的,尖锐的话刺在柔软的心脏上,痛感强烈到让人忍不住逃避,让人克制不住趋利避害的动物本能。
他就跟拖延症患者一样,压着沉沉的心事,和俞骁聊一些稍微没那么让人无法呼吸的话题,“以前没听你说过还要来例行治疗,是病情恶化了吗?”
俞骁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也隐隐升腾起一些不安和愧疚来。很矛盾,既想让夏棉多关心他一些,又想让夏棉不要这么可人,他想为自己自私的行径找一些借口和理由,其实这种矛盾和挣扎在过去三年他已经品尝过无数回,一面又渴望着夏棉对他好,一面又期待着他能给自己阴暗自私的想法和欲望找个借口和台阶下。简直要成了精神分裂。“以前没和你说过而已,没有恶化。”
“那你跑的还挺远的,来芸城治病……这么巧就遇上了,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把我送来的……”
俞骁顿了顿,没告诉他他们现在在宁城的医院,也没和他解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几号了?”
“12月29号,马上就是新年了。”
夏棉轻轻嗯了一声,微微偏了偏头向窗外看去,天空不晴,灰白苍郁,也是,都这么几天了,那天的雪早该停了。
“马上……就是俞疾鹰的祭日了,还有一个周”,半晌,他回过头来,神采颓靡的眼眸变得些许悠远。“我不在,你记得帮我献一束花,还有他喜欢吃的牛肉粒……”
像是一把利刃出窍,这句话顷刻间割伤了俞骁的喉管,他一时都无法开口。他在昏迷的时候梦见了疾鹰,梦见了夏棉当时跪在雪松树下无比虔诚真挚地许的那个愿,梦见了自己当时暗暗许的心愿。
他当时不该问的,俞骁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着,也许不问就真的不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了,也许不问夏棉不会睡了一觉在不知不觉中就破灭了一个心愿。
夏棉记得疾鹰的祭日,他的心情却如此复杂,高兴又难过,感动又后悔。“……我帮你准备东西,你可以自己献。”
夏棉缓缓抬了抬唇角,没理会他这一句玩笑话,调转了话题:“谢谢你,这几天带着病还来照看我,受累了。”真诚而谦逊,温和而有礼,客气又疏离,就是对一个普通朋友的态度。
这是那条夏棉不经意竖起的界限,也是那条俞骁千方百计想逾越的界限。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俞骁主动提起了江雪墨,“你哥哥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放心,人没什么事。”
夏棉怔然片刻,浑身不自觉地轻颤,“谢谢你帮忙……你没露面、没和他说我住——”他说到一半打住了,他怕如今人明显没来却还听到一个“说了”的答案,“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呀?叶寒宵到底……”
他的样子敏感脆弱,又卑微小心。
一口浊气涌上来,郁结在俞骁心口,闷得厉害。
他不想惹得病中的人伤心,但总归是要潜移默化徐徐渐进的,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狠狠收紧,语气却更加温和:“我没有露面,派别人去的,他知道你住了院,生没生气我不知道,叶寒宵那边我也不清楚,还是等你哥和你说好了。”
他说了谎,恶意的谎,所有曾经秉承的原则为着夏棉全线崩塌。
微微的凉意从心口蔓延开来,不十分冷,但足够结一层薄薄的冰霜,夏棉浑身都打起了摆子,脸上却慢慢浮现两颗酒窝,他笑起来,俞骁的心却因此在不忍中细细抽疼。
“我还想说让你别告诉他让他白为我操心呢,还是我哥懂我,知道我不愿意让他来医院沾染病气。”这不是自欺欺人也不是侥幸心理。而是夏棉下意识的一层保护,想把自己脆弱易碎的一面遮掩起来,想给自己的尊严留几分体面。
过去三年,俞骁都没有见过夏棉这个样子,却在他离开以后的短短半年,见到了三次,次次都是因为那个人,因为他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对那个人敞开,自然那个地方受点伤就显得如此易碎。
他看着夏棉眼中压下去又涌上来、反复打转的水膜,那种矛盾的情绪又开始在身体里激烈翻腾,
', ' ')('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蹦跳的青筋,仿佛这样就不至于让自己矛盾对抗的灵魂被撕裂成两半。他适时调转了话题自保,“饿了吧,这么几天都没吃饭,我扶你起来吃点东西。”
他把病床摇起来,再给他背后垫上枕头,一摸到那单薄得有些嶙峋的肩膀和细腰的时候,心疼得简直想把自己身上的肉给割下来添到他身上。
腹部细密的刺痛铺展开来,叫夏棉冒了一层冷汗,他忍不住轻哼了声。
俞骁差点动手直接掀了他的被子,“怎么了,扯到刀口了?”
“不知道……什么刀口?”夏棉哑着嗓子应声道,“我还……动什么手术了吗?”
