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程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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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文帖出,争议立散。便是还有极少数嘴硬之人,见无人应和,也不再自讨没趣。随后,谢拾与今次县试上榜的前二十名都受邀到县衙走了一遭,拜见县尊大人。周知县年近五旬,却精神弈弈,宽额正脸,自有为官多年的威严之气。他身着宽袍圆领的青色常服,头戴乌纱,腰束银带,鸂鶒纹的补子象征着正七品的官职。依照名次排列入内的一众考生在这位县尊面前都是屏息凝神,唯恐有丝毫冒犯。周知县的态度却颇为可亲,与众人说了几句话,又笑容和蔼地鼓励道“列位都是本县俊杰,还望再接再厉,府试连捷。”虽只是口头几句鼓励,可说话的却是县尊,诸生面露欣然,一个个大为振奋。随后周知县命人送诸生出门,却唯独点了谢拾的名,明显要留他单独叙话。其他人见状,无不心生艳羡,面上却无不平但凡见过谢拾的文章,很难不心服口服。众人散去,只剩谢拾一人。他年纪虽小却进退有度,挺直端正地站在堂中,骤然被县尊点名留下,亦是虽惊不乱、从容自若,相貌本已极佳,气度却更胜一筹。周知县越看越是喜欢。便将人叫到近前,何时开蒙,读书几年,垫师何人,一一问了。得知谢拾师从徐夫子,周知县恍然道“原来是徐子平。”秀才易成,举人难得。周知县上任以来,泊阳县就出了一位举人,印象岂能不深只此文教之功,便足以在他的政绩上添上重重一笔,不出意外来日必然高升。提及徐衡,周知县不免问了一嘴。眼看周知县似乎因为徐夫子的缘故对自己印象更好,谢拾欣然之余暗暗可惜,若是徐师兄还在这里,本该由他来沾这份光。尽管他深知周知县本就对他极为欣赏,徐夫子这位恩师的存在不过是锦上添花。谢拾道“恩师现已入京赴考会试。得知学生与师兄得县尊看重,必然欣慰。”他不动声色地替师兄刷存在感。周知县当即笑道“徐兄的文章我是见过的,火候已到。不出意外,本县又要多出一位进士”又听谢拾特意提及师兄,便记起方才入内的前二十名中,恰有一位徐姓学子,知县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记住所有学生的籍贯与祖孙三代,此时听了谢拾的话,顿时对此人身份有所猜测,问道,“你师兄可是县试第三名徐守文”“县尊所料无差。”谢拾欢欢喜喜一揖,又道,“恩师待我如子,师兄待我如弟,得此良师益友相伴,乃学生之大幸。”“善”周知县对他愈发满意,对印象不深的徐守文与印象深刻的徐衡亦多了一分好感,“尔师兄弟皆少年英才,又亲睦如此,徐兄教徒教子有方,足以自得矣。”又考教一番谢拾的学问,发现他基础扎实,对经义自有一番见解,尽管尚有许多稚嫩不足之处,在这个年纪已是难得周知县心中有了底,端茶送客之前,他取出一封银子递给谢拾“府试在即,本官略备程仪。望你不负所学,举业有成。”谢拾走出县衙大门时,徐守文还没走,见谢拾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他忙迎上来,笑呵呵地调侃道“阿拾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挨了县尊大人的批”事实当然不可能如此,若非极其欣赏,县尊何必留人不知情的外人听了,恐怕还以为他在幸灾乐祸呢。“夸你我师兄弟少年英才算不算”谢拾当然不会误会徐守文的真意,便也笑呵呵回应他,“赞夫子教徒有方又算不算”徐守文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拍了拍小师弟肩膀,眉开眼笑起来“好小子,这是作弄我呢我还当出了什么事”“也没什么。不过县尊大人送了我一封程仪。”谢拾实话实说,取出程仪,并不担心徐守文因这份特殊待遇而心态失衡。徐守文果然没想太多,只连声催他打开看看“堂堂县尊,出手总不会小气罢”师兄弟二人边走边拆开朱红色的封筒,将里头的银子倒出来,竟有足足二十两。二人俱是呆了呆。徐守文咋舌“县尊出手,果然阔绰。看来阿拾你不必担心去府城的花销了。”种田的人家从年头忙到年尾,省吃俭用,都要攒两年。谢拾考一趟县试就到手了。不过,一众考生之中也只他有这份待遇。想来是县尊怜他农家子出身,科举不易,又欣赏他的才学与天赋,才如此大方。犹记得徐夫子曾经讲过,这位周知县并无什么背景,似乎出身寒门。自上任以来,谢拾亦不曾听闻这位县尊有什么欺压良民的劣迹,在百姓中风评还算不错。而今一番接触,他不仅奉送程仪,亦对谢拾多有提点,令谢拾对府试的信心更上一层楼。谢拾将这份恩情暂时记在心里。回去将程仪给他爹和三叔一看,二者更是喜不自胜。谢森不由道“二哥你还嫌拾哥儿浪费银钱,瞧这孩子转头便凭本事赚了回来。何止赚回来,还翻了十倍呢”自家儿子如此出息,谢林连连点头,捧着银子一脸开怀,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他甚至主动掏出荷包,乐陶陶地问“咱们就要走了,拾哥儿可还有什么要买”仲春将尽,百卉含英。

