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斌正躺在其中。
乔月也是没想到,手指往他鼻下一探,已经没了气。但许林知管不了那么多,连忙把他从棺材里抱了出来,见桌上已经没了位置便放在地上,一边按压一边人工呼吸,为他做起了心肺复苏。情急之下许林知也浑然忘却自己是魂体,哪还有什么气可以度过张斌。
“没用的,”乔月走过去拍了拍许林知的肩膀:“他已经死了。”
但许林知充耳不闻,仍旧不休不止地抢救着。乔月望着明灭光影中他起伏的身影,觉得不是滋味。
“你还是听这位小姑娘的话别白费力气了,他早已经死了。”张老从地窖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比昨天更加朽败,而且有一只眼睛已经完全瞎了,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窟窿。
“你这王八蛋。”许林知从地上暴起,一把将张老扑在地上,狠狠地揍了几拳。张老吐出几口腥臭的黏液,躺在地上桀桀大笑,笑到最后喘不过气大咳起来。
“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他还是你的曾孙!”许林知恨不得再上前补上几脚,虎毒不食子,没想到这人心肠毒辣到如此地步。
“你以为我愿意吗?”张老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破裂,门牙缺了一块:“谁能想到他居然看上了斌儿这娃。”
张老的身体轻颤了一下。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张家运道不断,香火自然鼎盛。”他痴痴地低声,像是自言自语:“斌儿这娃是在为我们整个张家献身,而且他以后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了。”
“那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你杀的?第三具尸体就是程家的女娃?”乔月问道。她已经看出,桌上的棺材按照死亡的先后顺序摆放,张斌昨天才死,而程曼曼消失不见已是十年前的事,难道眼前的老东西每十年才会杀一个人?
“这都是受他指示的。”张老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咕噜声:“不关我的事。”
“你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许林知受够了张老的神神叨叨,不耐烦道。
“他啊——”张老笑着举起枯枝一样的手指着许林知:“他就在你身后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回头
第25章、第五副棺材
许林知仓皇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正站了个抱皮球的小男孩。短衣短裤,脚上穿了一双老旧的拖鞋。看样子就像是夏天在田野间四处野的孩子。
“哥哥姐姐,你们也是来陪我玩的吗?”他扬起头来给了个灿烂的笑容:“太棒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消说许林知也知道面前的男孩不是活人,他悄声向乔月靠近:“他难道就是第一副棺材里的那个男孩?”
“的确是第一副棺材里的男孩,但不是我们面前的第一副。”乔月回道,因为第一副棺材里的尸骨左手有六根指骨,而眼前的小鬼双手却是正常的五指。
乔月见许林知疑惑,继续道:“别忘了,这栋房子本身便是一副棺材。”
“要是按照时间排序的,我们身处的这栋楼才是第一副棺材。这个小鬼便是最早的牺牲品。而院子外头的黑水池也是为了要镇压他的吧。”乔月此时已经将各个线索串联起来,面前仿佛展开了一副清晰的画卷:“我说得对吗?张老?”
她回头:“五十年前你们原古水村的人从别处迁移到此地,你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堪舆知识,辨出了这里风水,甚至还找到了风水关隘,想要抢占龙口独享运道。但是这样的阵地没有大德之人难以驾驭,房屋根本建不起来。所以你就用了如此阴险邪恶的方术——打生桩。”
风水有灵,倘若贸然在风水宝地施工建业不仅会破坏风水,严重时更会危及性命,所以为了更好地镇守风水驾驭运道,古时便有方士以献祭之法安抚鬼神,是之谓“打生桩”,顾名思义便是活生生地将人“打”入地基,埋在地下,安一方风水。秦时修筑长城便用了此法,而后数千年间也偶有后人效仿此法,建楼,造桥,修路,谁曾想过脚下有无辜冤魂因此丧命。
张老便是通过打生桩的法子截了古水村的运势。这孩子姓甚名谁他都已经忘记,为什么要记住呢?只不过是随便拐来的“肉猪”罢了。
“那为什么还要杀害其他的孩子?”
