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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回答,自顾自将手翻过来,手背送到了我面前,那淡淡的青筋如同蛛网般蔓延。我有点犹豫,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抑或想要我做些什么。于是,我伸出手,尝试着握向这纤细的手。
她快速缩回了,并急促地吸气、呼气。她裹在毛毯里面的身体很明显地做出了一个抖动的动作,眼神中那警惕的目光再次闪过。
“对不起,我以为你想要我握住你的手。”我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很吃力,“小熊,你介不介意再次抬起手来,让我有机会捕捉你要透露的信息?”
她似乎在犹豫……我明白,这位刚刚受到巨大刺激的女孩,这一刻还能够这么安静地坐着,其实已经算很不容易了。因为,她的精神世界在接受着历练。崩溃,抑或正在将苦难努力地溶解着?
必须承认,她是坚强的,但……我们不可能因为她的坚强,就强行要求她立刻站起,告诉我们之前发生的一切。
让受伤者对苦难再一次描述,实际上就是逼迫她将伤害进行再次体验。这,对于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孩来说,确实太过残酷。
我开始自责起来。可能这也是我之所以时不时告诫自己不能介入李昊这边的刑案的原因。作为一名医生,我认为目前给予小熊最好的治疗就是让她安静,慢慢自行愈合。但作为刑警队的委托者,我又需要帮助李昊他们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收集到线索与证词。这样才能让他们快速制定出下一步对案件的侦破方案,并从小熊的描述中捕捉出凶犯逃匿的可能方向。
我没再说话,因为我最终说服了自己——我是医生,我关心的是被伤害者的灵魂,而不是执法者想要扑灭的罪恶。于是,我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用坚定却又能让对方觉得温暖与安全的目光陪伴着她。很狼狈的是,这半蹲的姿势让我很吃力,最终,我的小腿不自觉地有了轻微的抖动。
这一动作小熊应该注意到了,或者这一小动作也触动了她内心中的柔软。终于,我发现她隐藏在发丝后的警惕眼神开始慢慢收敛。接着,她再次抬起了手,手心向下,朝着我伸了过来。
我连忙冲她微笑,但没有再次做出想要握手的动作。接着,我看向她的手背——皮肤、血管、透出的手骨,甚至细微的毛孔与绒毛……
最终,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冲她点了点头:“我懂了,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安排人上来。”
我拉开了门,身体却因为腿部肌肉太过酸痛的缘故,一个踉跄朝外面摔了出去。邵波抢前一步将我抱住,李昊也连忙上前扶着我,并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什么情况?”
我扭头冲身后车厢里的女孩看了一眼,她的发丝拦在面颊前,闪烁着的目光让人心疼。
“小雪!”我冲不远处正在忙活着的慕容小雪喊道。
小雪快步走了过来:“沈医生,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嗯!”我点了点头,“这诊所里平时非常干净吧?”
