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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酒仙,一楼大堂内。
数位乐师奏着风情异域的西胡之曲,随着乐曲而动,曼妙美艳的异域西女在堂正中圆盘戏台上摇曳着舞姿,光影晃动,金雕楼顶处漫下来的红绸丝带遮遮掩掩着几分风华,却更显其美妙。
万世昌坐堂下正中,慵懒倚在椅背,桌旁满是庸贵宗亲而奉上的珠宝黄金,神色却未见几分愉悦。
身后中人摇扇道:“万公子不喜欢这歌舞?”
“鱼啊,倒不需如此进题,”万世昌置手在桌上,拿起盘中连金橘白须都剥得一干二净的橘肉下嘴,“有事便直说了?”
“我说——万公子,”这人声音清越,他扇尖指向密道,“昨日那隧洞通了水,当真以为是偶然的事么?”
万世昌顿住,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人俯下身到他耳旁,摇扇掩住二人交谈道,“镇国将军和当朝丞相。”
“哈哈,”万世昌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摆了摆手道,“你倒贯会开玩笑,没凭证怎么进得来。再者,就算进去了,倒也说不准死没死在水中。”
“两人都活着在将军府,万公子,做事必要多些提防,无论是这卿怜雪,还是这燕征,都不是能用钱收买的人物。”被称为鱼的人张着笑靥道,“小心使得万年船。”
侍女端着金壶佳酿放置万世昌旁桌,躬身退下。
万世昌拿起两盅酒盏,斟了个满杯,递给身后人道,“你说得不错,先喝了,再告诉我该当如何。”
“万公子一向知我惯不会喝酒……”
鱼欲推杯,万世昌却眯着眸子,一掌用力拍在桌上,威胁道,“我让你喝!你喝是不喝?”
这一掌将圆桌都拍的倾斜,酒盏与珠宝黄金一齐轰然坠下,在地上发出巨响,惊得场上众人不敢再动,目光直直射向这方。
琴音乐舞戛然而止——
杯盏被接过,鱼仰头一饮而尽,酒液从细白的长颈滑下。
“这不就听话了么,哈哈。”万世昌看向戏台上姿容美艳的舞娘道,“给我继续跳!”
一道命令下,场上又恢复了歌舞吵闹。
万世昌说道:“说罢,怎么个做法?”
鱼俯身细语。
“你够狠,要我扔这么多东西,”万世昌起身拍了拍鱼瘦弱的肩膀道,“你要的,万家也定然会许你,行了,说完了就滚吧。”
身后之人毕恭毕敬而退,转身步远。远处戏台上金光璀璨,这处晦暗光色下,他使尽了全身的力道在肩膀处重拍,犹如被什么沾染上何等重大的污秽,要用这等力道才能将污浊拭去。
*
窗外凉风微啸,打的未合拢的窗扇也扑哧作响。
燕征被这细小的声音惊醒,他这几日难得睡个好觉,从日昳之时一觉睡至另日清晨,彼时卿怜雪已熟睡了去。
他将卿怜雪紧拥在怀里,鼻尖埋入雪白颈项,是怡人芳香。
自卿怜雪好些起,他提着的心也如释重负,连近几日累计而蓄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燕征一手撑榻坐起,又揉了揉眉心舒散,轻手轻脚地捻起软被下床眺望窗外。
外面的天色是要晴空大好的迹象,只是秋风依然独自飘忽个不停。
他盯着窗外黄昏色的枯叶,随着风起,一把抓起架上的衣裳挥披在身,回到雕花锦簇的床榻旁抚着卿怜雪额间道:“当晨醒了。”
卿怜雪困乏得很,昨夜他神思不受控地左思右想,燕征睡前那一通话把他搅得迷糊。
燕征恼他“寻死”,明明以往还不知如何地盼着他死,现今态度一转,又霸道要挟人求死不得。他想不通燕征要做什么,心中也沸腾愧疚,燕征有信有义、去而复返,他却当燕征是个只顾逃生之人。
他越是想得多,越是头脑清明,精神焕发,全然睡不着了,现今不困就怪了。
卿怜雪睡意上身是挡也挡不住,“我要再睡会儿——”
燕征俯下身,往他额上轻啄、落下珍爱与怜惜地一吻,非是点水之意,又慢又轻:“乖,那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做早膳,想吃昨日的阿胶粥么?”
卿怜雪翻了个身,掌住嘴打着哈欠应付道:“好…都行……”
燕征出去未过半个时辰就端了碗阿胶粥回来,卿怜雪睡得像是要坠在梦境里,他将卿怜雪颈后枕起,“这床再舒服也不能连觉也不起,卿怜雪,听话。”
卿怜雪不睁眼,枕着燕征的手又是一个翻身,面朝内壁,太困了。
燕征又将人翻回来,捏着人的腮帮子,这人唇不厚,被捏的时候嘴唇鼓起来倒是显得肉多些,他威胁道:“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亲下去。”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卿怜雪被烦醒了,他被吵醒就易生怒,坐起身来怒视道,“水呢,我要靧面!”