“因为他一个人孤单啊。”所以张老每隔十年便要依他的心意寻找合适的人来陪伴,否则他的戾气一旦发作的话院外的黑水黑牛阵可压不住。
许林知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等邪术,简直要生理性反胃:“你简直比鬼还恶毒。”
张老却毫不羞愧,反而露出一副奸佞的神色:“见到宝藏谁能不起独占之意?我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也不是会最后这样做的人。”
那小男孩在一旁不耐烦了,拍了拍皮球,地板上发出砰砰沉重的闷响:“我已经问过一遍了,你们是不是来陪我玩的!你们不理我,我快要生气了!”
“我劝你们快点回话得好,惹恼了这位小太爷可不是开玩笑的。”张老幸灾乐祸,皮球声越来越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往人身上招呼。
乔月推了一把,许林知不由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他陪你玩。”
许林知:……
我这是又被卖了?许林知一脸无辜。
小男孩停止了拍球,在地上快乐地蹦了蹦,心情比天气变幻还快:“太棒了太棒了!我们就玩捉鬼游戏吧!”
乔月:……
许林知:……
还有比鬼说要玩捉鬼游戏更讽刺的事情吗?
“我来当鬼,哥哥你赶紧躲起来。”小男孩闭上眼睛:“我倒数一百下,你要藏好点哟,十分钟之内被我找到的话就由你当鬼,如果你作了鬼的话可是有惩罚的哟。”
从恶鬼口中说出“惩罚”两字让人不寒而栗,许林知不敢耽搁,赶紧一溜烟地上楼找可靠的藏身之处,他现在可算知道为什么这栋房子里没什么家具但却有异常多的箱箱柜柜,因为那都是用来跟这只鬼玩捉迷藏游戏的!
“被找到的话会有什么惩罚?”地窖里现在只剩下乔月和张老两人。张老慢慢地踱到桌子旁,将棺材盖一个个盖了回去:“放心,一时半会死不去的,他只是会拿走你朋友身上的一样东西而已。”
“什么东西?”
“那就要看他的心意了,可能是手,可能是鼻子,可能是肠子,也有可能是心脏。”张老阴恻恻的声音像是随时要断气一样:“这个游戏我可是陪他玩了五十年了。昨天才输掉了一只眼睛。”
他突然靠近,另一只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乔月怕它随时要掉下来。
“但我猜很快又会长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长老眼皮挑了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乔月没想到能侥幸猜中:“生日宴上我测过你的面相,你分明不是长寿之人,那为什么还能活到如今的九十高龄?”她往后撤了一步,远离他的腐臭:“那是因为方才的小鬼用它的尸气让你变成了具行尸走肉。”
“他逼着你每天都要跟他玩游戏,逼着你活在不知道又要被夺走什么器官的恐惧当中,然后又逼着你活在这些器官重新生长回来的痛楚之中,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看来这就是他对你最大的报复。”
张老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身躯颤抖,呜咽了一声。他曾经没了胃,吃下去的东西喝下去的茶水咕咚落在肠道里,搅得他整夜整宿地疼,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也曾经没了双腿,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溺在自己的失禁物中整整一个月;他也试过在胸腔里重新生长出一个心脏,每呼吸一次便是尖锐的刺痛,咳嗽一声便是两眼发昏。失去了,又得到,得到了,再次失去,近两万个日夜里,他就在恐惧和折磨中反复轮回。
死亡,在他身上无法发生。
“你要去哪里?”张老见乔月离开,连忙要阻挡,但哪是她的对手,人没拉着反而自己摔在了地上。
“你就一直在黑暗里腐烂吧。”乔月满脸鄙夷,地窖的门轰然落下。
******
许林知打死都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要跟一只鬼玩捉迷藏。他缩在四楼角落一个房间的衣柜里,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如果那只鬼是从一楼一个个房间搜上来,那撑过十分钟应该不是个大问题。
许林知点开手机,已经过去七分钟了。
他开始听到拍皮球的声音,由远及近,咚,咚,咚,小男孩的声音天真无邪:“我在向你靠近啰,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大哥哥,你是藏不住的,我来啰。”
这是一个百叶窗式的拖拉门衣柜,所以许林知能从狭小的细缝里看到门口的一角有影子闪过,拍皮球声渐渐地远去,看样子那小鬼是走向另一个房间去了。
许林知松了一口气(他还有气吗?),小心翼翼推开门,他准备趁着这个时间溜到三楼去。三楼已经搜过,十分安全,小鬼绝对想不到自己会藏在那里。但没想到许林知一推开门,面前正站了小人儿——
竟然是张斌。
他正死死地盯着许林知。
“嘘,”许林知冲着他比了个手势:“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他猫着身子要走,张斌此时却高声喊了起来:“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许林知:……
拍着皮球的小男孩很快折返,一起还有另外两位小女孩和一个男孩,他们神情呆滞,手拖手地站在一起。张斌见他们出现了,也走过去牵起女孩的手。
“好了,做得很好。”小男孩夸赞道:“你们可以自己去玩了。”四个小鬼痴痴地点了点头,消失了。
“所以你挑选这些人不是为了做你的玩伴而是奴隶?”
