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7节</h1>
这般大的动静,早惊动了两家大人,施老娘赶出来追着阿豆打,道:“大年三十哭哭闹闹,来年一年都闹心,你这不省心的丫头片子。”
阿豆嚎道:“我不要他做阿爹阿娘的儿郎。”
施老娘:“小八是没爹还是没娘?要来你家讨人嫌。生得尖牙,倒咬起人来,你身上有几个子?可够得汤药费?”
赶过来看究竟的施常娘子也在那骂施小八,道:“你来婶娘家,玩归玩,怎惹哭你堂妹?半点不知退让,回去定拿竹条抽你。”
施小八将手一夺,转身就往施进身后躲。
施进擒住他,笑着对施常的娘子道:“堂嫂与我几分脸面,休打他,大节年下的,哭声连天也不讨彩。”
施常娘子忙道:“听堂叔的,我不打他,只小八顽劣,没轻没重,要是欺负了豆娘,你们只管管教管教,不叫他生事。”
陈氏柔声道:“不过是小儿玩闹呢,今日吵闹,明日就好,哪里谈得上欺负。”
施常娘子揪着施小八,耳听施老娘骂阿豆,瘦瘦长长的脸上,挤出一点笑,与施进陈氏玩笑道:“不如真个把小八给你们做儿郎?”
陈氏一愣,想着她这话,十分里八假,竟有两分是真的,抚了一下肚子,道:“堂嫂说笑了。”
施老娘听得心气不顺,过来戳施常娘子的肺管子,问道:“大侄媳,你家年夜饭谁掌得灶头,可是少油盐?你家小八闻不到香味,连着爹娘都舍了。”
施常娘子尴尬一笑,自家一年到头节衣缩食,年终都没有好的到肚,又见阿萁家供桌那尾煎得油香扑鼻的大鱼,难怪自已小儿想赖在这吃年夜饭,连她都馋得咽口水。
施老娘攥着哭哭啼啼的阿豆,对施常娘子叹道:“侄媳带着孙侄去洗洗脸,活跟猫狗打架似得,一个一个滚得满身泥。”
施常娘子不好再说笑,硬拖着抹泪的施小八走了,她自觉施老娘眼里没她,两家骨肉亲戚,这般不给脸面。她心里有气,便把满腹的怒火一股脑倾倒在施小八身上,回到自家院子里仍是高声骂个不休。
许氏一来心疼小幺孙,二来疑心儿媳话里有话,护着施小八反骂了施常娘子几句。
同轮明月同时岁,几家欢乐几家愁。施大家吵吵嚷嚷,这年过得少油少盐、没滋没味。阿萁一家却是难得其乐融融。
施老娘往日苛刻,除夕夜却大方,肥鸡炖得嫩滑,鲤鱼浓油赤酱,香芋煨得小葱,鸡子摊煎滑豆腐,香嫩丸子衬团圆,银芽脆甜好口彩……
阿萁平常不怎么好口腹之欲,竟也跟阿豆似得吃得肚皮滚圆。
阿豆啜着筷子,盼道:“日日这般吃这才好。”
施老娘拿筷子敲她一记,轻骂道:“哪个叫你啜筷头,你是要饭的不成。”又训道,“家里有着金山还是银山,哪经得日日这般花销?”
阿萁挟了一枚芋子,笑道:“有金山银山,日日吃更好些的也能够。”
施老娘笑道:“放屁,这还不够好,你倒说出别的好的来。”
阿萁想起江家一本杂书里所记的百种吃食,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不好在自家人面前夸嘴,笑笑掩了过去。
用罢年夜饭,天竟没黑透,施老娘又将藏着的几样小零嘴装了盘,备着边守岁边吃。
阿豆偷藏了一小把酥豆在荷囊里,再想装香桃肉时被施老娘撞个正常,挨了句骂。
施老娘对阿萁道:“你大些,也知事,看着你妹妹,不叫她做个贪嘴猫。全家分吃的,她倒了藏了好些,她得了便宜,别个自是要吃亏。”
施进坐在一边笑道:“豆娘小些,让她多吃些也不值当什么,再者一家子骨肉,管甚吃不吃亏?”
施老娘瞪他:“要不你只由你教子?”气不过还添一句,“我孙孙儿我要留着跟前教,别让你们夫妻带偏歪了。”
说得施进没了声,干笑着吃酒吃豆子。
到了晚间施老娘给压祟钱时,她又分了个三六九来,阿叶六文钱,阿萁得了四文,阿豆只得了一文,各份都缀着彩线编成花压在姊妹三人的枕头底下。
阿豆等施老娘回了屋,从枕头底下翻出自己的孤零零的那一枚,撅着油嘴,险没哭出来。
第40章 幽祭为谁
年初一天还没亮,施老娘就起身摆在门口摆了几样糕点干果祭,点了一炉清香祭天地,自己则挎了篮子,抓了几把米、几块鲜糕,与邻家伯娘一道去清水寺烧香拜佛。
阿豆身上穿着阿叶旧衣改得新衣,头上戴了红艳艳的头绳,手腕系了那枚编彩线的压祟钱,小荷囊里装了零嘴,无心吃食,一早起来就急不耐心地跟几个顽童去戏耍了。
难得消闲,施进与陈氏相携去串门谈天,见家中无人,阿萁和阿叶搬了两张小竹椅,坐在院中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阿萁趴在阿叶膝上,想着江石曾道春年就要问自己讨要信物,幽幽叹了口气,自己身无长物,哪有什么合用的信物作凭证,摸遍全身翻遍箱笼笼被褥,也只四枚压祟钱贵重一些。
拿着一枚铜钿为信,怕是江阿兄要生气。
阿萁把玩着压祟钱上的彩线,好生烦恼。果然世上好些不可为之事,赌便是其中之一,她好端端地和江石打什么赌,凭白得了这些苦恼。
阿叶看她皱着眉,笑问:“二妹皱着眉头,新年头一天便有了烦忧事。”
阿萁笑道:“我没事找事,自找自的麻烦。”正欲收起压祟钱,忽得计上心来,对阿叶道,“阿姊与我一些彩线。”
“可是奇了,要彩线做什么?莫非今年定心要跟我学绣花?”阿叶问道。
“阿姊饶了我罢,何苦年初一就提扰人的事?”阿萁叫着苦求饶,又求阿叶去取彩线。
阿叶依她进屋取了针线笸箩,道:“底下两卷是好线,还是淑兰表妹托你送与我的,二妹要用,细心些,别白白作贱了。”
阿萁道:“不用好的彩线,我只要与压祟钱上一般的就好。”
阿叶好奇:“这是要做什么?”
阿萁拆下一枚钱,拣了月白、水绿、牙色三样彩线,密密绕裹着铜钱,细细编成了一枚坠子,又托阿叶打了个穗子吊在铜钱底下。
阿叶拎起来看了看,笑道:“取了巧,又好看。二妹有巧心思,不如在针线上多用心,定能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