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这位姑娘,我这幅老骨头还能撑多久?”声音如同破败的风箱嘶嘶漏气,他嘴角扯出一个吊诡的弧度,露出几颗黑黄畸形的牙齿和干瘪腥红的牙床。
“那自然是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了。”乔月说了句吉祥话,大家满意地鼓掌欢呼起来,乔月却在一众笑脸中看见张老的笑容垮了下去,变成哭笑不得的丑样。
“可惜了。”她分明听得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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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实力雄厚,张老的九十大寿自然是不能随便,除了连续大摆午宴晚宴酬客之外,入了夜还有大戏可看。请的虽是草台班子,唱的却不含糊,一出《满床笏》唱得十分应景。虽然台下不少观众压根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内容,但不妨碍他们看热闹叫好。
乔月看得津津有味,左右两边的许林知和梁泉却哈欠连天,昏昏欲睡。最前头坐的是张老,正抱着自家最小的曾孙喂糖吃。
“老不死的,把我女儿还给我!就是你还害地我女儿,快把她还给我!”
“程叔你喝多了,快回去吧。”
“今天是张老大寿,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咿咿呀呀戏曲声中,乔月听见院子外头隐约传来争执声,许林知耳朵也灵,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都迸着光。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两人四目相对,默契地摸出了院子。
只见三个人正在离院子七八步路远的树下拉扯,准确来说是两个人在拉扯另一个。
“程叔,喝醉了就回去睡吧,你女儿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是我女儿!”被拉扯的男人喊道。
“你女儿不是走丢了吗?你为什么总是揪着张老不放啊,人家得罪你啦?”
三人拉拉扯扯走到一旁路上,正好一个矮胖的女人跑着来把醉酒的程叔接走了,应该是他的婆姨。
“真是的,都十年了,怎么还想不开。”两个男人原路返回,年纪稍轻的人问道,另一年长者叹了口气:“他也是苦命,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娃,谁想到十年前的今天却走丢了,至今都没找回来,所以人受了点刺激。”
“那也不能迁怒人家张老吧,人家生日来闹真不给面子。”
“谁叫他女儿是在张老八十寿宴当晚不见的呢。不过说起来咱们村子是不是搬过来后都走丢4个孩子了?”
年长的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唉,算了,不跟这样的疯子计较,咱叔俩找个地方继续喝!”
“走!”两人勾肩搭背找地方喝酒去了,压根没看到黑影里那两双八卦的眼睛。
这方好戏作完,那边的大戏也堪堪谢幕,村民们拖家带口地正要散去。
“你们俩去哪里幽会了?”梁泉睡眼惺忪,抻了个懒腰从塑料凳上站了起来。
“咦,张家人那么晚了不住这?”乔月见张老大和张老二领着各自一大家子正跟张老互相告别。
“估计是乡下房子住不惯吧?”许林知猜测,毕竟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还带着几个吵吵闹闹的小孩,怎么看也不方便。
“那倒也不是,”有好事的大妈听见了停下了脚步,压低了声音说道:“是这张老脾气古怪,向来不让人在他家过夜,就算亲儿子也没得商量。”
“为什么?”
“鬼知道呢,”大妈脸上表情甚是精彩,估计早已脑补了许多电视剧情节:“反正这四层楼的大房子就他一人住。子孙们大老远赶回来都只能分别去他二姑三姑家住。啧啧啧,这么孤僻我看别哪天死在里头都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呢,说浑话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男人硬是把好事大妈给拉走了。
此时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本来满满当当的院子此时只剩下一个简易搭就的戏台子和纷乱的塑胶椅子。张老的影子被昏黄的路灯拉得好长。
“你们还不走啊?”他转过头来望着乔月一行人,脸上阴影重重,嘴角挂着扭曲的笑,梁泉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先走几步。
张老嘎嘎地笑了几声,一个人颤巍巍地踱进大门内,嘎吱嘎吱地关上厚重的大门。
“当”一声,里面落了锁。
乔月觉得一阵阴风乍起,立马警惕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四层楼高的房子黑洞洞地,里面不着一丝灯火。
“乔月你望什么呢?”梁泉在前面催促。
三人打道回府,可还没睡下多久便被哐哐哐的砸门声给吵醒了。梁泉心里直骂娘但还是拖着脚步去开门
“泉子,你们有没有见到张家最小的那娃?”领头人举着锃亮的手电筒,照得他的脑门都在发光。
乔月也下了楼问怎么回事,原来张老的曾孙张斌不见了!
