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齐......齐姑娘......醒......”
昏昏沉沉间,齐姝仿佛听到了耳边有什么声音。
“......姑娘......醒醒...”
那声音不停地拉拽着她沉沦于混沌中的意识,想要唤醒她昏沉的思绪。
“齐姝醒醒!”
一道厉喝骤然在脑海里炸响,齐姝浑身打了个激灵,忽地睁开了眼。
“总算醒了。”耳边的声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齐姝愣了半天,才迟疑着将目光落到身旁,被绑在一旁柱子上的青年面露关切地正看着她,“你没事吧?”
“......彭梵?”后颈的钝痛一阵接着一阵,使得齐姝彻底清醒过来。随即便发现自己也跟彭梵一样,整个人成“十字”,双臂大开地被绑在一根柱子上。她稍微动了动,锁链响动,脖颈处立刻传来阵阵的重物拉扯感,除了双手双脚,竟是连脖颈也都箍着条铁链。
就着四周壁上昏黄的火把光亮,齐姝逐渐看清周遭,她与彭梵被锁在了一间石牢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彭梵。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才还跟姜一澜在庙会上闲逛。
庙会上喧闹嘈杂,为了避免像昨日那般走散,姜一澜一直护在她身旁。所以路过一间成衣铺子时,她就替姜一澜选了件新衣裳,跟那日在大泽相遇时他穿的那身很像。
随后换好衣裳的青年笑得腼腆含蓄,直说要给她回礼,于是他们就去买了之前彭梵带回来的那种玫瑰酥......
再之后......
齐姝晃了晃脑袋,头又开始疼了。
她有些记不清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莫名其妙跟彭梵一块被绑在这陌生的石室里。
心里不由越发担心起姜一澜,齐姝强压着不适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一澜呢?”
彭梵本是要准备开口回答她,结果忽然听见她问起姜一澜,脸上神色顿时一僵,落到嘴边的话一下子都被他吞了回去。
看了眼面前茫然的少女,彭梵眸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怎么?一澜出事了?”见他这副模样,齐姝心中一紧,顿时顾不得其他,焦急道,“是了,我都抓到这儿来了。他肯定......”少女的声音猛地止住,因为她看见就在她与彭梵说话的同时,不远处的阴影里赫然立着道人影。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道人影慢慢地自暗处走了出来。
“齐姑娘放心,我没事的。”容貌清秀的人温柔地笑着,他看着她的眼神,一如往常般柔和,“只是齐姑娘沦落到这般境地也不忘担心我,当真是......”
姜一澜穿着早些时候她替他选的那身月白色长衫,在少女茫然惊愕的目光中,光润丹晖的唇微微扬起,嗓音中陡然淬上丝冰冷的恶意,“蠢得可爱。”
“什,什么?一澜你在说什么......”齐姝顿时愣住了,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才从昏厥中醒来脑袋还不甚清醒,否则,怎么会听到姜一澜说这样的话。
“一澜别闹了,你快想办法将我和彭梵放下来吧。不然等歹人回来......”她按下心中翻涌的不安朝着姜一澜强笑疾道,“等歹人回来......”她想继续说下去,然而随着姜一澜走近,那张清秀的脸上好整以暇的模样叫她遍体生寒,怎么样也说不下去了。
“......所以,你骗了我们?”半晌,齐姝才听见自己干涩喑哑的声音,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怀抱着最后一丝幻想等着对方否定,“失踪的护卫,还有玉佩......难道都是假的吗?”
“玉佩?护卫......”姜一澜眼眸微瞠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那令人心寒的笑意立刻消散了几分,一时间倒恢复成了齐姝熟悉的温润模样。
“不,这倒是真的。我的确失踪了一个很亲近的近侍,我也的确一直在找他。”
只是还没等心弦微松的少女再开口,却见青年又笑弯了眉眼,“毕竟,东郊那处地方本该是他负责的。”
“什……”
“我那近侍绝对不会背叛我,他可是比狗还忠诚的家伙。”
“所以小筑出事,他也没了踪影,我便一直以为他是死了,但是没想到你们竟然有他留下的东西……不是那劳什子玉佩,而是那方小印。”
“小印当然不是什么重要东西,上面的徽记也不过是当初胡乱刻的图案,仅仅是那家伙传书就信时用作记号的玩意儿。”
“然而这么个物件却成了领着你们去鹿城的路引……倒像是与我熟稔的人故意在拿他做诱饵,呵,挺有趣的不是吗?”
“所以我没在大泽那儿杀了你们,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
他嗓音清悦,一如先前同行时那般温和地替齐姝答疑解惑,“本来不该这么仓促请你到这儿做客的,毕竟说起来我应该好好谢谢齐姑娘才对。若不是你执意要跟我单独行动,在宋辰
', ' ')('安那厮的眼底下,那封密信还真不一定能及时递到我手里。”
“自然也就不一定能像现在这般赶在碍事的家伙赶到之前,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齐姝看见眼前的人嘴唇翕合似乎又说了什么,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
姜一澜真的骗了他们。
她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可姜一澜怎么会骗她?
一旁的彭梵见少女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到这段时间齐姝对姜一澜的亲近,不由又叹了口气。
“彭少侠,我见你倒不是很意外?”忽地,本在同齐姝说话的人朝彭梵看过来,眼睫微抬,淡棕色的眸里泛出冷冷的光。
“果然还是一直心存戒备吗?”姜一澜见彭梵并不如自己期待中那般惊愕,不由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应该同齐姝一样蠢笨呢。”
“因为,最初那劳什子玉佩不就是你替我找来佐证的吗?”
彭梵冷冷地看着姜一澜,没理会他话里的讥讽。
见他不说话,姜一澜也不恼,只是笑着又道:“不过你既心有戒备,却仍孤身前来,这么一看,倒也没聪明到哪儿去。怎么,你那颖悟绝人的师兄就没对你说什么吗?”
