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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羡棠是秦母的贴身丫鬟和秦父偷情时,无意降临的孩子。
刚出生不过月的孩子,和一个孱弱细小的女子便被秦母赶了出去。秦羡棠被母亲狠心扔在将军府的门口,冬天寒冷,大雪纷飞,雪花一片片飘进他张开的娇嫩的小嘴巴里,缩在襁褓里,手指脚趾都被冻僵了,被秦父发现时,一颗手指已经回不过弯差点骨折。
自那之后,秦初鸣便多了一个弟弟。一个竞争对手。不过很明显,他不是他的对手。
饭桌上的鸡蛋、羊肉、猪肉永远在秦初鸣的碗里。而秦羡棠坐在犄角旮旯里,只能吃青椒青菜,不过六岁的孩子,怎可能不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煎的金黄的鸡蛋咽口水,刚伸出筷子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秦初鸣已经伸出筷子,“啪嗒”一声狠狠地打在他手指上。“我的,都是我的。你抢一个试试?”
秦羡棠含着眼泪,委屈地瞪着大眼睛,用粗糙的衣角擦了擦眼泪,也不吭声。低着头吃白米饭,泪水一滴一滴掉在白米饭上,模糊了视线。哭的时候觉得青菜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小孬种。”他冷冷地嘲讽他。
秦羡棠不回声,默默地低着头。他只是觉得鸡蛋好吃,想吃一口。真的。
秦初鸣是一代天骄。自小受人追捧。他不仅饱读诗书,打小便懂得许多军中知识,更是对天文地理的研究极其透彻。秦羡棠第一次和他比骑马只有十二岁,马背颠簸,他吓得不轻,从马背上滚落,摔断了腿,后背的骨头也折了好几根。他哭着回到家,秦父看他一副懦夫样,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一个耳光扇过去打的他天晕地旋。“你学学你大哥…!”
“你学学你哥哥…”
“孬种,你和你哥哥怎么差这么多…”
“你大哥在你这么大时已经能徒手杀虎了…”
“你大哥…”
“你哥哥…”
秦羡棠发烧差点死过去无人问津,拖着汗淋淋的身子和父亲学剑,亦或是被当板凳被他踩着脑袋登上马背。从那时起他便知道,他和他的路永远很长。很长。一辈子都没完。
于是他真的和他斗了半辈子。最终惨死他的刀下。
他这半生,无依无靠。唯有一颗杀敌报国的滚烫的心也扼杀在秦初鸣手里。
十七岁时,晚上冻的耳朵又痛又仰,缩在被褥里想着好多人好多事。他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据旁人说,那是一个温婉风情的小女人,提笔、捏翘兰花指,都是妩媚娇美。所有人都见过他的母亲,唯独他没见过。
二十五岁时,守着边塞。独身一人喝着闷酒,夜里风不大,足够他想念晏词。想念他们的孩子。
他的半生坎坷不平、颠沛流离。孤独到像一条影子。阴郁又偏执的伤害许多人。
晏词的病一直没好,一直病着。他畏寒越来越厉害,每到冬天就腰酸背痛,肚子没一天不是痛的,把宫中太医找了个遍也没找到病根。眼瞅着他虚掩着双眼,显然已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他亦不敢闭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说:“是不是他们找我索命?”
“不要多想,你又没和谁结过仇。”
“蓝榭…蓝榭,他死的时候还在看我。他一定恨足了我,一定的,毕竟他不过是个孩子,他还那么小…”
“你说的是谁?”秦初鸣根本不认识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前因后果。他听到他又说道:“秦羡棠,还有秦羡棠。秦二是不是还活着…?他常常来我梦里索命。你说,他是不是也恨我,恨我没和他乖乖回去,恨我不给他做饺子,恨我没见他最后一面…”
秦初鸣凝眉,用寒冷的食指摁在他双唇上,“别说了,别说了。不会的。”
“朕明白了,你是心病。”
“皇上,我真的真的,好怕。”
“朕知道,朕陪你。”
“我还是害怕…”
“朕就在你边儿上呢。”
“…”良久,他带着两腮浅浅桃花问:“皇上您还在吗?”