“听医生说,你腹部里面长了点……东西,做手术给取出来了。”俞骁避转他的视线去接护工阿姨递上来的保温桶,神色苍白得可以,撒谎真是一件成瘾的事情。
夏棉轻点了头算应声,现在他哪里都疲惫的很,也没心思关心自己太多。
“先喝点水”,俞骁把水杯递到他唇边,夏棉以前也没少被喂过,但对象都是姚叔他们三个,突然被这么关照有点不大自在,但也没拂了人的面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
奇异的感觉在俞骁心口蔓延,明明温顺乖巧的是夏棉,可仿佛被捋顺毛的人是自己。他盛了碗乌鸡汤,这是阿姨自己炖了一夜拿来的,汤底清澈,醇香浓厚,肉质软烂,吹了吹气待温度刚好以后才喂到夏棉唇边,夏棉乖乖地喝下去一勺,赶忙道:“你帮我架个小桌吧,我自己来,太麻烦你了。”
“我不嫌麻烦”,他又送了一勺递上去,“以前都是你照顾我,偶尔回报一下,这不算什么。”
以前假期太紧,与人亲热厮磨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温存照顾了。他也几乎从未做过这档子事,自己笨便罢了,但交给别人,却还总嫌别人笨手笨脚照顾不好。
闻言,夏棉也不再坚持,看着俞骁那拿枪的粗大的手捏着个搪瓷小勺,耐心又小心地做着与他极为不相称的事情,竟然还有点诡异地自然流畅,夏棉勾了勾唇,“谢谢,看来我这个老师当得还是不错,教出的学生很孝顺。”
“你又要当我妈,又要当我老师,还想当我什么?”俞骁唇角噙着笑,三分打趣三分调戏剩下几分是暗戳戳的期待试探。
夏棉愣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颊上居然染上两抹嫣红,一路烧到了耳根,提着气恶声恶气地掩饰:“还想当你爸爸!”
这点虚张声势的嗔怨落进俞骁眼里,就恍若小奶猫伸出的爪子,恍若拂过花蕊的蝶翼,搔得人心头酥痒。他当然知道夏棉想到了什么,然而他被勾得只想继续调戏逗弄,“你这是要让我对俞家所有长辈做出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事情。”
夏棉还神思恍惚着,闻言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等他反应过来面热耳烫得简直要冒了烟,抬眼一看,俞骁的唇角简直要翘到天上去,他闭上了嘴,乖乖吃饭,再不理会一句调侃。
护工阿姨来收拾东西的时候,问夏棉晚上想吃什么,“山药排骨汤和海参粥好不好?”
夏棉的视线落在她的红围巾上,眼神发空,半天都没有反应,直到脸颊被人轻轻捏了捏,“想吃什么?晚上上阿姨给做。”
“都可以。”夏棉回道。“嗯……你知不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呀?”
“嗯?怎么了?”俞骁又在他身边坐下来。
夏棉眼神飘忽,牙齿在唇内轻咬着软肉,吐字都有些不畅,“就是我那天手里……有个盒子,黛青色的还打了蝴蝶结……想问问有没有人捡到……”说完马上又补了句,“我就问问,不好找的话就算了,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不贵重脸上的表情还那么纠结怔忪?那个盒子俞骁见过,想也知道是他送给江雪墨的生日礼物,纵然他没有打开,也知道里面肯定是他亲手做了很久的织物。他私心极其不想把那东西再掏出来让他下次见面的时候眼巴巴地送人,可看着那苍白瘦削的脸颊,和湿漉漉的眼眸,到底是心软又心疼了,“送你来的那个人捡到了,我帮你好好收着呢。”
夏棉稍稍松了口气,“谢谢你,还有那天那个好人。”
俞骁看他又困顿地打起了瞌睡,手背贴着人的耳鬓、面颊和颈侧摩挲,我和那个好人都不想要你的谢谢。
夏棉在医院住了十天,期间俞骁一直陪同照顾,除了夏棉上厕所以外简直事事亲力亲为,夏棉觉得不大好意思,叫人如果伤好了先忙自己的事,他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养伤就可以,俞骁只同他说一起在医院养伤搭个伴。
夏棉生了场病,吹不得冷风也更加畏寒,没事喜欢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窗前向外看,眼神悠远涣散,神情寂寥落寞。
他这个怔然眺望的样子,俞骁在过去的三年里已经见过无数回,对他心里的盼望和失落一清二楚,时常心软的时候忍不住想告诉他一切的冲动,时常恶意和嫉妒占了上风的时候只会狠心去他身边坐一坐,逗弄两句勾回人的心思。而无论多少次,最终,恶意总是占上风的。
要出院的那天是个冬日里
', ' ')('难得的晴天,阳光金灿灿的,尽管冬日里只是摆设并没有什么温度。夏棉很窘迫,身上一文不名,这些天吃的用的都是俞骁花钱买的,住院费如今也要对方掏,以前他不太在意这种事情,是因为他们双方是交易关系,是合作伙伴,他用腺体和肉体提供信息素,而俞骁提供必要的生活条件也保证不去找江雪墨,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并不记恨俞骁甚至能和对方友好和平相处的原因。