正是百花绽放时节,处处落英缤纷。谢梅、谢兰姐妹俩坐在院中的柿子树下,一个专心致志绣花,一个认认真真看书。申时将至,二人便暂时放下手上的花样子与书册,到灶房里帮忙准备晚饭。今日轮到余氏做饭,两个侄女在她身边忙前忙后打下手,三人干起活来倒也利落。不多时,灰白的炊烟袅袅升起。姐妹俩一边替二婶打下手,一边忍不住朝门外张望,却只能望见沉沉欲坠的夕阳。“看来拾哥儿今日又是回不成了”二人只好默默收回目光,又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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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天。余氏只会比他们更失望。转眼儿子与相公都离家近两个月了,依旧不见回来也没个消息,怎能不让人担心尽管早在谢拾出发之前便说过县试大概要耗费的时间,可自家儿子长到这么大头一回离开这么久,余氏心中自是想念不已。岂止她如此,一家人谁不是如此老徐氏几乎日日往村口跑,若非还顾念着田间家里的活,只怕她会从早到晚都待在村口,就为了第一时间迎接自家小孙子。家里其他人亦是翘首以盼。每每听见院门外有车马经过的动静,他们便一次次往外跑,疑心是谢拾一行三人终于归家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后,一家人逐渐失去了起初的热切。这天傍晚,车马声又起。正准备吃晚饭的一家人无动于衷。大概又是附近哪户人家从镇上赶集回来了罢直到熟悉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独属于某人的一长串称呼顺着春风倏忽飘了进来。“爷奶娘亲大伯大娘我回来了”堂屋里,刚刚拿起碗筷的一家人都是一愣,二话没说丢下碗筷,便往门外跑。夕阳之下,一道半高不矮的身影跨进了门槛,他一身绵布蓝袍、身上背着书袋。模糊的夕阳将他的影子照得老长。余氏的视线随之模糊。恍惚之间,仿佛重新回到数年前那个同样满心焦灼、翘首以盼的下午。四岁的小团子第一次从学堂归家时,也是这般元气满满地跨入家门,笑着冲他们打招呼。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团子,分明是个如笋节般节节攀高的小少年。不过出门两个月,个子却好似又蹿了一节。仿佛一不留神,孩子就长大了。余氏擦擦眼睛,冲上去一把抱住儿子,揉揉他的脸,又摸摸他的手臂,一时心疼坏了“瘦了,瘦了我儿受苦了”刘氏见状,一把拉住也想冲上去的两个女儿,指了指灶房的方向原先没想到三人会回来,还没有预备他们的晚饭呢母女三人于是一头扎进了灶房。谢拾先是被自家亲娘眼泪汪汪地絮叨一通,等余氏将儿子松开,老徐氏又紧跟围了上来,拉着小孙子的手开始嘘寒问暖。又是问他这两个月在外面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又是问路上颠不颠簸,有没有累坏了。最后,她还不忘把才下马车的两个儿子拎到一边,好一顿训斥“你们这是怎么照顾孩子的,瞧瞧拾哥儿都瘦了一圈。”面对自家老娘火力全开的训斥,兄弟俩连答话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苦着脸听着,还好谢拾主动将老徐氏拉走,解救了他们。终于“摆脱”奶奶与娘亲的关爱,谢拾这才有机会将出门两个月的经历一一道来。得知谢拾县试考了头名,还得了县尊的欣赏,全家人喜出望外,老徐氏更是要将那二十两银子珍藏起来,险些烧香上供。还好谢拾及时劝阻她“程仪就是赶考用的盘缠,供起来反而辜负了县尊心意。”不仅是县试,谢拾还讲了这一路出门所遇的风景、所结交的朋友、所见识的众生。一家人睁大眼睛认真听着。在此之前,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玉泉镇,连玉泉镇对他们而言都充满迷雾,最熟悉的也只是每次赶集的市场而已。谢拾边说边比划,说到兴起时神采飞扬,一如从前每次与家人分享梦中所见,他是如此笃定,终有一日一家人都能与他同乐“以后咱们一起去尝茶楼里现做的如意糕我带了些回来,不知有没有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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