“欸,这儿呢。”他轻笑着安抚他,在他的额头烙下密密麻麻的吻,不过多时就听见他安稳的呼吸,他终于合上眼沉沉地睡过去。秦初鸣亦不走动,也随着躺在他身边,以一种极其占有的姿势把他抱进自己怀里。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他睁开眼,正对秦初鸣清醒的眸子,而自己的睡相也极差,一条腿搭在他腰上,手臂也缠着他的脖子,就连脑袋都压着他胳膊肘,想必已经麻了。“…皇上。”他小声地叫他,老老实实地后挪躺好,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唇角,“你是不是麻了?”
“无妨。”他说。然后从床上下来,还裸着身子,他刚落脚的一瞬间便有两个贴身宫女微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走进来,脚步轻盈灵活,擦地无声,一个为他套上龙靴,一个轻柔灵巧地为他穿衣。晏词侧头望着他,“朕还有些事要去忙,你先歇着。”男人虽长他多岁,已四十出头,但高大英俊,气质内敛高贵,给人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压迫感。
他腰身收缩,形成性感有几的线条,没有赘肉
', ' ')(',线条光滑。晏词迷迷糊糊地叫他:“早些回来。”秦初鸣似乎怔住一刻,然后带着笑意说:“好。”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染的地面冰凉潮湿,冷意渐渐袭上来,不会办事的奴才看见炉里没火也不知道添,晏词冻的牙齿打颤“咯咯”直响,从骇人的梦境中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一拧能拧出水来。一股冰冷的寒流侵蚀着自己的双腿,疼痛从双腿自下而上蔓延,甚至连小腹都难逃一劫。待冷汗干的差不多时,胸口处便传来浓浓的压抑感,晏词大口大口喘着气,纤细瘦弱的身子剧烈起伏着,“嘶呃——嘶呃—”,面孔多出一分酱紫色,面色着实可怖。他垂着胸口,大声咳嗽着,最终还是扶着床吐在地上一口血。
“咳咳咳咳——”
外面的丫鬟听声便知道自己家的病主子又不行了,急着跑进来,看见地上那一小撮殷红的血,深红偏黑,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流在他的唇边,晏词狼狈地看着地上的血,虽不可思议,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凭着本能咳嗽,丫鬟们忙成一团,托人去传了太医。前脚刚走,晏词叫住她,“咳咳咳—嘶呃—叫、叫…小将军。”
他抚慰着自己的胸口,接过绿皖的药,是春天的菊花摘下存到冬季,待阳光好时晒成干花瓣,泡进水里煮好,味道恶臭难闻,但的确醒神。他刚喝下一口没来得及咽下去,忽然忍不住呕出一口浓血,瞬间白瓷碗边染上了血迹。
“公子…小将军,在、在和礼大人下棋,不肯来看您。”
正说着便见晏词抬起头,满眼泪水,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罢了、罢—”
“皇上驾到——”随着公公尖锐的公鸭嗓,寝室外的脚步匆忙,光听脚步声就能知道此人多么惊忙。
秦初鸣刚进来,眼睛一眼看到了地上的红血,“太医呢?太医来了吗!”
“来了来了,微臣来迟了。”透过一层薄薄的帘子,男子的声音温润清冷,掀开帘子后见到一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手提药箱赶来。他叩拜:“三品太医景远宁拜见皇上。”
“起来,”秦初鸣面色阴森,“朕告诉你,今日你若治不好他的病,朕就拿下你的人头谢罪!”
景远宁脸色平淡地点头,“遵旨。”
秦初鸣望着他那近乎扭曲的、痛苦的面容,震耳欲聋的沙哑的咳嗽声,时不时就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口鲜血,他分明记得他走之前他还让他早些回来。他上前去握住他伸出的冰凉的手指,用温热的唇亲吻他的指尖,他听到他说:“腿、腿也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两只毫无精神的眼睛如同一个枯井,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景远宁苦涩地抿了抿唇,晏词回过些神,仔细辨认才认出他,距离上次的分别…
上次分别已经有十年了。他蠕动着唇想作声,但最终还是缓缓合上了唇。
“我方才踏进宫里时就觉得这寝室对阴,冬天必定是极冷的,炉里的煤炭亦不够的,为何不添些?”