“是的,虽然现场目前看起来非常乱,但是依然能看出这里的主人有着良好的清洁习惯。”小雪回答道。
“这与受害者现在不肯说话有什么关联?”李昊插嘴问道。
我没答他,继续对小雪说道:“想办法找点温水,帮车里的姑娘泡一下手。”
小雪似乎还没明白:“120的医生们已经给她做了简单的包扎与清洗,甚至还完成了对她身体里罪犯残留的体液进行的取样与清理。”
“小雪,沈医生要你做什么就去做吧!”汪局在我身后说道。
“是!”说完小雪便朝旁边走去。
“这姑娘有洁癖,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死者的血迹。”我扭头对汪局说道。
10分钟后,小雪再次拉开了救护车的车门,对李昊喊道:“李队,小熊现在能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了。”
“好!”李昊胸脯一挺,迈步前对着我狠狠捶了一拳,“心理医生还挺好用。”
整个凶案的经过很快便被还原出来:上午,当诊所的医生——小熊的父亲熊大夫和女儿一起拉开诊所卷闸门时,隐隐的血腥气味,便让有洁癖的小熊感觉不太对劲。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他俩跨入诊所,背后却响起了卷闸门被再次拉下的声音。黑暗中,一个沙哑的声音恶狠狠地说道:“我已经回不去了,不会介意收了你们两个人的命再走。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配合。”
诊所里的灯被按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熊大夫父女面前。他的左手没有手掌,黑糊糊的泥涂在断口处,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水在继续往外渗。而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镰刀,镰刀被他平举着:“我只是条疯狗,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我只能选择将你们撕成碎片。”
他的吐词还算清晰,但话语有点含糊,因为他没有多余的手来拿一件在他看来特别重要的东西,所以只能选择用嘴叼着。而这个东西,便是他那耷拉着的被斩断的手掌。
老医生与刚从卫校毕业的半大孩子小熊,颤抖着为他做了个完全遵照他意愿的手术——将他的手掌缝合到了断肢
', ' ')('上。实际上,他的伤口与断掌已经不具备再次被接上的可能性,就算有,也不是这么个小小的诊所能够完成的。老医生尝试着解释,并希望对方到大医院去。但对方……
被缝好的左手上,小熊给他用干净洁白的绷带绑得非常好看。包扎的过程中,小熊能清晰地听到对方那沉重的呼吸声,带着一股子汗臭与血腥味的鼻息冲向她的脖子,那气息还似乎尝试从小熊的衣领处往下,进而钻入她的后背。
这,让小熊感觉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谢谢!”凶徒说道。
几分钟后,想要保护女儿的老者眼部被扎入了一根利器。紧接着沉重的呼吸声,让已经不懂哭泣的小熊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凶徒那只尚能正常活动的右手,揉捏的力度很大,好像要将小熊完全捏碎一般。
一切,都发生在太阳缓缓升起的这个初秋的早上……
12
这段卷宗被李昊进行了简单描述,似乎权当对两个好事者帮忙的回报。
“是田五军,他进入海阳市这一事实基本上可以被确认了。”李昊很肯定地说道,“我们给她看了相片,现场留下的大量指纹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所以,接下来我们市局刑警队就有得忙了,监狱方面的追捕人员也在火速赶过来的路上。”
“这是条疯狗,他目前的状态,会伤害到他遇到的每一个人。”李昊皱着眉说道,“你们的车是停在小树林那边吧?现在……嗯!就是现在,你俩就给我乖乖的,过去打开车门,开车回家。我不希望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我们的工作。”
说完这话,这大块头扭头朝他的袍泽们跑去。
“交友不慎。”邵波嘀咕道。
“嗯!过河拆桥。”我补上了一句。
牢骚归牢骚,但我俩还是遵照李昊的要求,将车重新开上了回市区的公路。我俩都在思考着,但又都没有先开口就当前的案件拉开个讨论的氛围。
这时,前面路边出现忽闪忽闪的灯,是一辆拖车正在将一辆黑色的crv挂上。邵波“咦”了一声:“那被拖的不是古大力的车吗?”话音还没落,便瞅见了拖车旁边站着的肥胖的身影似曾相识,他正在和拖车司机说着什么,驶近了一看还真是古大力。
我和邵波相视一笑,将车停到了他身后。古大力没注意,咬牙切齿地对那拖车司机大声嚷嚷着:“说好的拖车300,现在坐地开价要350,你就不怕我去投诉你们吗?”
司机也挺激动的:“你以为我乐意多收你50吗?我只负责拖车,凭啥把你也载回去。让你上我的车就上车,可你还非得要躺在自己那破车后排,就你这身肉往后排一躺,我要拖的重量一下就多了两三百斤,那还不得多烧几升油?”
