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公主是有驸马的,他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段传为佳话的好姻缘。
好姻缘在几年前,也有过遇人不淑。
昌平公主一开始喜欢的人,也并不是如今这个木讷老实的文官,她的意中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婆娑的镇北将军。
昌平公主和镇北将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时,镇北将军还不是将军的时候,就已经是太子哥哥的伴读了。
少女羞涩又纯情的双眸,落在黑衣少年的身上无数次,那是可以点燃一切的火苗。
只是他年纪尚小,还未通情窍,冷眼旁观,公主的青睐也全然不当回事。
他骑射好,文采斐然,婆娑的皇家避讳修仙,所以她只是听人隐晦的提到过,少年的根骨绝佳,也是个修仙的好料子。
她为他摘下第一支春桃,送来夏日的冰,秋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穿着红裙荡秋千。
冬日落雪,小姑娘就撑着一把素色的伞去寻心上人,精致小巧的脸被毛茸茸的斗篷遮住一半,忐忑又小心翼翼的忽闪着睫毛,邀请他去看梅花。
少年性子沉稳,心计又深,他在想什么,没人猜的透,虽然那天是应了昌平的梅花之约,可终究也没去。
后来少年成了镇北将军,小姑娘也熬成了老姑娘,还是没有等到意中人的求娶。
一腔热火是会被冷冰水浇灭的,她的太子哥哥上了位,昌平公主只等到了一纸赐婚,是个正三品的文官。
这个世界上,谁求娶了天家人都算攀高枝,还是那唯一的公主。
昌平无所谓低嫁高嫁的,只在意嫁的人,到底是不是意中人。
一颗被伤到死的心,如何复活,一盆冷水浇灭的火,又如何重新燃烧,那位驸马爷并不忧心。
昌平体凉,他就将她的脚揣在胸膛,一点点捂热,女子羞怯,驸马爷就体贴的备好汤婆子塞给她。
后院无人,家里也清净,把这老姑娘当宝贝疼了三年,宠了三年。
那场失约的梅花,终于也有人陪昌平去看。
待到那一日的火光窜上天空,云彩也被烧成赤色,昌平总算知道,少女时代的心上人不求娶她,是因为早就有反意。
镇北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铁蹄踏碎了腐朽的王朝,带来了河清海晏。
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呼。
可昌平是旧时的公主,她有兰心,也慧智,也曾劝过已经成为皇帝的哥哥励精图治,可朝代的更迭是那么的常见,她和哥哥,其实都并不是这方面的良才纵使有那位驸马爷呕心沥血,也是独木难支,朝中七成文武官员,都已叛变,成就史书上的「弃暗投明」之说。
镇北将军,也许应该称为婆娑新主了,他打过来的时候,驸马爷舍生取义,慷慨赴死。
赴死前驸马爷还装没事人一样抚着她的发,温柔的哄道。“昌平,你乖乖的。”
犹豫很久,也没问出那一句压在心底的话——你同我如今相敬如宾不假,那可对我有分毫喜欢。
他只是笑着,扶稳了妻子头上已经歪了的珠花。然后,头也没回的去了城楼。
这位名臣,尚还年轻,也学那些老顽固,一头撞死在金銮殿的朱红柱子上,化为新主的一个污点。
昌平公主被新主圈禁,故土已然非家园,昌平公主本想自尽,随夫君故去,也全了忠国之心,却被大夫告知,她已有身孕。
新主已非旧时少年郎,却还是身着少年时代的服饰,踏进了她的房门。
那身墨绿色绣青竹的袍子,是那日他赴梅花之约的时候穿的,虽到底也没进入梅园,让当初那个小姑娘看见,可还是去了的。
少年服饰也回不去的年少故事。
相顾无言,也无需再言。
他自问无愧于天下百姓,却也有愧于当年那个拨动他心弦的小姑娘,因此无言。
“昌平。”他语气平稳,仔细听能听出里头带着的颤抖。
“我夫君呢?”她痴痴的看着昔日的心上人,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昌平。”他加重了语气,心痛又难以置信的神情,几乎是吼着喊她的名字。
早在筹备大事之前,就听闻,昌平公主下嫁了一个文官,听说生活很是和睦。
他为大事奔波几年,昌平和那文官就就和睦了几年,不是不知道此番作为会另他失去什么。
可这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是为天下太平,也是为心里头的私欲。
权势是一块试金石,他以为昌平比那权势轻,可在看见乱了鬓发,憔悴不堪的昌平的时候,还是有悔意的,昔日那个活泼的红衣小姑娘已然死去了。
大概能当上帝王的人,总有一番谋略,这谋略用在大事上,能让他夺得天下,用在小事上,能让女子听从他的话。
“你夫君死了,但你有了身孕。”新帝的眸热深沉,看不见底。
前朝血脉如此稀薄,昌平不忍也不愿让她和心上人的孩子殒命。
昌平碍于腹中生命的缘故,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在新帝身下,委曲求全,留着眼泪求他轻一些,不要伤了她的孩子。
他只是欺负她更狠,吻也是撕咬。
每日都有大夫来替她把脉,她每日都要喝很多安胎的药,昌平愈渐沉默,身形却不曾瘦削,为了腹中胎儿,总要吃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