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钱包里的女孩长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许林知见她越扯越远,不愿再搭腔下去,把钱包望她怀里一塞。岂料那老太婆松开手,钱包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纸币散了出来。里面红艳艳的百元大钞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花花绿绿的阴司纸,上面赫然印着天地银行四个大字。
风一刮,那冥币吹得纷纷扬扬,透着股荒郊野外的阴冷。
那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即使没有跟着乔月见识过鬼鬼怪怪,许林知此时也知道自己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扭头撒腿就跑,但是不知怎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转回了原地。
陡然间喜乐大作,唢呐、喇叭、笙芋、锣鼓,雨点般繁且急,吹吹打打,高昂激越,一曲毕了一曲又起。
“这是谁家办喜事?”
“接新郎啰!”一把尖而细的嗓子飘来,怎么听怎么熟悉。
一支迎亲队从竹林里冒了出来,打头的正是方才的老太婆。此时她已换了衣服,一身红色褂子,手里摇着一把蒲扇,后面则是一顶红艳艳的花轿子,左右两侧用金线描了百花图,格外富丽。抬轿人竟是四个一身红衣裳的女子,皆肤白红唇,香气袭人。身后跟着一支迎亲乐队,吹得分明是喜乐,但却个个面如土色,双眼呆滞,毫无生气,动作僵硬得仿佛木偶。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脚都没有点地!就这么离地四五公分飘着!
“有请新郎上轿啰~”打头的老太婆尖声喊道。
“新郎?”许林知左顾右盼,咽了咽口水,指着自己:“我吗?”
“不是你还能有谁?”老太婆笑道:“姑爷真会开玩笑。”
别别别,谁是你姑爷?许林知哭笑不得,怎么无端端地成新郎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许林知脚底抹油,二话不说开溜,谁知道那老太婆早料到如此,轻摇蒲扇,风沙呼啦啦地迷住了许林知的眼。
他只觉得后腰被猛地撞了一下,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跌坐在一团柔软当中。许林知再定睛一看,已经是摔进大花轿中。触目之处,满是血般的艳红。轿子里铺着软垫,一旁还放了个香炉,正从里面喷吐出氤氲的氛香。
“快放我出去!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姑爷!”
“姑爷坐稳了,”老太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渗着点得意:“吉时已到,起轿~”
一阵轻晃,许林知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移动,吹打声更加起劲了,响彻云霄。他急忙掀开窗边的丝绸帘子往外看,发现身下竟是一丛丛树影。
他们已在半空中飘了起来!
这是走什么狗屎运,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要成亲了?这样的艳福恐怕无福消受啊。许林知坐在轿子中,稳住心神,想要好好思考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谁知道软轿轻轻摇晃,熏香迷离,他不知不觉中却是睡了过去。
另一厢,乔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望着天空上一轮缓缓升起的月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草莓呢?!
第28章、拜堂
“草莓到啰~”乔月正遐想中,楼下便传来梁泉的动静:“乔妹妹,快来吃草莓了。”
乔月下楼,却只见到一人,不由得好奇:“怎么就你一人?许林知呢?”
“嗯?他还没回来吗?我跟他在林子里走散了,手机又没信号,我还以为他先回来了呢。”梁泉粗枝大叶,不把许林知走丢当一回事,把草莓拿进厨房去洗。
“刚才下了场雨,估计走得比较慢,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说话间,草莓已经摆上桌面,乔月捻了颗入嘴,的确甜彻心扉,于是当下也不在意。二十郎当岁男人,不至于走丢找不着路了。
只是一大盘草莓下肚,又拿屋里的小说看了一大半,墙上的时针越走越迫近12,而许林知仍旧不见人影。乔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泉子,你在村子里转转,看能不能碰到他。”
梁泉应了,正要出门,一回头见乔月也换上外出的衣物装备,还蹬了双运动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这是去哪?”
“我去隔壁村找找看。”说完先梁泉一步出了门。
“哎!你小心点。”梁泉喊道,好一会才想起自己还没跟她说路怎么走呢,但转眼间乔月已经消失在夜色当中了。
“还说舍友呢,这么上心。”
******
许林知是从床上醒来的。
一睁开眼,扑面而来的红。红帷帐,白鸟朝凤红绸被,鸳鸯红对枕,黄花梨家具上铺着喜庆的红缎,上面的红烛烧得正旺,玻璃窗上贴着双喜,映着窗外的灯光幽幽。
“这是哪里?”他从床上爬起,觉得这屋子古典阔气,不像是附近这些村子有的规格,看样子倒像是在上个世纪某个富绅的大宅院里头。
总不可能穿越了吧?许林知试着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
不过很快门倒是从外面打开了,林子里遇到的老太婆笑眯眯地进了来:“姑爷,吉时到了,出来拜堂吧。”
许林知:……我拜你大爷!