“放屁!”古大力愤怒起来,“我的车落地重量是2610公斤。今天下午刚加的400块钱油,50升左右重35公斤。就算加上我的体重121公斤,以及车里的一些杂物算5公斤。一共也就2771公斤。你的是3吨的拖车,那么,你的排量就是……”
拖车司机似乎终于受不了,他低吼了一句:“神经病。”接着油门一轰,古大力那辆黑色crv颤抖了一下,被牵引着朝前开去。空中回荡着司机的叫喊声:“明天自己去4s店拉你的车,爷就一拖车的,伺候不了。”
古大力追出了两步,然后站住了,扭头朝着对他按喇叭的我们望过来。邵波故意开着远灯让他只能举起手拦在面前。他一双小眼睛眯了眯,终于看清楚是谁,便开始咆哮:“帮我追他,我今天不把这个问题给掰清楚就不姓古!”
“不姓古就改姓邵吧!叫邵大力。”邵波冲着打开后门钻进来的他打趣道。
“快开车,追他。”古大力因为我们的到来,胆变肥了不少。
邵波故意将油门轰了几下:“不行,你太重了,开不动。”
古大力恼了:“我才121公斤,你的车的排量是20的,车上目前就坐着我们三个……”
“得了,大力,邵波逗你的。”我打断了他,“再说追个啥呢?我们送你回家,你明天再去车行拿车就是。”
“不行,我要让那小子知道,这世界是有个词叫作讲道理。”古大力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正气,充斥了整个车厢,让我们一度觉得他的病句显得那么自然。
“可是,我们现在想要去虎丘山森林公园,没时间陪你去维护正义。”邵波慢悠悠地说道。
“去虎丘山森林公园?”我和古大力一起说道。
“嗯!去不去随你自己,反正我现在就想去田五军老家的屋子里看看。”邵波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着。
“哥!我去。”古大力应承着,似乎一下就忘记了前一分钟“今晚这事解决不了就不姓古”的叫嚣。
可能是因为邵波不时卖弄这个关子的缘故吧,我对这个越狱逃犯的案子也越发关注起来,于是,我没有反对,将安全带紧了紧。
“应该只要3个多小时吧,只是最后那段路可能不太好走。”邵
', ' ')('波说道。
古大力没应声,自顾自往后排左右看了看,接着脱了鞋躺下,肥大的身体用一种很奇妙的姿势缩在座位上:“你开车我放心,再说我一直和八戒说,还是邵波的车好,空间大,舒服。”
我扭头笑了笑,看了看表——1:11。
窗外漆黑的世界,还有多少未知,是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所不曾知悉的呢?
我不是圣贤或者先知,也没兴趣去一一钻研。我之所以选择介入田五军的案件,缘由只是我想用一些能够吸引我的事,让自己心底的某些情愫被压抑。
而此刻,这份情愫,在空中蔓延,蔓延向几十公里外的海阳市精神病院。我无法洞悉与感知的是——1:11,在精神病院那间邱凌的病房里,一件让我之后几近崩溃的事,正在悄然拉开帷幕。
第五章 寡妇和少女
被压抑的生理需求,使田五军对受害者自然地产生了想当然的强烈思念。这很容易形成一种自我催眠,认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迷恋着那段短暂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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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力今晚之所以狼狈不堪,缘于他那颗固执的心。本来他计划第二天要去找修理厂给轮胎充气的,在与我们通完电话后,再也压抑不住那颗要到凶案现场看热闹的沸腾的心。于是,他精确地计算着被扎了个小洞的前轮轮胎能够行进到的足够距离,接着义无反顾地和我们一样,驱车奔赴电视里说的凶案现场地址,想要从李昊那里套点八卦消息。没料到的是,卑鄙的轮胎违背了力学原理,果断抛锚,才会有了之后我们看到的那一幕。
将古大力从对司机进行惩罚的意图中拔出来的是——我们将诊所现场的情况对他进行了描述。这位继续躺在后排的胖子思考着,我和邵波也没尝试打断他,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很可能是让我们为之震撼的逻辑分析。
一分钟后,古大力尝试性地“嗯”了一声,终于开口了。
“我突然想起个事。之前我进入了测算的误区——我的体重是121公斤,可是我出发前上了趟厕所,我每次的排泄物是1公斤左右,那么,我现在的体重应该是120公斤才对。”古大力很认真地说道。
邵波将方向盘一扭,停到了路边。
“大力哥,请你下车。”邵波也很认真。
“为啥?”古大力坐了起来,“我又做错了什么?”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觉得载着你耗油。”邵波开始微笑,“除非你能就田五军案,给分析个条条道道出来。”
“哦!那我继续想想。”古大力舒了口气,再次躺下,以那种奇妙的姿势蜷缩回后排座位里,“教育程度不高,对现代医学缺乏足够的了解,进而做出了强迫医生将已经坏死的手掌缝合到断肢上的手术……”说到这里,古大力顿了顿,“不对,再怎么没文化,也不会无知到这么可怕啊。那么……”
说到这里,古大力开始了再次的沉默。我和邵波也再次住嘴,等着他石破天惊的分析。
又过了几分钟,古大力问道:“田五军的妻子在海阳吗?”