张老大一家人与张老告别后便去村里另一头的二姑家住,可没想到走到一半不知是谁才发现张斌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张老大急得如热锅蚂蚁,连忙找村委发动人手分头挨家挨户地找人。
乔月对张斌这小子有点印象,因为张老似乎十分疼爱他,无论吃饭还是看戏都爱搂着他,给他吃糖,给他折纸人。当时还有人笑小心别把娃给宠坏了。
这一伙人在梁泉这没得到线索,着急忙慌地又奔去下一户人家。远处隐约传来另一队人马的喊声。
乔月等人醒了便没再睡下,于是干脆也早早起了身打算加入找人的队伍。谁知道村委院子里早已站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昨晚找人的队伍。原来他们村里村外都已经找遍了都不见人影,所以正在等村长新的指示。
院子里头还站着张老大一家,一个年轻女子正揪着一个女娃娃的耳朵在骂:“我不是让你牵着弟弟的手的吗?你干什么松手!弟弟现在不见了都怪你!都怪你!”
女娃也不过六七岁,是张斌的姐姐张黎,哭得喘不上气来:“是弟弟……他……自己要走的……他说要去……找……太爷……”
“他说要走你就给他走啊,看我不打死你!”女人冲着张黎又掐又踹,张黎硬是不敢躲开。
“好了!”张老大瞪了女人一眼:“别再这丢人现眼。”女人才收敛了些,把张黎扯进屋里去了。
“张老那里也去找过了?”村子发问,搜索的队伍中有人回话找过了,但没找到,张老也没看见张斌有回去过。
“昨晚天黑看不利索,今天再找一遍,还没找到的话只能报警了。”村长给每个分队分配任务,乔月却扯了扯许林知的袖子退出了人群。
“你去哪里?不一起帮着找人了?”
“去程叔那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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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四副棺材
“程叔?昨晚喝酒闹事的那个程叔?找他干什么?”许林知满头雾水,但还是跟在了乔月的后头。
程叔的瓦房子坐落在村尾一角,毫不起眼,门口高高隆起一个黄土堆。乔许两人到的时候程叔正趴在上头,屁股高高撅起,脸都快贴上泥土了。
走近一看,原来是正在看泥里的两只蚂蚁打架。
“小小,加油,咬它咬它。”
“拌它的腿!不是那只,是第三条腿!”
乔月:……
“程叔,我来是想问问你女儿的事情的。”乔月半弯着腰,与趴在土堆上的程叔平齐:“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上!就是这样,再来一拳!”程叔把乔月当成了空气,眼里只有两只扭在一起的蚂蚁。他咧开嘴傻傻地笑着,哈喇子顺着嘴角滴在了土上。
“你们是谁?”程叔婆姨从屋里出来:“咦,你不就是张老生日宴上说是算命很准的小姑娘吗?”她认出了乔月,稍微放松了戒心。
“哎哟祖宗喂,叫你别趴地上,你的衣服脏了还不是我来洗。”她嫌弃地将程叔一把揪了起来,程叔立马哇啦鬼叫,反而在地上打滚撒泼:“你把我的小小和大大踩死了!你赔我你赔我!”
小小大大,应该就是方才打架的两只蚂蚁。
“不好意思啊,我家男人受了点刺激,时而清醒时而疯疯癫癫。”
女人想必也是司空见惯,连哄带骗地将男人从地上拽起,又小心地把身上尘土拍尽,这才有时间回过头来问乔月找上门来什么事。
她一听来意,立马激动地握住乔月双手:“你见到我家曼曼了?还是你有办法找到她?大家都说你算得很准,如果你能帮到我的话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一旁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程叔听到“曼曼”两个字再度发起癫来,害怕地缩到女人身后,只露出一小半张脸惊恐地张望。
“曼曼,”他扯了扯女人的袖子:“咱们别让曼曼去那里。”
“会吃人的。”
“那里是哪里?”乔月追问,程叔便瞪着眼睛盯着乔月看,突然嘻嘻地笑了:“那房子,那房子会吃人。”
他说罢便使劲扯着女人的袖子要走,女人执拗不过,只好哄着他进屋去了。再出来时乔月和许林知两人已经离开了。
“你说这个程曼曼还能找回来吗?”许林知见了程叔的境况,也是觉得心酸,不由得也同样关心起这个失踪女童的下落来。
乔月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她方才观察过那两人,俱是子女缘分浅薄面相,想来这辈子是不能享儿孙福了。
“怎么走到张老这来了?”许林知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随着乔月的脚步来到了张老的院子前。在山顶上乍看下诡异的屋子在青天白日下显得分外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方才程叔说的话:“难不成程叔说的‘吃人的房子’就是指眼前这栋?”