燕征端来热巾给他擦拭额间双手,又递去盐水漱口,接着又端来了痰盂,服务一应俱全。
以往这些都是下从在做,换成了燕征,卿怜雪反而有些异
', ' ')('常感,不可置信。
燕征将阿胶粥端到殿中桌几上,往卿怜雪道:“下来吃早膳。”
卿怜雪要动身,脚却酥麻动不了,他扶着腿道:“我腿动不了!”
燕征记得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又移步坐在床沿,把被褥掀开,按住一脚揉道,“怎么会动不了?我记得应当是没事的。我给你揉揉,揉了就好些。”
卿怜雪抱怨道:“你睡相不好!压我脚上一整夜,你说我能不能动!”
他这话说的带埋怨,语气也高高在上,若是碰上些个年轻不懂事的,便是吵也要吵起来,可燕征却一语不言,只给人专注认真地服侍。
“好了好了,”燕征给他双脚都揉按过,问道,“好了些没?”
燕征……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这么好态度,挨说也不呛。如此担忧他,要吃便亲自做,靧面都服务地周到。
他又想起自个误会燕征之事。
心中纠结着愧疚,这事燕征生气,他确实不对,该要赔礼道歉的。好歹也承蒙燕征相救,不然至今不知尸首何方。
卿怜雪内心挣扎着,咬着下唇,双手环过燕征的后颈,贴近他耳畔轻声道:“有些事,你、你不能放在心上,我说话确实有我独一套的……独一套的那些。也就是碰上你刁钻,总之,我也有不……对……那些,就是,你知道了么?”
这就算是道歉了。
燕征知道让他说这些已经是极限,也是难得说出些歉意的话来,卿怜雪能这么主动靠着他就已经是再说不得的进步了。
他以往总想着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慢慢来,可自从走过这一遭才知晓时间从未限定期限。
人在眼前是一刻,不在眼前就是下一刻。
他不想等了。
“我知道了,”燕征将卿怜雪按到自己肩头,紧紧环拥住他的腰身道:“卿怜雪,我不想再从长计议了。”
卿怜雪不知他说的是何意,但他只着了件里衣,被有力的双手箍得发痒,压制得人浑身发软,偏偏燕征还不知觉,没打算放开。
卿怜雪赶忙找了个由头道:"先……先放开,芳华呢?"
“我不想放,”燕征把人提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掌在他腰际,一手掌在他后颈摩挲,“芳华和遥信被我派去凤酒仙盯梢了,万世昌跑不了——还有他要受的。”
卿怜雪跨坐在燕征身上,被这胡乱游动的手刺激地挺直了腰身,他试图推开燕征,这么一动却被人箍得更紧。
“那赶紧把凤酒仙这桩办了再……你在干什么!”
“你要跑,我只能这样,”燕征掌住他的后腰往自己胸腹上推动,判决道,“凤酒仙这事你不准再去了,一切有我来。”
卿怜雪被推得与人小腹紧贴,他指尖微颤,却张扬着声势道:“你!我是主官还是你是主官?”
“你是主官,我听你的。”
“那我要去!”
“不许去。”
卿怜雪指着他,坚决道:“我说要去!”
“唔……别……”
燕征睨着黑眸与卿怜雪四目相接,他一手抬起卿怜雪的下颔,像是未饮过水的徒步者般渴求地舔舐着唇肉,湿润温暖,比起软糯的阿胶粥,这是更可口的食物。
“你不许去,”见人被吻得唇肉殷红,燕征好不容易放开了好吃的点心,“你要是再这么伤一遭……”
卿怜雪双眼湿润,用袖狠狠地擦过嘴唇,指尖戳着燕征心口,怒道:“你敢这么对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人伤我以皮肉,你伤我以心肺之意。”燕征拭过他眼角的湿润,郑重其事道,“我本想来日方长,可我不敢等了。你比碗盏的瓷器还易碎,我只怕你下一刻就不复相见。”
燕征目光凛然道:“卿怜雪,试着喜欢我好不好?”
“你先把我放下来……”
卿怜雪被松了禁锢,几步后退到一旁。
——太过突然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言辞去与燕征交谈,这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燕征会说出来的话,也是他八年前曾梦寐以求的话。
他听到这话心底既有些欢喜,又有些复杂,可凭什么他六年苦求不得,燕征现在一句话他就要答应?
易得的易遭弃,难得的难耐心。
卿怜雪咽了咽口水,双手反扣在背,耳红道:“……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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