只是现在这种交易关系断了,他们也不是什么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做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的关系,至少夏棉自己稍微还是有一点别扭,更何况接受这种慷慨热情的帮助向来不是夏棉擅长的事情。
“真的非常感谢你,等我回家拿钱,马上就还给你。”他裹着厚厚的奶白色羽绒服坐在床边,微垂着头捧着水杯边暖手边小口喝水,半张脸都埋进了领子周围那一圈白色的毛茸茸,像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俞骁捏了捏他的耳垂,带着明显的亲昵意味,“我愿意的,不用在意。”
“首长,东西都收拾好了,手续也办好了,咱们现在就能出发。”宋刚捏着长长的一沓单子出现在病房,看见他们首长那眼神都要柔得出水的样子,这么几天了还是觉得真稀罕。
“走吧,我带你回家。”俞骁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
夏棉点点头,正要道谢,秦威赫敲了敲门走进来,“报告首长,有人来探望夏先生。”
啪!地一声,那玻璃杯掉到了地上,热水和玻璃渣瞬间四溅,夏棉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连忙蹲下去就要收拾,“对不起对不起我——”
“夏棉”,一只大手钳住了他的手腕,俞骁直接抄着他的腋窝把人抱起放到了床边,“我看看有没有扎伤或者烫到。”
握在手里的手几乎是瞬间就变得冰凉,还有些微的轻颤,俞骁仿佛干什么大事似的认真地一根一根检查,那双手却突然颇有些粗暴张惶地抽出去。
他抬眼顺着夏棉的视线看过去,落在了床尾的江雪墨身上,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意味极其深长,江雪墨的身体瞬间有些不自然地晃荡,被他强行压着,变得僵硬无比。
他今天穿着一件藕粉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件水蓝色的棉外套,亮眼又温柔的颜色,衣服还崭新着,那脸色在这样颜色的映衬下却还是稍微有些不大好看,一双月牙眼里尽是红血丝,从昨天晚上和俞骁联系过后就没睡过,又是滴眼药水又是冰敷,好歹是没肿成两枚核桃。
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江雪墨心中大恸,夏棉瘦得都脱了形,本来两人身量相仿,现在比他还要瘦上两圈,憔悴得不像样子。
或许只是两三秒钟,又或许是很长的时间,他僵在那里,嘴唇像是被强力降水粘住了,怎么也开不了口。
还是夏棉率先有了动作,他笑起来,瘦得两枚酒窝都变得非常浅,起身走到江雪墨眼前,大眼睛剔透又干净,清清亮亮地倒映着一个江雪墨,“哥,你来接我出院呀,干嘛非跑一趟,在家等我就行了呀,这里病人有多,有什么病气传染给你怎么办。”
没有提一句埋怨责怪的话,还流露出真实的开心与幸福,山一样地压在江雪墨身上,叫他觉得下一秒就会被碾碎成肉泥,俞骁的视线越过夏棉的肩膀直直地落进江雪墨眼里,满满的警告和威胁,江雪墨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崩溃地求饶,指甲边缘深深地嵌入掌心,靠几分痛感才不至于昏厥过去。
“我来是有几件事想和你说。”他神色冷淡,因为肌肉僵硬,看起来更有几分严肃和冷漠。
夏棉脸上的笑一僵,眼神开始飘忽躲闪,掩饰的慌乱和恐惧悉数被江雪墨洞穿,他撒起娇来,“哥,我都办了出院手续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他转过头去向身后在慢慢收拾垃圾的俞骁看过去,“你看你还认不认识这位俞将军,说起来我这次住院碰巧就遇见了人家,念着我是你弟弟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咱们回去做顿饭表示感谢好不好?”
夏棉伸手去拉江雪墨的袖子,啪!地一下被粗暴地甩开,“别碰我!”
这一下当即让他愣在原地,像是被主人毫无理由伤害了的忠犬,表情空白茫然又无措,比直接的委屈还要戳人心肺。
“他照顾你真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江雪墨脸上像是覆了一层冰霜,微挑着眉,看他的眼神带着厌弃、鄙夷、嫌恶,简直是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不是因为你隐瞒了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关系?”