彭梵冷肃的面容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只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师兄怎么可能没对他叮嘱。
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早师兄离开时,都曾认真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等他回来再作商议。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但当齐姝那枚失而复得的剑穗被送到客栈时,他思索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孤身前来。
也许是因为无法眼睁睁看着齐姝深陷囹圄,也许,是因为他还是对这与他们同行了一小段时日的青年有所期待。
而如今......
姜一澜说他蠢笨,倒也没错。
看着眼前的青年,彭梵心中却是想着另一道风姿皎然的身影。
可是他也没办法啊,师兄迟迟没有回来,也没告诉他出门到底做什么去。
哎……只能希望之后师兄别太生气罢。
也许是出于对宋辰安近乎盲目的信任,直到此刻,彭梵也并未有多担心。
只是似乎是从他的神色间看出了什么,姜一澜脸上的笑意愈发古怪了。
“我竟没有告诉你吗?”
彭梵思绪回笼,皱眉看着他。
“与你跟齐姑娘不同,我不是很喜欢宋少侠。”
“所以,就在请你们俩过来的时候,我手下其他的人就都去招待宋辰安了。”
笑看着眼前那张英俊的脸终于维系不住冷静的神色,姜一澜眼底的快意愈秾。
“越霜的那几位高手大侠……若是脚程再快些,估计还是能赶得上的。”
“替你那位师兄,收尸。”
“姜一澜……”
直觉告诉他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即使相信师兄能够逢凶化吉,可到底还是做不到全然镇定。
再一想到对方做出的一系列残虐行径,眸底深处渐次染上怒意,彭梵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厉声斥道:“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先前推测过作出这一系列恶行的罪魁祸首会是怎样的人,想过也许对方身份不会寻常,即使心中有过怀疑,但实则在今日之前他如何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是姜一澜。
坐拥着姜家这等巨物,世人无不艳羡的少当家,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这般罪恶。
“你就没想过,若是传出半点风声。你,甚至你背后的姜家,都必将遭到千夫所指,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地吗?!”
“那便叫风声不要传出去不就行了。”姜一澜漫不经心地笑道。在彭梵看来惊世骇俗的残虐行径,于他而言似乎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况且,我也是没旁的办法。”他微一偏头,唇角噙着笑语气轻慢,“想要做出好东西就得用好材料不是吗?”
彭梵呼吸一滞,“做......东西?”
“你听说过......骨珠吗?”姜一澜说,他的神色有了丝变化,眸光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早些年我无意间得到一串骨珠,据那异域的和尚说,人骨做的念珠有伏魔克邪的作用。那会儿正无聊,我便想自己动手试试。”
“最开始用了几个下人的骨头,可做出来的玩意儿都有些差强人意。后来我发现,想要做出品相好的骨珠还是得用材质好的人骨才行。”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腕骨上的念珠,一颗颗色泽莹润的乳白色珠子随着姜一澜的动作在他的手腕间转动,“只有身体内里常年受内力淬炼,骨头的质感和色泽才会远比寻常人。所以......我就叫人寻了些侠士帮忙,让他们将骨头交给我。”
明明是杀人取骨这样的恶行,姜一澜的语气却仍是那般轻慢,仿佛只不过是叫人帮了个小忙。
彭梵背脊发寒地看着那足有数十上百粒数的珠串,想到那代表着不知凡几的人命,只觉得眼
', ' ')('前站的根本不是人,而是话本里披着人皮的怪物,“就为了制作念珠,你便四处掳人虐杀取骨?!”
怎么会有人,能生出这样荒谬残忍至极的想法?
“仅仅,是因为你的一时兴起?!”
逼仄的石室里,勃然乍起的怒喝似是将石壁上的火把都惊得仓皇摆动了几下。绑在青年身上的锁链铮然作响,动作之大,甚至连他身后粗重的木桩都有了丝晃动。
一旁的齐姝终于在这样的动静下倏然回过神来,跟着便听到一声轻笑:“不然呢?”
姜一澜看着目眦欲裂的彭梵,笑得极为嘲讽,“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他似乎一直注意着齐姝,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便转头朝她看过来,目光从她苍白的脸上滑到她的右手腕上,语气亲昵,“虽然你看不上,但齐姑娘可是很喜欢我做的手串......对吧,齐姑娘?”
手串......
齐姝迟钝地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手腕上看去,就见那串早前从姜一澜手里收到的手串正安然无恙地缠在自己的腕骨上。
她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姜一澜走到她面前,轻声又问了句:“人骨做的手串戴起来,是不是有种别样的滋味?”
人骨做的手串。
人骨做的。
人骨。
齐姝瞳孔陡然一缩,她终于反应了过来,鬓角额头瞬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整个人像是被骤然扔进了寒池中,浑身颤抖得不行。
“拿走......”她哑声说道,脸上满是惊怖。仓皇地目光求救般地四处张望,却在看见面前笑盈盈的青年后倏然一滞,紧跟着,齐姝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她拿手掌不停拍打着木桩,崩溃地喊道,“把它拿走!”
恍惚中,那戴在腕上的手串仿佛在渐渐渗出汩汩的血液,腥臭黏稠的液体正带着蚀骨的寒意侵入进她的身体里,像是一道道怨毒的声音在朝她嘶吼。
好看吗?
喜欢吗!
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一张张血肉模糊的狰狞面孔挤在了她面前,紧紧贴着她的眼眶。
是之前那些死在密室里的人。
空洞洞的眼洞齐齐望着她,被割去舌头的嘴里鲜血肆涌。
他们含糊不清却嗓音尖利地喊着她的名字:“齐姝这珠子好看吗?我的骨头好看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