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满笑了,他是真的突然很开心,又在题集上摸了摸,那个不敢多想的可能在心里热得发烫:“是啊。”
樊以扬高考那两天不是个好天气。
学校要布置考场,柳小满落了两天假期,带着一书包的作业去康复医院陪爷爷。
“这雨下没完了,”梅姨带着灿灿跟他一起,坐在床边削着苹果嘀咕,“闹心。”
柳小满抬头看一眼,窗外乌沉沉的,雨花斜着拍在玻璃上,半天了也没见小。
“爷,扬扬哥今天高考了。”柳小满转头对爷爷说。
爷爷歪在躺椅里没说话。
他心情不好,头天晚上尿床了,护工换床单的时候估计说了几句,当时就摔了东西,把护工吓一跳。
现在雨下得人生恹,尿湿的床褥直能搭在床边晾,他就谁也没理,梅姨递过去的苹果也给拍开了。
“这老爷子……”梅姨去把苹果捡回来,放在小碗里倒水泡了泡,捞出来给灿灿,“爷不想吃就你吃吧。”
灿灿面无表情地啃苹果。
柳小满看了爷爷一会儿,把他膝盖上的小毯子又掖了掖,心里打着突突,总觉得要出事。
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事实一次次证明,他的直觉一向很准确。
——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雨还在下,爷爷到底给他玩了把自杀。
只是想,也试着实施了,但是腿脚过于不利索,刚爬上天台还没走到楼边,就被柳勇带着夜班医生和保安冲过去拖回来了。
柳小满心急如焚地找了半天,跟着爬上天台,看见爷爷透湿的背影就膝盖发软,等柳勇喊着“爸”扑过去,他在兜头盖脸的雨水和无法细想的后怕里,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幸好。
他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爷爷自杀未遂,自己还发了通脾气,口齿不清地嚷嚷为什么救他,屎尿都憋不住的人了,死了算了。
谁也不敢说他,医生给上了点儿安抚情绪的药,轮流看着爷爷让他睡了一觉。
柳小满一整天都沉浸在“幸好”的余韵,什么也想不到,心里空落落的踩不着底,有种从里到外摸不着边际的混沌麻木。
雨下得天都要漏了,该出的事都出了,一切不好的事总该要过去了吧?
如果还有什么该发生的没发生,那就一起来,然后一起结束吧。
可是柳小满真的没想到,生活砸向他的最后一棒,是樊以扬拎过来的。
樊以扬高考一结束就过来了。
当时柳小满正好看见水瓶空了,去打水。
“帮我看着爷爷,”他拎起水瓶交代护工,“千万别让我爷醒了一个人。”
“行,你去吧,有人来了我再走。”护工说。
等他拎着水瓶回来,就看见樊以扬坐在床边,在跟爷爷说话。
柳小满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胳膊都抬起来了,他突然听见了“电线杆”。
樊以扬其实能感觉到有人回来了,但是他停不下来。
不敢停。
不管门外站的是谁,他都不能停。
这次停下了,可能以后一辈子他都没勇气再开口,自责和愧疚太沉重了,背一辈子能把人熬垮。
“……当时爬电线杆的人,”他望着熟睡的爷爷,心跳剧烈到让人发抖,头皮上全是汗,“其实该是我。”
他闭闭眼,紧紧攥着膝盖的手掌一点点泄了力气。
柳小满从电线杆上摔下来,昏迷中失去的不止是一条胳膊,还有部分混乱的记忆。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爬电线杆,当时年龄那么小,小孩子们聚在一起玩本来也就是乱糟糟一片,没有头脑和逻辑,一窝蜂跑了,一窝蜂停下,樊以扬自己也想不起是谁先提了爬树,又是谁引申思维,提议了一句“谁敢爬电线杆”,谁喊了一声“樊以扬敢不敢”。
樊以扬不敢,他那天穿的新衣服,出去玩之前被老妈说了半天不许蹭脏衣服。
“你不爬就得找人替你!”有个小孩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