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快十月了。”叶瑞泽的指腹划过裴琢的眼下,问,“怎么又哭了,就这么想在夏至办婚礼?”
“是啊,想在夏至结婚,领证,办婚礼。”裴琢落着泪,平静地像一个经历过脑叶白质切除术的病愈患者,驯良温顺。
第20章
20
十月底,囚了裴琢三个多月的别墅终于来了客。
不是和裴琢交好的任何一位,而是林言。叶瑞泽同他一起,与林言淡漠的神情不同,他嘴角虽没勾着,但眼底都有笑意。
“看看,谁来探望你呀。”叶瑞泽对已经坐在会客厅的裴琢轻松道。他坐了个“请”的姿势,但林言没坐下:“不用了,我说两句就走。”
叶瑞泽没有再客套。他原本以为三人之间的交谈需要做些铺垫,比如边境当初的战况到底如何,有多少是机密不能公开的,然后再循序渐进地说到林言今天来的目的,但林言直截了当地说:“我姐姐死了。”
裴琢终于有了反应,抬头看他,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如今浑浊不清。林言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跟了个很精神的像是刚入伍的小伙子,林言示意那人把包里的手提电脑拿出来,给裴琢看一段机密视频。画面中,蒙面的恐怖分子枪指林棠的太阳穴,嘴里念念有词说着裴琢听不懂的语言,林言同步给他翻译,说那天林棠随团队出境救治盟国伤员,不幸被敌军掳获。
“然后他们发了这段视频给军方高层索要赎金,但他们不要钱,只要kc247的合成方法。”
kc247是一种罕见矿藏的化学合成物,数十年前曾被某些极端组织用于人体改造,激发潜能,但因道德伦理等问题,国际组织严禁各个拥有该矿藏的国家再度进行kc247的相关实验。
这些边境国在发动战争那一刻起就跟国际组织撕破了脸,战况紧迫,他们节节败退,便把翻盘的希望寄托在kc247身上,但这些小国家科研本来就不发达,虽然拥有原料,并未掌握技术。当他们掳获了司令官的女儿,便想到用她交换技术。
“我们当然不会答应。司令官也没答应,同对方迂回,同时派了支小队去救林棠,但那支突击队在逃离时落入陷阱,所有人,包括医生和队员,全都没能逃脱。”
林言带来的那个小伙子说:“那支突击队的队长是迟少校。”
那个小伙给裴琢点开了另一个视频,蒙面的恐怖分子还是枪指俘虏的姿势,只是这次,他面前跪着的是突击队的一位成员,他身后跪着的还有六个穿z国军装的,以及林棠在内的医生。恐怖分子叽里呱啦,言辞激烈,林言这次没翻译了,因为恐怖分子没说多久,那位军人在一声枪响后倒地。
裴琢的身子随着那声枪响陡然一颤,随后他听到哀嚎声,来自迟梁骁的、撕心裂肺的呕哑。他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是名狙击手,迟梁骁是他的观察手,出境前,迟梁骁像每次出任务前一样给所有人加油打气,打包票他们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他们一天杀一个俘虏,军人和医生轮着来,”之后的视频林言就没给裴琢看了,“为什么第六天是林棠呢,因为他们等不及了,而为什么迟梁骁没有被提前杀掉呢,因为他们蠢,没了林棠,才意识到最有价值的俘虏只剩下一个少校。”
“那迟梁骁……现在在哪里”裴琢都听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了。
“迟梁骁没死,但是……也没人知道他是不是活着。”林言给他看第三段视频。画面里的背景变成了一个并不干净的实验室,戴着口罩的眼睛男对镜头说这是第几次记录,然后走到实验台前给迟梁骁注射了一篮管液体,随后视频被禁音,但从迟梁骁的表现来看,他很痛苦。裴琢看着,全程都没眨眼睛,好像这样,自己也能感同身受。镜头一晃,眼镜男又说这是第几次实验,可没等他走近实验台,被紧紧束缚的迟梁骁突然挣脱暴起,力量之迅猛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实验室里有荷枪实弹的三名地方军,但还没等他们上膛,迟梁骁就夺了其中一个人的枪迅速解决所有人,速度快得不知道是之前在部队训练出来的,还是那些篮管液体真的起了作用。
然后迟梁骁背对着记录镜头,一动不动地站了五六秒,走到实验室更远的地方。那里有几床覆着白布的尸体,从迟梁骁掀开后露出来的颜色看,他们穿着的是z国的军装。
实验室里有监控,出事后,实验室外远远地传来支援声。迟梁骁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待那些听不懂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把白布整理好,转过身走到镜头前,捡起地上的、被人顺手扔掉的属于自己的军帽,戴正,然后把国徽摘下来。
同样摘下来的还有他两肩的军衔——那对两杠一星和国徽一起被他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镜头拍得到的地方。他扶了扶镜头,手上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抑或是队友的血蹭上玻璃面,将画面覆上一层血色的朦胧。
在那模糊的血红之中,迟梁骁没震动声带,只是动嘴唇,说了八个字。
私人恩怨,血债血偿。
迟梁骁举枪射击,屏幕在尖锐的破裂声说陷入漆黑一片。
那位年轻小伙将手提电脑收起,重新站到林言身后。裴琢的目光落在空空的桌上,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人知道。”林言说,“但他确实在大部队到来前杀到了敌营。”
“新闻上……没报道过他。”
“新闻也不会告诉你,当我们的部队抵达中心根据地,那里所有的还活着的极端组织alpha都被割了后颈的腺体,如果是beta,割的就是一块皮,这些东西全部在首领的营帐里摆着——包括首领自己的。”林言让身后的年轻人介绍这个宗教性质的组织的规矩习俗,在他们统治的地区境内,所有omega在分化后都要按教义被割腺体,这对他们作为omega的生育能力不会产生影响,但他们从此无法有发情期,也很难享受性/爱,只是作为alpha的生育工具。攻坚部队抵达的时候迟梁骁应该刚离开,他把枪分给统治区的平民alpha,让他们看着被割了腺体暂时瘫软无力的恐怖分子,最后的营帐内,他们的首领被绑在椅子上,颈上血肉模糊,显然被人用刀抵过,但最终没下狠手。后来他们检点尸体,那些死了的恐怖分子,全都是曾经在威胁视频里出现过的。
“然后他就消失了,到现在为止,已经失踪了快两个月。”
“也可能是死了。”叶瑞泽叹了口气,那哀伤还真挺像一回事,“哪怕是研制成功的kc247,注射后也会急剧缩短被注射者的寿命,他们给迟梁骁用的不知道是什么劣质品,你们迟迟没找到他,不就证明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或许吧。”林言的声音并没有波动。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理应按照之前和叶瑞泽说好的,潇潇洒洒地离开,但当他看到裴琢依旧呆滞的目光,他心中没有任何报复的快感。
是的,他今天来,是想给即将订婚,幸福走上人生巅峰的裴琢一点打击的,想让他在看到前夫的遭遇后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感到不安。
但裴琢从一开始就是不安的,他和叶瑞泽也没有林言设想中的那般亲密恩爱。
“我想单独和我的老同事说几句话,”林言问叶瑞泽,“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瑞泽大大方方的,像是确信林言不管说什么都翻不出水花。,起身离开。林言让他身后的小战士也出去,然后才坐下,跟裴琢的距离并不近。
“真傻。”他说的是林棠,也是迟梁骁。
“如果不是迟梁骁去了边境,她这次绝不会跟着去。”林言很无奈地笑了一下,“而且啊,她还是非常明确地被迟梁骁拒绝过,她知道你们离婚了,却还是谁也拦不住地就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