夏棉心脏咯噔一声,强撑着镇定道:“当然是因为我是你弟弟呀,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撒谎!”愤怒冰冷咬牙切齿的一声,让夏棉猛地打了个颤。
“哥,是不是有人和你乱说了什么呀,你告诉我好不好,我跟你解释。”夏棉白着脸,恐慌张开了深渊巨口,要将他吞噬进去。他忍不住想回头去看俞骁,想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想问一问是不是他和他哥说了什么,可他一回头求助,无非就是摆明了心里有鬼。
“我问你,你三年前为什么突然说了要一起离开温城又没赴约?这三年你到底在哪儿?”那
', ' ')('双月牙眼犀利又冰冷地直视着夏棉的一双,似乎早已经将一切看穿。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差点被江渡横逮到,慌里慌张去了润城打工呀……”夏棉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
“好,你不是说打工吗?你睡的哪条街上的桥洞?收留你的餐厅老板娘叫什么?是哪家餐厅?你又在哪家商场做过保洁?偷你钱的人叫什么?你最后在哪家幼儿园餐厅打工?园长叫什么名字?那家幼儿园周围都有什么?这三年你总有稍微要好一点的工友吧,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近况聊聊天怎么样?”这话是他演练了千百遍之后说出来的,表情、语气和语速都控制得到位,一个一个平静的诘问让夏棉脸上的裂缝越来越大。
“……我没带手机,回去打好不好?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哥……”他的鼻音都浓重起来,哀求的意味简直要浓重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你还在撒谎!你回去准备怎么办?说手机不小心丢了还是请个演员来陪你一起演戏?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工友同事,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去过润城!因为你过去三年的经历都是一个编来骗我的故事!把我当傻子一样骗很好玩是不是?!”他的声音并不尖锐,音量也并不过分高,却因为饱蘸了浓厚的失望和愤怒,像冰冷的海水一样一下一下渐渐漫过夏棉的头顶。
俞骁已经出去了,靠在门边上,Alpha极佳的耳力能将里面的对话捕捉的一清二楚,透过玻璃窗也能看见夏棉的神色和反应。阳光从夏棉一侧映照过来,他整个人白得越来越透明,像是一缕幽魂,最终将渐渐消失在阳光里。俞骁嘴边衔了根烟,没有点燃,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微微颤抖,脚却牢牢地钉在地板上不得动弹。
守在不远处的褚时立和任泰安两人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复杂和感叹。
像是那一层晶莹剔透的壳被轰开了,露出里面肮脏恶臭的躯体来,夏棉努力地想把碎了一地的壳拼凑粘合起来再重新躲进去,还给江雪墨一个干净无瑕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怎么绞尽脑汁,无论他怎么竭力拼凑,那壳碎的反而越来越厉害,化成一把齑粉,从他指缝中漏出去随风而去。他恐慌得打起了寒颤,忍不住地往衣服里瑟缩,像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抱头鼠窜。
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他肮脏不堪的样子,唯有江雪墨不行。如果他在江雪墨眼里龌龊下去,那比直接毁了他还不如。“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没有……真的没有……”他张口结舌,理屈词穷地辩白。
江雪墨闭了闭眼,似是已经失望到极点,“别再骗人了夏棉,我去过润城,派出所根本就没有你报案的档案……因为你一直和俞将军在一起。”
话音落地,夏棉终于没了再做无力地狡辩的能力。医院吵闹的声音和街上车流轰鸣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夏棉被强扯掉了最后一片壳,过街老鼠一般满身污秽地坦露在江雪墨面前,灵魂出窍,肉体却粘在原地不得动弹。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别再缠着我了,也别再打扰我和叶寒宵,我们两个是真心相爱,你不要总是用你的思维和感情来绑架我……”
江雪墨深吸一口气,心脏被他自己扎得千疮百孔,“这么多年,我已经很累了,你把我当你哥也就罢了,但你自己也知道你对我什么感情,你缠我缠得太紧简直把我当你的所有品霸占着,我要被你弄窒息了夏棉……”
夏棉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能听见自己的血液一寸一寸冻结又一寸一寸碎裂的声音,尖锐的痛楚过后是一寸一寸麻痹的感觉,再多一点,意识和知觉就会全部丧失。
