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庄主目眦欲裂,死扣的右掌每撑开一丝,近在咫尺的越九都似乎能听见里头骨头的磨动。
“走啊!”厉庄主怒吼,左手一掌拍到手臂上,终是将右掌震离越九的脖子。
越九滚到一旁干咳几下,微微发紫的脸刚一抬起,就听见厉庄主低低地笑说:“越九、你到底是留不得啊。”
越九好容易才喘过气来,面无惧色,也不焦急逃命,扶着墙站起身才冷淡道:“二主子要杀我也不是这两日的事儿了。”
越九说着这话时,二主子已经把身体夺过来,从容地边整理衣装边道:“既然如此,他好不容易给你磨蹭一些时间逃命,你又为何不逃啊?”
越九道:“二主子虽要杀我,但也饶过我三次命,不见得这一次不会。”
二主子挑挑眉,好奇问:“哪来三次?”
越九继续说:“上一次二主子一剑过肩,却避开了我要害;虽要我自刎,最后只把我逮回来关在自己不愿去的地儿,这是一次。”顿顿,又道:“第二次便是在草原上,最后一直清醒的是您,怕当时我昏过去的时候,二主子也是想过要除去我的。”
二主子笑眯眯地没反驳。
“还有一次就是、”越九咽咽喉,把揣测多年而不宣的话掏出来摊在跟前:“就是我十七岁那年。”
十七岁那一日幕天席地的荒唐事一直像个毒瘤,长在越九身体的某处,一想起就浑身不自在。
在御鸿庄这么多年,他不是不奇怪为何主子们对他态度隐约不似其他人。最为明显的是五主子,他人虽然傻乎乎的,其实事儿拎得可清了。亲疏有别,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对刚入庄子的自己掏心窝子?其他主子管教五主子也严厉,自然不可能不管的。
如此放任,定是有原因。
越九越想越可笑:其实自己一盏茶把心泡进去,又何尝不是有这么一层原因呢。如此把心泡开了,满满当当的,跑都跑不了。
越九壮壮胆子道:“斗胆问二主子,越九何时得罪过您,非要让您要下杀手不可?”
二主子一步步逼进越九,直把人逼到角落里,才慢条斯理地说:“莫不成杀人还需要理由?”
这话说得如此荒谬,也就这人能这般理所当然。
越九斟酌斟酌,试探说:“二主子深明大义,定不是胡作为非之人。”在二主子不屑的哼笑声中继续说:“现下越九已经是瓮中鳖,二主子行行好,也算让我死得瞑目罢。”
二主子止住脚步,打量着越九,慢慢道:“我兄弟两养过一只鸟。有一日它啄痛我的手,挣开跑到枝头上。于是我在院子里撒了它喜爱的饵,天天引它下来。终有一日,我把它抓起来攥在手里,剥皮去骨,埋在院子里。”他居高临下地睨视角落中的越九,一语双关,“越九呐、你会是那只鸟儿。”
面前的二主子已封死所有退路,他是个右手都使不上劲的残废怎么可能是对手。越九紧贴着墙,背后背后阴凉阴凉的,人倒是挺冷静。
眼看二主子掌心带风,二话不说就狠狠拍来,途中却无端泄了气,不痛不痒地拍在越九身旁的墙壁上。
越九定眼一看,是四主子。
四主子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还不快走!”一眨眼就换了人,三主子转身要施轻功跑开,却觉得脚下生根动也不动!回头朝越九大叫:“你快跑呀!”
越九鼻头一酸,脚一弯就跪下来,“二主子、二主子!我不会跑了!我一辈子都留在这儿,陪着主子们。”
三主子大骂:“你这榆木脑子!你与不讲情理的讲理讲情?!傻了罢!”刚把二主子骂完,脚却能挪了。三主子很吃惊,猛地退到房外,待到了院子中仍一脸戒备。
三主子像个木桩子一般站了许久,果真没见二主子出来闹腾了,不禁暗忖:老二这回这般好说话?!
他紧张地往房内张望,又不敢再进去。良久,终是见越九站起身晃出门来。
三主子叫道:“越九你赶紧收拾东西,走!”
越九苍白着脸,对三主子说:“刚才那句不是权宜之计,是说真的。”
一句话就把三主子后头的话全堵了。
作者有话说:
☆、越九(完结)
番外?越九(完结)
厉庄主自小身体便十分健壮,三四岁就满地乱跑,乳娘都照看不过来。每每惹了祸就朝着乳娘笑,笑得乳娘心肝都化了一滩水。
四岁那年,他在庄子里头寻到一个小孩,就好比寻到宝贝一般地稀罕,常常撇下乳娘溜去偷看。
那小孩儿很瘦,脸色青白青白的,连话都说不好。有一回他趴在窗子外偷偷看着他,待小孩儿发觉后瞧过来时他便笑,露出的小牙齿雪白雪白的。
小孩儿眨眨眼,也想笑,可是出口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小手掌捂住唇咳得小躯体都抖着,腥血透过指缝染红了被面。
厉庄主大骇,下一瞬便逃得远远的。
过了许多天,厉庄主又偷跑过来,把窗子扒开一条缝隙,一双大眼睛往里头细细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