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舒了舒身子,叹道:
“我在这里任职已经有三百余年,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景象,只是我职权所限,没法太过干涉俗世事情,着实让人痛心。”
“还好现在的义军打了过来,将那些草头王们一扫而空,又纪律严明、行事有度,俨然新朝气象。按照书里所说,这是改朝换代的势头,往往在王朝初期才会有这种法度井然之貌。”
“也不知道义军们以后会不会得天下,他们能否将这份法度长久保持下去,也是未知之数。不过,此事甚难啊……按照经验,世事终究会败坏下去,或许有某些规律在其中,可称之曰道。”
旁边梁主簿道:
“我如今已经在义军中任职,接触的更多些,如今这里的户口赋税,只有以前的四成,估计还要数年才能恢复。义军中确实纪律森严,又吸收了许多仁人志士,如今这幅样子很好。”
“按照以前历朝情况,吏员还是会多以本地人为主,主簿之职甚至可以传家。不过上面正在商议,使用异地为吏之策,若是施行,估计会让败坏速度慢上许多,毕竟地方败坏往往自吏治始。”
“只是如此一来,我或许不久之后就会被调到远处,不知道能常来此处探望的时光,还有多久。”
厉城隍安慰道:
“路途不怕遥远,我们大可以使用书信往来交流。我们神祇长生,时间多得很,梁主簿你也尚有六十一年阳寿,只不要不出大意外,我们之间的朋友缘分还有很多年。”
城隍庙里面,虽然存放着治下所有人的阳寿,但那只是理想值,仅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准确的。毕竟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注定不变,人们的行为不是,行事结果不是,阳寿自然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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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油煎大头鱼】
便如掀起此次大劫的妖怪们,他们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只不过,此次劫数,天下局势已经演变过半,目前看来,敌人的赢面已经不大了。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敌人的阴谋应当是通过搅乱天下,让人类自己内部互相攻伐,损耗人族气运,并借以行此消彼长之事,妄图篡夺人族天地间的主角地位。
如今义军势头已成,人族已经立足于难败之地。
而且敌人由于一些失误,未能拉拢到足够朋友,人手不足的致命弱点已经凸显,并为许多人所知。
这是他们的败亡之机。
或者说,敌人用尽全力掀起了大劫,但是他们的势头已经难以为继。
劫数的结果已经稍稍明朗,然而其中的过程,依然要所有参与者奋力前行,寻找尽快解决这次变故,让天下恢复太平的方法。毕竟事在人为,天下间也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固定的,依然不能放松警惕。
话说回来,方长虽然入劫很深,而且在敌人走向颓势的过程中,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但由于他行踪飘忽不定,且行事凌厉未留活口,故而与这次大劫中的各方牵涉都不深,更没有留下多少因果。
而且,即使他留下的些许因果,也从来都没有亏欠别人的。
乃是因为方长在当年和桑子平初见那次,于离别论道时候,得到的赠言‘宁可天下人负我,不教我负一人’,让方长深以为然。而且此法不难,又很契合他所修持的自然之道,所以他时刻不忘践行这种消减因果的无上妙法。
至于方长的修为,日夜增深之下,已经颇有所成。
甚至在这几年里,方长还向天地回馈了大量灵气与灵机。
由于修行境界难以准确描述,在他自己想来,如今也已经坐到了“跳出人间之外,不入五行之中”。
另外,他的阳寿不像梁主簿那样,被城隍录册,盖因修行人自从入了修行之后,便已经不再属于神祇的所辖范围。随修为日深,阳寿也在不断变化,虽然依旧有尽时,但此事最终仅由天地自然而定。
………………
“店家,这里有甚么吃的?”
方长走进路边一家小饭馆,问道。
他从厉城隍所在的那个集市离开后,又乘船顺着水路往南走。离开水网密集区之后,又上了一条官道,行不多远,就到了这里。
正是艳阳高照的中午时分,方长看了看四周,
这里土地由于含铁量高,都已经变成了红色,行人车辆走过碾过后,扬起的土末儿被风一吹,正是“红尘滚滚”的景象。不过这种土质,很适合茶树生长,这边许多山坡被开成了片片茶园。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下雨的时候,雷击事件比江南中原等地多许多。
听到方长的问话,正在里面忙碌的店主,立刻意识到又有客人上门,于是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迅速迎过来招呼道:
“客官里面请!小店这里有新杀得羊肉,上好腊肉腊肠,还有几尾鲜鱼,各色应季菜蔬,芋头、冬笋、山药、木耳、莲藕、蒜苗,还有从北方运来的大萝卜,以及自家做的实惠腌菜。要炒菜炖菜的话,米饭随便吃,要腌菜下饭的话,米饭三文钱随便吃。”
方长点点头,找了张桌子坐下,说道:
“烹一尾鱼,用擅长的法子做就好,腊肉腊肠也蒸两盘上来,米饭加上。”
“那便做个油煎大头鱼如何?这个十分好捞,而且肉质细嫩味道鲜美,价格也不贵,店中网兜里正有两条二斤多的。再蒸上四两腊肉腊肠,各一半切做一盘,如何?”
店主见生意上门,高兴地询问了下,这里的口音和初入江南的地方又有不同,绵软减轻却多显婉转。
方长自然是没有意见,他从来都很随和。
“好嘞!”于是店主应声,而后取过旁边的湿毛巾,重新擦了手,便开始忙碌,吩咐儿子杀鱼洗菜,让妻子添柴。
香气很快从小店里面飘扬开来。
店家选了速度比较快的做饭,只用了半个时辰,就烹好了鱼、蒸好了肉。
这是路边村店,没有雇人,店主让儿子刷洗锅灶,亲自将菜端到方长桌上,又给盛了饭。
只是这里的饭碗十分的小,方长估摸着,这饭碗只能装中原普遍所用饭碗的三分之一,怪不得这里都是“随便吃”而不是“按碗卖”。
方长伸出筷子尝了尝,果然鱼肉嫩且鲜香,而且很肥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