“在温城的时候我们过得很辛苦,好不容易到了芸城自由幸福了两天,你回来之后我虽然没和你提过,但是那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又缠上来了,我也是24岁的Omega了,别的Omega早早地就开始谈恋爱早早地就有了自己的家庭,你说说这些年你强行从我身边赶走了多少人?贺章、曲昶昂、顾臻言、谈云烨、叶寒宵……奥,还有一个俞骁,是你亲自上阵铲除的……你从没问过我一句意愿,永远都是打着你了解我你懂我你是为我好的旗号行事……我被你逼得快疯了你知道吗……”
“以前我还尚能忍受你那样的感情,但是知道你和曾经追过我的Alpha之间的关系之后,你懂那种感觉吗?”江雪墨的五脏六腑疯狂痉挛,几乎要干呕出来,五指要将掌心生生洞穿,他几乎是从心脏里直接逼出那几个绝情至极的字眼,“恶心,特别恶心……”
夏棉已经透明到几乎要消失,江雪墨像是直接站在他的身体里站在他的心脏内说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空洞到了极点,出奇地没有一点泪水,却悄然黯淡了最后一点光彩。
“一边对我怀着那种龌龊恶心的心思,还一边和我有过好感的Alpha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顿了顿,尝到满嘴腥甜的气息,“太脏了,求你别再来我眼前碍眼了。”
恍惚间,夏棉觉得自己异常轻盈也异常钝锈,好像浮游在空气里的尘埃,除了飘飘荡荡等着落地,再没什么事是需要他去做的。
', ' ')('他流不出泪来,也说不出什么委屈、愤怒和反驳的话来。那1125个日日夜夜他都是念着江雪墨能过得好,才心甘情愿地献出肉体雌伏他人胯下才心甘情愿地充当给人治病的工具人,如果那1125个日夜本来是江雪墨想要获得并延续的,那他做的一切无疑成了笑话,卑鄙、愚蠢又不可原谅。
空气像是变成了什么极其浓稠粘腻的液体,窒息的人们,两个在室内,一个在一门之隔的室外,只等着再晾那么一会儿,就将永远将这几个人封存在其中,形成什么供后世把玩的琥珀,嘲弄取笑着里面愚不可及的虫子。
这个空间好像与外界割裂开来,不知多少个世纪以后,沙哑而模糊的声音才打破这寂静,“我知道了,对不起。”他一开口,花果气息浓郁的血味扑面而来,江雪墨内心千百个声音在嘶吼在歇斯底里地抓狂尖叫,我在骗你棉棉!不是在说你棉棉!对不起棉棉!别信我棉棉!
“你……等一等”,夏棉的肌肉很僵硬,动起来像是离体多年的幽魂在调动自己的僵尸,咬字时肌肉运动都合对不上,他缓缓转身,几步路却走了很久,呆滞木讷的视线来回漫无目的地扫描,像是忘性极大的耄耋老人忘记了刚才要找什么东西。
最终,他乱转的视线停驻在了那个黑色的行李包上,他挨蹭过去,拉开拉链,摸索出了一个黛青色的盒子,背面有些发白,那是他前两天用橡皮努力擦拭背面泥点留下的痕迹。
他拿着那个礼物向江雪墨走来,江雪墨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拿着绳索铁链前来索命的幽冥使者,恐惧得三魂六魄都在剧烈震荡,为了遏制强烈的摇头的欲望,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痉挛。
“24岁的生日礼物”,他捧着那个盒子僵硬但虔诚地送到江雪墨面前,温柔而哀伤地望着他,“祝你这朵雪花永远温暖。”
江雪墨要支撑不住了,他的牙关因为忍痛而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忍不住想跪地求饶,求他拿下架在他颈间的这把温柔刀。
“你要不嫌脏就收着吧,我做这份礼物的时候,只念着你是最好的,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杂念。”
没有一句怨言,对江雪墨的温柔和包容宛若天生,天生甘心卑贱。
将俞骁压得喘不上来气的,不知是什么混沌繁重的情绪,他只知道那样哀伤而心碎的神色快要将他击溃,那样纯粹而干净的眼神快要逼得他冲上去坦白一切,可那股强大的阻力也同样来自于这样的眼神,他想要,他也想要,他疯狂地想要。
夏棉的爱是包容而温柔的,只要对方开心幸福,他可以离开可以放手;而俞骁的爱是自私而霸道的,为了自己开心幸福,他只能抢夺只能占有。就连境界上都比夏棉低了几层。
但他已经做不到及时止损了,他尝过了甜头,知道夜里有一个人躺在身边抱在怀里契合又舒适的滋味,就像一个在暴风雪里哆哆嗦嗦迷失方向的人,终于望到了视线所及内灯火通明炊烟渺渺的小屋,哪怕那屋不是他的,他也贪恋这温暖眷恋这柔软。
他见过许多爱情的样子,但只想要夏棉心里的那一种。
像一把燎原之火,呼地一下燃烧过去,炽烈又美艳。
像一汪澄明春水,不疾不徐荡漾而来,细腻又温暖。
为他奉上来情爱的人有很多,可他偏偏就想要夏棉爱着江雪墨的那一种,不计代价热烈纯粹而无我忘我。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确切地产生“为什么这个人会是别人的”这种念头,他不也不清楚,但却能清楚地记起那念头第一次明显甚至强烈的时候。
是个初秋的夜晚,晚风沉醉,他喝了很多酒,不醉,只是稍微有点困。
那天刚结束了在霜城的联合除暴任务,也是他那个未曾谋面的母亲的祭日,俞骠对其只字未提,携温长静出席总统家宴,你侬我侬,伉俪情深。
他照例去了岑显的墓,荒凉而干净,除了他没人会来。所以,值什么当呢?岑家的大小姐,又是Alpha,为了个俞骠闹得轰轰烈烈,与家人恩断义绝。到最后,俞骠倒是和岑家和睦了沆瀣一气了,这两方却谁也不再惦念着这个英年早逝的Alpha。
他敬了酒,鸣了枪,从不献花。
