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云酒楼的莫掌柜最先站出来,面上带着担忧之色,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这,这不太好吧,要不要咱们先请示一下老爷。”
“老爷老爷,你们眼里只有老爷!”
陈南淮恼了,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他最是烦这些人拿老爷压他。
“我爹教过,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可人若犯我,我必斩草除根,他张涛之敢欺辱我,如今就得给我承受着。”
陈南淮扫了眼底下的三人,冷笑了声:“怎么,你们不敢?”
“大爷,算了吧。”
莫掌柜还在劝。
可就在此时,隆兴钱庄的掌柜偷偷拽了下莫掌柜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这肥胖的男人嘿然一笑,腆着肚子,道:
“大爷既然有吩咐,咱们自然照做就是,不就是假账么,我们都是做这行的,轻轻松松就做出来了。再说了,莫掌柜经营酒楼,酒菜支出,妓.女弹唱等入项都了如指掌,您放心,交给我们三个,保管一笔一笔做的天.衣无缝。”
“这,这。”
莫掌柜有些急。
“别说了。”
隆兴钱庄的掌柜连连使眼色。
扭头,朝外边喊了声,叫百善等人将大爷头先嘱咐带来的空账本、笔墨等全都搬进来。
与此同时,隆兴钱庄掌柜低头,趁着人员进出的空儿,偷偷给莫掌柜说了句话:“少东家的事,咱们管不了,由着他闹去,左右上头还有老爷给他兜着,出不了大事。若是咱们今儿得罪了这小阎王,以后可有苦吃。”
坐在上头的陈南淮此时通身舒畅,甚至有些微醺,他莞尔浅笑,淡淡地说了句:“有劳三位了,来呀,多搬几个暖炉进来。”
陈南淮用手背蹭了下略微发烫的脸,扭头看去,嚯,盈袖这丫头正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喝燕窝,她的手都有点抖。
陈南淮不禁有些得意,这丫头估摸着被他吓着了。
瞧瞧,她穿着素,整个人如同秋风里的一朵白菊,单弱得叫人心生怜意。不过呀,她真不会捯饬自己,头上戴着朵俗气绒花,穿素就该配珍珠,赶明儿叫百善去弄一套珍珠的首饰来。
“还想吃燕窝么?”
陈南淮凑近了,柔声问。
底下那三人已经开始商议着怎么做账,吵吵嚷嚷的,可在他听来,无比的悦耳。
“这东西滋阴养颜,对女人好。”
陈南淮这会儿高兴,说话也软和了几分,是啊,他方才吓着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要不让百善去酒楼,再给你拿一些?”
“不用了。”
盈袖强咧出个笑,拒绝。
她起身,眼瞅了下外头,道:“想必你这里忙,我就不打扰了,我,我要去守灵了。”
“也行。”
陈南淮点点头,瞅见朱管事垂着双手,侍立在门口。
“那个朱还是羊管事,你来。”
陈南淮招招手,将朱管事唤进来,他连眼皮子都不愿抬,打了个哈切,低声嘱咐:“你,好生陪着小姐去守灵,别叫那些秃驴腌臜了她,过会儿我也来上柱香。”
“是。”
朱管事赶忙答应了,老人面上颇有担忧之色,欲言又止。
最终什么话都没说,侧过身子,陪着小姐出去了。
到后半夜,雪似乎小了些。
义庄本来就在城北,人迹罕至,这会儿北风用力嚎,如同鬼哭。
盈袖从上房出来后,并没有立马去后院的灵堂。
她站在院子里,仰头,让雪粒儿落在脸上,身上。
扭头看去,外院的上房此时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商讨之声。门外守着四个持刀的护卫,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而百善就像只花蝴蝶,跑进跑出的,一会儿端碟点心,一会儿煮雪水泡茶,忙坏了。
而另一个院呢?
这会儿也亮着光,虽然隔了一堵墙,但能听见和尚嗡嗡念超度经文,还能瞧见升腾起来的香烛烟雾。
盈袖面无表情地往后院走,不住地告诉自己,这都不关她的事,看和听可以,但绝不能多嘴。
正在此时,身后打着灯笼的朱管事紧走几步上前来,慌张地左右瞧了眼,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您知道咱们大爷要做什么?”
“不知道。”
盈袖冷着脸摇头。
“他,他……”
朱管事有些急,低声道:“小老儿不中用了,老眼昏花,哎,大爷给高大人做事,已然伤了不少无辜性命,如今还要干折损同行的事,怕是,怕是不好啊,大爷是不是被什么人撺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