丫鬟们听完不等皇上翻脸已经陆续跑出去添了煤炭,她们静候在一旁也不敢作声。
“晏公子有腿疾,畏寒。这是天生的,不能医治。但他…”景远宁顿一下话,食指指骨搭在他的骨盆正中央,他说,“这里痛吗?”轻轻下压而已,晏词却已经冒出冷汗,疼的咬破了嘴。
“回皇上,晏公子阴巢有股寒气,想必是堕胎未干净引起的病根。”景远宁说。
“至于他被噩梦缠身,世间并无神魔,这不过是公子的心病罢了。能治好他心病的,只有您。”
秦初鸣沉默。望向他,眼前的晏词有一刹那变得陌生起来,他究竟隐瞒了他多少?景远宁开了一张药方,并往他嘴里放进一个黑色药丸,药丸清香提神,入口即化。待药丸完全融化后,他感受到浓浓的睡意,这药丸还有安神镇定的作用。
“皇上放心,按我开的药方,公子虽不能痊愈病根,但也能不这么严重了。”
“微臣告退。”
药丸的镇定效果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睁开眼时床畔周围已经没了人,外边由雨变成了绵绵小雪。他大脑清醒了多,想起方才,见到景远宁时的感动兴奋。他知道他快出宫了,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鞋子追出去。不过外面的风很大,像小刀子似地割在脸上,他眼前景象模糊不清,尤其是风雪最攻击视线,一步步很是匆忙,最终终于在他快出宫门时叫住了他。
“阿哥,我…不,晏公子,我们好久不见。”
变得如此生疏是他们都没料到的。如今两两相望。唯余淡淡的惆怅。
“的确,好久了…那、你要回家么?”
景远宁无奈地摇摇头,如今他早已不是少年的模样,可身上那股沉淀出的温润又尊贵的气质依旧在只是内敛了。“南方前几日发洪,几百人丧命,我傍晚时就启程赶去南方给人医治。”
“还会回来吗?”
“…会在南方定居。”
无力感充斥他们的心头,如今彼此面对着都要隔着距离,雪花寒冷又绝情,穿梭在两人中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雪做
', ' ')('的门,他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嘴唇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也好也好。做一个悬壶救济的仁者去总是好的。”
“嗯。”
“还会回来看看吗?”
“…怕等那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晏词惨淡地笑笑,“已经物是人非了啊。”
“自你嫁给秦二后我们的每次告别都仓促又潦草了。”景远宁最终思索良久,还是决定朝他走过去,待走到他面前时,他为他系好衣衫,叮嘱道:“公子出来时记得穿好,你身子已经很差了…唯有多爱自己。”
他没有问他这些年怎么过的。即便景远宁知道他早已经不是当年少年郎。如今的他屈服权益、地位,他堕落、肮脏、死气沉沉,早已没了昔日光彩。他堕过胎,他自愿屈服自己丈夫的哥哥,他任由旁人的侵犯、侮辱。他早已经没了傲骨,他如今只是一介俗人。
可他依旧想让他多爱自己,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他只想让他更好地活着。
晏词说话时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喘不过气,“那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
景远宁接着说,“你弹琴,我吹笛。相约在故地。”他一步步逼近他,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药味儿,他的唇是雪白的,饱满的唇瓣总让他有遐想。他们挨得那么近。近到晏词敏感地察觉到这暧昧的男人的异常。
在他的唇瓣快要贴上来时,晏词突然急促地抬起手掌!紧接着便感觉到一个温热干净的唇压在他的掌心纹路上,有点痒,很轻的触感,轻到这个吻犹如不复存在,犹如是羽翼过河。
“不要,你不要这样。远宁,我们…”他说,“我们不可以这样。”
“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没有那种感情。所以…”晏词慌张地四处张望,在这深宫,红墙白瓦,处处是皇上的眼睑,他紧张到合不上拳头,话没说完,景远宁竟然径直跪下去,他双手合十垫在头下,冰凉的雪花包裹住他的双腿,他说:“若有冒犯,还请公子严惩。”
他良久说不出话,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泪流满面。原来他们的关系已经生疏至此,他已经沦落到做皇上的胯下奴的地步,以他的身份只会让他们陌生。他当然知道,景远宁这么做也只是想保住他,他们都知道这深宫中潜藏的不敢细想危险,他便把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
那天风很大,景远宁偷偷亲了亲晏词的衣角。
仅仅衣角而已。
“再会。”
“再会。”
声音逐渐消匿在风雪中。
他逐渐消失在大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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