或许爱情永远比不上利益,也永远比不上AO之间信息素的天然吸引。
他去了那座园子,据说是唯一支持那桩婚事的过世的外祖母给岑显的陪嫁,里面的三个佣人也都是岑显在时救下的病人,无依无靠,安置在了那里。
除了祭日这天,他几乎从来不去,里面很荒芜,那气氛像是岑显和岑显的墓一样,无人理会,寂寥落寞,他并不待见。
推开栅栏门走进去之后,出乎意料地,并没有照例闻到草腥味,而是袅袅的花香,融在温温的风里,柔柔地拂了满身。
他以为走错了地方,回头看了两眼,的确是那园子没错。
纯白、鹅黄、桃红、淡紫一簇一簇交织在若绿色的枝叶上,清辉跃动,晚风一拂,便让人曛曛欲醉。
他似是微醺,但清楚并不是酒意上头。
', ' ')('宅子里亮着一豆灯,不过分明亮刺眼,也不过分昏黄不明,刚刚好柔和舒适的亮度。
他轻轻推开门,没打扰任何人,又去了酒柜随手拿了瓶酒,一个人站在这令人耳目一新的庭院里独酌,颇有些花间一壶酒的意思。
他酒量很好从没喝醉过,但并不经常喝,只是偶尔会喜欢那种味道,可以微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喝着喝着,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歌,隔着薄纱似的,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但调子很好听、
在军营里除了军歌,别的歌曲他几乎不听,也不知是什么歌,不浓稠,也不过分清脆,像是掺了蜂蜜和牛奶的甜水,黏度刚好,甜度刚好,轻轻柔柔地淌进耳道里,搔挠出微微的酥麻痒意,刚好用来给人解酒的东西。
心血来潮地,他循着那声音朝楼上走去,推开了一间卧室的门,浴室门半掩着,水声和歌声从里面传来,飘出来的花果香潮热醇厚,像是倾倒了一壶热热的花果酒。
他也不知道当时是真的百年难得一见地醉了还是怎么了,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
里面薄薄的水雾缭绕,满身泡沫的人背对着他站在花洒下,哼唱着那段旋律,是首英文歌,那人轻轻摇晃着身子,揉搓着头上的泡沫,似是很沉醉。
他应该立刻出去的,却好像受了什么蛊惑,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等水雾稍稍散去以后,他看见了那人背上狼藉狰狞的伤疤,像烧伤一样大面积密布,比之于他自己身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人很白,蝴蝶骨很漂亮,腰很细,屁股很翘,腿也很长。身上斑驳的疤,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被人不小心摔碎了又粗糙地粘合在一起。有一种脆弱又引人凌虐的美感。
他突然很热,口干舌燥。
或许是终于察觉到了外面的气流,那人猛一回头,啊地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似是想挡住背上的疤所以转过身来,又察觉不对,慌里慌张蹲下去,双臂环到了腿上。
受了惊的小鹿一样,可爱又诱人蹂躏。
“你快出去呀!”那人脸红得滴血,嗔怒的声音都带着点娇蛮。
他有些恍惚,道了声歉,退出去了。
退出去之后,他才想起来,奥,原来那个人是三个多月之前带回来的夏棉。
明明他知道,还假意逼问了许多次江雪墨的下落,接到了许多来自那人的“骚扰电话”,不知为什么刚才给忘记了。
他回到了楼下,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冰水,觉得自己喝得是有点多了,坐在吧台上脑海发空。
没过一会儿,他听到了一串脚步声,那股浸润着水汽和热气的花果香也越来越近,回头一看,那人从楼上下来也奔着厨房来了,见到自己,还怔愣了片刻。
“俞将军?”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他身上,看到他洗过的头发如晕开的墨,极黑,发梢不时有水珠坠落,湿漉漉的眉眼清润秾艳,浮着一层红晕,水彩画似的色彩鲜艳明丽,穿着一身米色的棉睡衣,看起来软绵绵的。
他颇有些生硬地把视线从那人领口移开,嗯了一声算回应,灌了一口,到嘴里才发现居然拿错了瓶子,原来是酒。
夏棉似是嫌他冷淡,浑不在意地越过他去了厨房,经过他时钻进鼻腔里的香气,让那颗从刚才就躁动不安的腺体发热发烫,獠牙也开始瘙痒。
他应该离开的,但又一次不知为什么,坐着没动。
他看着那人在厨房窸窸窣窣地捣鼓,微微蹙了蹙眉,这都已经是就寝时间,竟然还没吃饭么。
没一会儿食物的香气飘散开,一碗黄豆芽汤放到了他面前,他垂头看了一眼,又抬眼向夏棉看过去。
“醒酒汤,你身上酒味太重太冲了,酗酒不太好呀。”夏棉噙着浅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来,像什么小甜饼一样,甜丝丝糯叽叽的。
一种很奇异的酸麻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开来,席卷了每个细胞,他的喉结用力滚了滚,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以为夏棉会转头就走,没想到端了杯水在他斜侧面的吧台边上坐了下来。“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无缘无故地搭话与探究,他却一反往常地没什么反感,“怎么这么问?”
