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告诉我这个,那今天咱们就别干了!趁早散伙!别等打入不夜城后,你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然后去叩拜那些九天神明,再告诉这天下,这王位正统是祂们的授意,不是咱打下来的!”
面对着怒火中烧、义愤填膺的手下,周平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想哪里去了,芙官,你了解我,我不曾是这样的人。我说的命,不是这个。”
“那你说是什么!”
周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你应当是听过的,譬如说你脸上的鬼台、或者说莲花印记,让你以一个婴儿孱弱之躯,在大雪里一昼夜居然不死,遇见了老乞丐。可你有没有想过,与其说是你遇到了老乞丐得了后半生,不如说,你命不该绝,就算捡到你的不是老乞丐,你也会等来旁人。”
“就像是机关的齿轮,不是有人生来就是皇帝,而是需要一个人大权在握执掌生杀,才能震十四州。而你我,其实是修正工具,今日揭竿起义的不是我大周军,也会是别人逐鹿天下,只要那个位置上的人做的不对,就永远要有一把刀悬在他头上。”
“这就是所谓的命数。就连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是一项天地的规则。”
“而帝王须,传说中,就是书写命数的笔,改天换地的一支笔。”
何言知长长地哦了一声,心底却仍不以为意:“意思就是,你要的命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命,而是书写那个位置有几个人的命。”
周平颔首,赞许地道了句聪明:“不错,我周平要的不是只坐上那个位置,而是除了我大周之外,再无皇室,我要那支笔,我需要那支笔攒住龙脉。”
彼时何言知以为周平说的是要让大周绵延百世,还在心里耻笑周平幼稚,觉得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惯性,哪里有千千年不变的道理;而三千年后,重生归来,再度踏在密州这片土地上的何言知——
举目无狼烟,帝王诸侯均作土。
他看着那块密州令,才发现自一开始,这个皇帝要用来震四方的一州之令,自一开始,周平竟就没给它设立什么限制。
没有血脉限制,自然也没有传承限制。
握住它的人可以不姓周,可以是推翻周朝的乱臣贼子。
何言知恍惚间想,会不会一开始,就是他理解错了呢?
周平要的那句“大周之外无皇室”,或许只是单纯的,天上皇家皆作土,天下黎民共展颜。
毕竟那昔年剑指天下的天子,一开始只是一个脚上沾泥的放牛娃。
而那支笔,帝王须。
可断天下命数的帝王须。
死了多时的周平,或许曾见到过这支笔。
于是龙脉断,周天下后再无天下。
他何言知,守着那密州,作为儒道的至圣,其实从一开始,就断了飞升的机会。
不…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周平没死,如果周平成功地改运瞒天——
何言知扯着狐裘忽然觉得冷,他闭上眼,一遍遍地将思路盘起来…周平最后死在了密州,自己也正是在密州复活见到了那支帝王须...周平死之前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来着?
是对不起。
…何富贵看见那圣人忽然打了个寒颤。
只见何言知左手起,密州令被他拢于袖中,而左手竟莹莹发着一层薄薄的冷光。
圣人声音低哑,一步一莲花,轻轻地道:“前推因果,后沾命数,星盘启!”
一阵刺眼的亮光,骤然从这圣人的手心里窜出,璀璨耀眼,锋芒毕露,在这样黯淡的夜里,何富贵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生疼,泪水不要钱地涌现。
这样的杀伐果断、锐不可当。
还记得那时郑力一开始的对于邹娥皇的忌惮确实是有几分的道理的,星盘随人,看着就可怕的星盘,生出星盘的人也就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他忘了,邹娥皇并非这块星盘的原主人。
能生出这样的星盘,普天之下,有且只有那个名盛时马踏不夜城,意气风发时剑指天下的儒生何言知。
他的道直指这天下不可说,自一开始就带着一腔愤懑,生来就是毁灭。
这个人尽称颂的圣人,仁爱立法的儒道圣人,他的心、他的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霸道强势。
何富贵惊恐地看着何言知眉心的莲花印一闪一灭,他颤颤巍巍地刚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圣人小拇指上绕着的那个墨纹大涨,一个寂字凭空浮现,接着是铺面而来的威压,一开始只有手掌大小的星盘,嗖地一声飞到了几百米远的高空之上,然后骤然膨胀,笼罩住整个天空。
那个一直面容慈悲、眼角带笑的圣人,此刻眼白消失于双目,墨泪横流飞溅在空中。
“嗬。我终于明白了。”
何富贵听见何言知的笑声,像是自嘲,又好像是极欢喜,如同索命的厉鬼一样凄惨,又像新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帝王须、白泽死、天上的眼,地下的魂...”
那圣人冷笑连连,朝天怒吼——
“周平、你还想让我给你打几年白工!”
“老子不干了!”
也就是在这声吼音落下后,星盘终于取代了天幕。
十四州上,密州失联。
何富贵提心吊胆地看着何言知甩袖,低声问:“圣人,这是要...”
何言知:“关门打狗,这句话你没听过么?”
打狗?打什么狗?
何富贵摸不着头脑,还要再跟上去,角落里却传来了一阵刻意的脚步声。
灯笼的火光一照,映得这突如其来出现的人,眉目生冷,艳艳其色,背面衣袍处,刻了一个大写的“散”字。
散修的散。
是谁?何富贵隐约觉得有些面熟。
而走在前面的何言知蓦然顿住了脚步,他扭头,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个熟悉欠扁的人——
容有衡。
容有衡这人欠抽抽地,也不知偷听了多少他们的谈话,或者说,又看见了多少...何言知头疼地按住额角,眉心的莲花印微微发光;想灭口...但一来很可能打不过,二来么,毕竟这人再讨厌,也是小邹的师兄...自己天生理亏三寸。
下一瞬却听容有衡嫌弃道:“男人体虚成你这样,夏天裹袄也是少见,以后离我师妹远点吧...就这体格,啧啧啧。”
何言知忍着眉心直跳,刚要反驳什么,却见容有衡手上捏着一团熟悉的魂体。
他瞳孔猛缩。
立刻反应过来了什么,只听对方凉凉道:“走吧,不是要痛打关门狗么。”
容有衡抱臂,难得地夸了一句,“你倒是聪明,知道拿星盘封锁密州,把那群东西给压住。”
那上界神能容过天地一切的屏障回到天上,唯独不能看破和天幕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