“这是哪?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了,我不是新郎官,你们搞错了。”许林知恼怒,甩袖就要出门,但那老太婆扇子摇了摇,许林知竟是动弹不得。
“我刘媒婆保的媒怎么会错呢,小子,袁爷家大业大,你入赘便是享福。”她悠悠地转出门外,不知怎地,许林知手脚竟也是不听使唤,跟在了她后头。
这宅子果然大,从厢房里出来,连廊蜿蜒曲折,院子里亭台、鱼池、水榭一应俱全。楼阁屋宇张灯结彩,越往外走,越是能听到说话声喝彩声,热闹非凡。
终于,穿过一扇巨大的屏风,一绕,便进到了大堂。
“嗬!好俊的新郎官!”有人惊呼。大堂两侧早已经坐满了人,说是人倒不如说是鬼,各个凸眼豁口,青面獠牙,有的伸着一条老长的舌头,可能是因为长到拖地,于是便绕着腰部系了两圈,有的捧着一颗头正襟危坐,脖子的断口处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还有的五官皆无,只有一颗头颅硕大,还有的赤身裸体,身上长满化脓的毒疮,但一张脸却清纯亮丽得不染纤尘。
许林知自诩跟着乔月涨了不少见识,眼前的场景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肚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了出来。
“袁老爷,好福气啊,收了这么个女婿。”无头鬼捧着他的头说道。许林知顺着他的方向望去,大堂中央正端坐着一个髯须大汉,虎背熊腰,十分威严,相比之下同坐的女人便显得异常娇小,长得不算好看,像一朵微微蔫了的花。
这估计就是什么鬼袁老爷和袁夫人。
刘媒婆扭着胯踱到大堂,许林知也只能是被牵引着站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袁老爷和袁夫人看了,笑着点了点头。许林知正要辩解,却听不知谁喊了声“新娘子到。”
众人目光齐刷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高大的仆人抬着一张藤椅走了出来。椅子上正坐了位凤冠霞帔的新人。
许林知此时算是欲哭不能,他一直以为冥婚不过是存在于奇闻志怪或者过去尘封的历史中,万万没想到这次让自己给碰上了。
“吉时已到,袁老爷,仪式可以开始了。”刘媒婆在一旁催促,坐在堂上的袁老爷望向身旁的女人,对方点了点头。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藤椅上的新娘直接坐在椅子上朝堂上的灵牌俯首拜了拜,许林知直直地梗着脖子杵在原地,不为所动。
“刘媒婆,怎么回事?”袁老爷发话。刘媒婆皱着眉头走到许林知身旁暗中掐了他一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得罪了袁老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结婚讲究你情我愿,我是被绑来的,违背了我个人意愿,就算你们按着我的头拜堂也不算数。”许林知身子动不得,嘴巴却还很利索,上下嘴皮子一碰,巴拉巴拉把这一路上受的气发泄出来:“你们这是违法的你们知不知道?虽然我知道你们都不是人,但是难道阴间就没有王法吗?我就不信地府管不了你们。”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大头鬼虽然没有嘴巴,但是却有声音从腹部传出:“别笑死鬼了,你说得没错,地府还真的管不了这里。”
“咱们这啊,就数袁老爷最大,就算地府那些当差的来了迷津道也要给袁老爷几分薄面。”
“所以小子,你就乖乖拍堂成亲,做咱们袁老爷的乘龙快婿吧。”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许林知嗤之以鼻,冲着堂上的袁老爷说道:“没想到你们作了鬼也还是那么食古不化。勉强没有幸福,盲婚哑嫁,你有问过你女儿的意见吗?她肯定也不愿意嫁给我这个陌生人。”
新娘子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我愿意。”
许林知:……苍天啊,怎么这样的艳遇偏偏砸自己头上了。
他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给力,被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刘媒婆乘胜追击:“小伙子,袁小姐的钱包在竹林里躺了很久了,偏偏被你捡到,而且你受了聘礼,拿了她的八字,你俩注定就有缘分。”
这是哪门子歪理?什么聘礼?那都是阴司纸,我能花还是能存银行?还有,钱包里三角黄符拆都没拆,怎么就成了我拿了人家的八字?