“大人嘛,都是借酒消愁的呀,我见过很多年了。”夏棉一边喝水一边道,“但是如果真能解决问题的话,就不会有下一次买醉了,还是适量为好。”
他勾了勾唇,想起了点什么,“院子里的东西?”
“我每天在这里没事干,打发时间,就和姚叔他们一起弄的,你不会介意吧?”
种都种了,现在才来问他介不介意,没半点人在屋檐下的自觉和客气,但他吐出的话,却并不带着像Alpha那样极强的领地意识,“不介意,还不错。”
“那就好,种的时间晚,长出来的都是矮紫薇和天鹅绒,如果是春天种的话,估计现在还要好看,五颜六色的。”夏棉托着腮往窗外望去。“你这宅子本来应该挺好看的,就应该拾掇拾掇打扮打扮,荒成那样
', ' ')('多可惜。”
他心中微动,“你可以明年春天种,明年夏天就能看到了。”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说出来,才发觉有些不妥,哪有明年,等江雪墨回来就该把这人丢出去了。
夏棉貌似也没注意到他这句话里的意思,隔空点了点那只海碗,“快喝吧,太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低头尝了一口,味道很清淡,热乎乎的,滑过微微烧灼的喉咙一直汇入胃里,舒缓的感觉蔓延开来。如果岑显在的话,估计这就是属于母亲的很家常的味道。
不知名的饱胀的滋味浸满了整个胸膛,原来醒酒汤比酒要更能舒缓紧绷的神经,第一次喝,第一次知道。
几口可以喝完的东西,他刻意微微放慢了速度,想让那种温泉一样的暖流能长流一会儿。
“俞将军最近挺忙的哈?”又听得那人的询问。
这么一个问题,他瞬间就明白了他接下来要问什么,也明白了这漫长的铺垫和讨好是为了什么,顿时有些微的烦躁,那醒酒汤尝起来也失了几分滋味,但他此刻还没琢磨咂摸出来这是什么感觉,话问得直接,语调也不自觉地冷下来,“为什么这么怕我找你哥。”
“你才到我要问什么了呀哈哈哈……你们俩不合适,我说真的”,夏棉干笑两声回答道,答完又喃喃嘀咕,“别的原因咱也不敢说呀……”
一字不落清晰地落进了Alpha灵敏的耳朵里。“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哥?什么样的才跟你哥合适?”
夏棉拼命地摆着手,求生欲极强,“不是说你配不上,就是……我哥性子软,还很敏感,一件事能在心里记挂很久,稍微遇上点大事容易想不开,有点太善良单纯很容易被骗,得要一个细致周到又耐心体贴的人才适合他……我知道我哥长得好看、又勤奋上进还很好闻,但以俞将军的条件还是能找到比我哥不逊色的人的。”
说这话的时候,夏棉单手托着腮,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去,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专注又深情,似是怀念似是想念,那种极致的温柔和光芒在俞骁心上精准一击,他也瞬间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兄弟情深。
那种复杂又陌生的感觉强烈起来,每一个细胞都酸酸涩涩的,叫人颇有些心烦意乱,一乱他就又拿起酒杯灌了几口,看见夏棉惊愕得眼睛微微睁大,走过来要取走那只海碗,“喝完啦,那我拿走去洗。”
他一凑过来,馥郁的香气就好像有意识似的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里钻,引得人食指大动。几乎是身体快过脑子,那馨香柔软的身体撞进自己胸膛的一刹那,他脑海才灵光乍现般滋生出一种不满来:为什么这个人是别人的?
“俞将军?”夏棉显然有点状况之外,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你是又发病了?”