“他没有妻子。他的档案我通过一些渠道找出来看过,爹妈很早就没了,打小就很独立,住在半山上的一个小破屋里,不怎么与村里人接触,靠打些野物去镇上换钱过生活。据说村里的一个寡妇曾经和他发生过一些什么,后来那个寡妇嫁到虎丘镇去了,他也就一直单着了。”邵波边说边按下了车窗,并叼上了一根烟。
“那个寡妇现在在不在海阳呢?”古大力再次问道。
“我也查了,不在,还在虎丘镇那边。这趟过去,我们首先就是尝试找到她,和她聊聊田五军的事。”
“邵波,你为什么对田五军了解这么多?”我冲邵波问道。
“因为我始终觉得他之前的那个案子里有着某些古怪。”邵波回答道。
这时,身后的古大力又说话了,继续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道:“妻子也没有,寡妇又改嫁了,一个人憋在山上,那得多无聊与寂寞啊!接着是犯罪,也是因为女人,再接着是入狱,继续憋着忍着……”
古大力边说边坐了起来:“让田五军如同赴死一般逃到海阳市的只可能是女人,为了这次辛苦逃亡后将要与对方的见面,他还尝试着自以为是的体面,将断下的手掌缝合,进而让自己之后出现在对方面前是完整的。邵波!”古大力顿了顿,“被田五军侵犯过的那个受害者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找不到相关的受害者的信息,可能是对方申请了对那段过去的保护。”
“邵波、沈非……”古大力的话语声莫名地带上了一股子幽怨的伤感,“结论显而易见,凶徒的这番作为,是为了爱情。”
“唉!”他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脱衣脱裤……啊呸!是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却望向了窗外,路灯未能照亮的世界,黑暗如同一只潜伏着的猛兽。
我扭过头来:“古大力分析的结果如果成立的话,那么,能让田五军冒险来到海阳市的
', ' ')('女人,只可能是那名曾经被他囚禁过的受害者。田五军的整个人生轨迹中,被压抑的生理需求,从没有得到过肆意的释放。唯一的一次,便是两年前他将受害者劫持的几天。于是,他对那名女性受害者有了一种异常的情感,甚至在之后更为压抑的牢狱生活中,自然地产生了对对方想当然的强烈思念。这,很容易形成一种自我催眠,认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迷恋着那段短暂的时光。他朝思暮想着对方的日子里,也幻想对方对自己有着难熬的思念。”
“嗯,所以说还是因为爱情。”古大力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
“爱情个头。”邵波冲古大力骂道,“你谈过对象吗?开口闭口爱情,说得好像自己啥都懂似的。”
“我哪里不懂爱情了?”古大力又开始较真了,“脑科学以及心理学研究发现,浪漫、轰轰烈烈的情绪是一种生物程序,核心目的就是为了交配与繁殖……”
“大力,你接触过女人没有?”邵波单刀直入。
“没!”古大力倒也老实,“不过……”
邵波:“不过什么啊?你智商高我们承认,但是你那少得可怜的情商,就不需要我们来告诉你具体参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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