“应该不会错。”乔月说道:“不然他昨天夜里也不会来这里闹,十年前他应该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进了这屋便再也没有出来过,所以才会说这屋‘吃人’。”
“昨天人声鼎沸,阳气重察觉不出来,现在人散了,倒能隐隐感到丝丝阴气。”乔月环顾一周,说道:“除了这屋子造型诡异不适合人住之外,屋外的打造也有古怪。”
她指了指院子西南方位一方黑水池子,池中正伫立着前天夜里许林知夜逛时惊见的黑牛雕像:“池水是死水,极易聚阴,而那婴童倒骑黑牛像却有镇邪作用。不管屋里有什么东西,那老家伙都想用这黑水池封住它。”
“这屋里能有什么东西?”许林知有点被乔月的严肃给吓到了,乔月眼皮上翻给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如果真有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可能直接上前敲门问吧。”
“好主意!”
许林知:……
乔月径直穿过院子,果真咚咚咚敲起门来。“你疯……”许林知话还没说完,大门竟是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乔月丝毫不惧推门而入,许林知忐忑,但也还是壮着胆子跟了进去。
木门悄无声息地合拢,隔绝天光,乔月这时才发现屋里的窗户格外少,仅有的几扇还被厚重的木板封了起来,不漏一丝光线,因而室内异常昏暗。外头太阳毒辣,里面却如地窖般阴冷。
乔月和许林知两人均掏出手机照亮,走廊狭长,两侧各两个房间,看起来跟寻常人家的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沙发、床等家具异常稀少,但却堆放着许多的柜子箱子。估计是太久没有打扫过,到处都布满灰尘,角落里也滋长着蛛丝。
楼梯既窄又陡,仅容一人通过。乔月和许林知两人一前一后,但四楼各个房间开遍,都不见一个人影。他们只得是又原路返回,到了一楼。
“太奇怪了,”许林知举着手机四处照:“这个屋子丝毫没有活人生活的痕迹。”他突然联想到这个房子的棺材造型,不由打了个冷战。
“这里有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月又重新回到了一楼角落的小房间,这个房间一览无余几乎没有什么家私,但地上却铺了一张厚厚的毯子。许林知进去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掀起地毯的一角。
乔月大力一扬,灰尘扑了漫天,木质地板正中处有一块微微凸起,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边角有一个破损的小缺口。许林知在另一房间找到根尖端铁棒,恰好可以插入那缺口,稍一用力,木板被顺利翘起,露出下方黑洞洞的一个入口。
腐败的霉味倒扑上来,呛了两人满鼻。
“你在上面等我。”乔月还没等许林知答应,率先下了地窖,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不过很快她便发现许林知也追了下来:“你走那么快干嘛?也不等等我。”
“怎么又不走了?”许林知见乔月举着手机杵在一处,连忙也用自己的手机灯光照了过去,当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倒吸一口冷气,险些手机都握不住了。
一条长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了四副棺材。
那棺材不大,不足一米,通体漆黑,光线照在上面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这是给小孩的棺材?”许林知咽了咽口水,他知道在乡下有人家会提前为老人准备棺材停放在家中,称之为寿材,但眼前的这些尺寸显然不是为张老的。
乔月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因为用材简易,所以棺材并不太重,乔月稍一用力便能推开。许林知也凑上前去,里面是一具白骨,根据身上的衣物判断应该是个男孩子。开棺还在继续,整个地窖静悄悄,谁也没说话,只有木板吱呀的动静。第二副里仍旧躺了具尸骨,头颅上还残留着些许长发。第三个棺材内同样是个女娃,白骨化没那么严重,脚上穿了双红艳艳的棉鞋。第四副棺材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