如今这年头,拾金不昧却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许林知见跟这些野鬼说理说不通,便苦口婆心,自我贬值:“袁老爷,我没钱没车没房,还失忆,连家里有几口人都搞不清楚,把你的掌上明珠嫁给我不正是委屈了她吗?”
岂料袁老爷听了,拍掌称快:“太好了,我就喜欢你什么都没有,反正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入赘正合适。而且没家人的话更好,我女人也不会受婆家的气。”
许林知:……
做鬼的口味都那么清奇的吗?
“好了好了,再耽误吉时就要过了。”刘媒婆拿着扇子拍了拍许林知肩头,他竟是不受控住地跪了下去。
周围的孤魂野鬼眼睛放光,窃窃私语,都带着那么点看戏的滋味。
许林知眼见自己的头就要磕下去了,危机之中突然想起乔月曾教给自己身处危险时该如何脱身法子,于是当下心中默念口诀,顷刻间便觉得身子一轻,灵魂从那纸扎肉身中脱出,二话不说直往门外逃去。
在场的只见许林知身子一软,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竟是变成了一个轻飘飘地纸扎瘫在地上,而那灵魂早已经飞远了。
“这……”刘媒婆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袁老爷倒是更加欢喜:“好,如果是鬼的话更加合适了!”
只是这没了新郎还怎么拜堂成亲?满堂哗然,众鬼七嘴八舌。他们当中有不少是来看戏的,因为有不少野鬼想成为袁家一份子,但偏偏袁老爷妥妥的颜控,不是嫌上门求亲的长得丑就是长得胖了矮了,许多鬼都受过气,所以当下闹了这么一出,或多或少心中都在偷着乐——叫你拒绝我,也不看看你女儿什么条件,长得再好看又怎样。
袁夫人是要面子的鬼,一拍桌子:“都怪你,偏偏要找上面的人来办事,现在倒好,办成这个鬼样子!”
刘媒婆的确是活生生的人,不过通晓了点阴阳之法,所以游走在生死之间,做些不正经的勾当。
袁老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中的母老虎发话,连忙讨好:“心肝别生气,我亲自出马去把那小子捉回来!”说罢一闪身,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许林知飘出袁家大宅,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么无头苍蝇地瞎跑。这迷津道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乍看上去跟阳间的古镇没什么两样,但到处黑影重重,似乎蛰伏着未名的危险。远处传来点亮光,他立马扎了进去。
是一个不大的集市,有的卖自己的陪葬物,好的坏的堆了一堆;有的在摊子前挂了好几条尸体卖肉,买家要多少卖家手中的刀唰唰便切下多少,不需称;有的卖飞烟,这是在鬼群很流行的上瘾品,吸一鼻子能飘飘欲仙一整天。
一角落处聚集的鬼最多,中央正烧着一个大铁锅,一个老态龙钟的死鬼正拿着一双奇长无比的筷子在锅中不知划拉什么,在他身旁不远处放了个敞口大缸。许林知怕袁老爷追上来,趁着大家都在盯着铁锅看的空隙钻进那大缸。
咦,不对劲,怎么缸里还藏着这么些鬼?他们怎么都被绑住了?
许林知正纳闷,便听到缸外那老鬼扯着粗粝的破铜嗓子喊道:“油炸鬼啰,好吃不贵,快来尝一尝啰。”
一双粗长的筷子从缸口伸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油炸鬼=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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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月:路边的钱包你别乱捡。
乔月:路边的水缸你也别乱钻。
许林知:我——一个平平无奇独得上天宠爱的幸运鹅。
第29章、油炸鬼
许林知缩在大水缸的边缘动也不敢动,只见那双筷子在身边擦过,扒拉扒拉,夹走了缸底一个带着点婴儿肥的鬼。许林知好奇,小心翼翼地在水缸边缘探出了一双眼睛。
只见那肥鬼一声惨叫,直接被丢进油锅里。那口大锅蹭一下迸出幽蓝的火焰,沸腾的油水四溅,不过一会锅面上便漂起了白白的长条物,有奇异的香味勾人心肺。
“油炸鬼啰,新鲜出锅的油炸锅啰,趁热来买啰。”老板吆喝。
有小鬼吵着要买,老板笑呵呵夹起那长条物递了过去。小鬼也不嫌烫,直接上手去抓,然后递到鼻子下猛地一吸,那白长条的油炸鬼瞬间便被吸食干净。小鬼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称赞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