他从背后将人禁锢在怀里,一种滚烫的热度在烧灼翻腾,那截散发着香气的细白脖颈无声地诉说着诱惑,他想,原来这把腰真得很细真的很容易牢牢掌握。
他含混地唔了一声,被本能和欲望牵引着没入了他的后颈,刺破了他的腺体。
妙不可言的滋味,似乎每一条感官神经都被快感掌控,让人把持不住信息素侵犯的力道。掉进了浓稠绵密又黏腻潮热的花蜜和果酱里似的,每个细胞都被紧紧地包裹着热情地亲吻着,尤其是那个已经硬如烙铁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细细的轻颤,没了力气越来越软,一滩水似的依偎在他怀里,引得人兽欲炙烈翻腾,想就这样将人圈禁和占有。
等那阵压抑不住的汹涌的侵略欲没那么急躁之后,他有意地控制了信息素汇入的速度和力度,有意地调动怀里人的情欲,手掌也不复一开始的规规矩矩,似有若无地在他的腰际揉捏摩挲。
安静的夜晚,蜂蜜一般的灯光,两个人,沸腾滚烫交缠的信息素,气氛暧昧到了极致,他承认自己意乱情迷承认自己神魂颠倒。
和普通的Alpha标记Omega产生暂时虚假性的爱意是不太一样的,那种冲动和欲望在他标记之前就已经是无法忽略的存在了。
前一个先令人下体亢奋再令人心尖瘙痒,后一个先令人心尖瘙痒再令人下体亢奋。
“嗯……俞,将军……”这一声难耐压抑的喘息,像是小奶猫一爪子正正搔挠在他心尖上,酥得他眼都热了。俞将军这三个字他不知听多少人喊过,夏棉喊的时候总是轻轻的,第一句尾调总是会带着点疑惑似的上扬,如今当这三个字带着颤音被细细地哼哼出来时,一种陌生又奇异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人心都要酥软得化了。
“别……这样……”夏棉在他怀里无力地挣扎起来,温热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掰扯,渗出了一层薄汗。
感觉到那颤抖的声音都染上了浓浓的哭腔和鼻音之后,他才稍稍回笼了理智收敛了欲望,恋恋不舍地停了下来,十分地意犹未尽。
夏棉还瘫在他怀里,疲软得不得动弹,红霞一路烧到了他的耳尖耳垂,露出来的皮肤都染上了桃花汁似的,勾得人忍不住亲一亲咬一咬,种一串草莓,留一片烙印
', ' ')('。
他的胸膛还激烈地鼓噪着,心跳也错乱失序,呼吸灼热而粗重,浑身又热又烫,他清楚再这样下去会失控,咬牙放松了钳制,夏棉挣脱了他的怀抱几乎是头也就不敢回,落荒而逃,被人欺负了的小猫咪似的,逃跑的样子都勾人犯罪。
那一晚上他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起来冲冷水澡,粘在身上的那股木樨和梅子的香气似乎怎么也冲不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产生的错觉,一闻到就诡异地亢奋又滚烫。
前所未有的体验。
那天晚上的那段旋律总也在他脑海萦绕不散,他记住了几句歌词,写下来冷着脸指使人去找,入夜的时候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地听,却总觉得还是夏棉那天哼唱得惹人心痒勾人软肠。
他想起夏棉身上的斑驳伤疤,派人去调查了他的过往,得知以后,某种酸涩难忍的情绪不停发酵滋长。
那之后没几天,江雪墨就被找到了,但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叫人把人带回来,也没有告诉夏棉。
直到那种在意与欲望从无法忽略升腾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那种嫉妒也强烈到了让人几乎丧失理智的地步,他算是终于琢磨明白了,他这下是栽了个彻底。
夏棉给他的心动浸透于每个细节,一分一毫都是如此撩他心弦合他心意,无论是明艳秾丽有杀伤力的长相,还是极其多面的性格,甚至于那样纯粹热烈、毫无保留地爱江雪墨的姿态都是令他心动的。
对夏棉来说,可能喜欢一个人如同追随一道光,即使永远遥不可及即使永远遥遥无期,只要对方好好地亮着就一切足矣,但对俞骁来说显然不是这样。
渴望夏棉就是绝症患者在渴望救命药品,就是瘾君子在渴望致命毒品,就是千里赤地在渴望甘霖滋润,得不到,就会失去生命就会死。他颈后的这颗患上信息素渴求症的腺体直接用行动来证明了这件事。
他靠在门框上向内张望,夏棉还捧着那个盒子,噙着点浅笑望着江雪墨,安静而耐心地等待他的选择。
多少往事在他们彼此脑海像走马灯一样浮现,哀悼这份即将枯萎凋零最终死亡的“夏棉与江雪墨”。
你为我挡下的刺痛的伤,我为你送上的珍藏的糖,你送我的第一份生日和祝福,我为你螳臂当车扛下的恶意,你穿越热浪滚滚为我送上的几枚甜果,我躲进逼仄幽巷出卖腺体攒钱给你买的良药,你放下一切不远千里为我送去的生活费,我咬牙死撑四处打工瞒下的百万赌债,你在夏日里为我送上的雪的清凉,我在冬日里为你递上的棉的温暖……
也许过了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再延续到明天。
也许过了此刻,你把我永远丢在了冬天,我永远再去不了你的夏天。
江雪墨霍得一把夺过那盒子,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俞骁反射性偏回了头,江雪墨顿下了脚步,滚烫的眼泪落了满脸,目光怨毒又憎恨,烙铁一般灼得人几乎痉挛,“这下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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