“玩伴?奴隶?有区别吗?反正都是要听我的话”小男孩的皮球在手里滴溜溜地转着:“九分钟,我赢了。”
“你这是作弊。”
“我的地盘我的规则,我想怎样就怎样。”
“那我现在就要开始我的惩罚了。”他慢慢向许林知靠近:“我应该要取走什么好呢?眼睛?鼻子?还是心脏?”
“还是掏颗肾玩玩好了。”
许林知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开步子,身躯仿佛被钉子钉在了原地难以动弹。小男孩已经贴近,他只有许林知腰间般高,扬起一张透明如琉璃的脸,眼睛圆滚滚,天真无邪。
皮球落地,他的右手直接插入许林知体内,像是伸进一个未知的宝箱内翻找着,稚嫩的脸蛋此时兴奋地扭曲起来,然而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手上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温热和肉的搏动——
面前的这幅躯壳里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他抽回右手,难以置信,乔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玩完了吗?玩完就送你上路了。”
“你们作弊!”小男孩愤怒地冲着乔月大叫,整栋房子似乎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许你作弊不许我们作弊?”跟熊孩子真的是难以讲道理。
“既然这样,你们都去死吧!”小男孩手中的皮球向乔月砸去,乔月不敢大意,一个闪身躲避,皮球竟是将她身后的墙壁砸出一个大窟窿。那皮球击穿墙壁后并没有落地,依旧滴溜溜地在半空旋转着,掉头又冲着乔月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乔月: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吗?干嘛老是砸我?!
许林知:我是纸做的,不禁砸。
第26章、因果
乔月从腰间抽出一把泡过黑狗血的匕首,直接向气球砍去。那气球顿时蔫了,掉落地上化成一堆灰烬。
小男孩见到心爱的玩具破了,哭了起来,声音凄厉至极,震得乔月和许林知两人耳朵发痛。
“你们两个!”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浑黑,手指直指乔月:“跑到别人家里搞破坏!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房屋巨震,乔月能感受到脚下的走廊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周遭的一切都在坠落,只有小男孩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许林知已经晃荡地无法站立,他挣扎着冲到乔月身边,两人想要逃,但走廊已经近乎九十度垂直,两人径直往下摔去。乔月眼疾手快,攀住一边的门框,止住了落势,而许林知也拽住了另一边裂成一半的门把手。
两人成了垂吊的姿势悬在半空,向下望,走廊的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而且有一股吸引力正在逐渐增强。
各个房间内的物品正哗啦啦地往下方的黑洞坠落,乔月两人一边保持姿势一边还要躲避不知从何飞出的高空坠物,体力渐渐不支。
小男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如履平地。他高高在上冷眼望着乔月和许林知,如同看着两只可有可无的蝼蚁。
乔月瞄准机会,抽出一只手将匕首向小孩掷去。
男孩头轻轻一偏,便避过了疾飞而来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