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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听说我病了,打发人过来看我。
我这位庶母,平日里总喜欢送东西给我,自打母亲去世后,她便隔三差五往我房里送人送物。
苏文棠说她狼子野心,让常钺小心堤防,我却觉得她可怜,母亲死后,爹爹纳了好些妾室,秦氏是府上最没用的那个,若不是四哥还在,她怕是要去尼姑庵里领造化。
青灯伴古佛,要比母亲好些。
我也不知是何想法,从未拒过她的好意,就算是掺在糖梨粥的毒药,也会笑着喝下去。
想来是见多了后院红树里的枯骨,好不容易见到秦氏这样有趣的人,总要让她有个盼头,不想她也变成那般。
可惜我有四位先生,各个身怀绝技。
其中阮子都的医术过人,他时而来诊脉,一瞧便能发现蹊跷,常钺将我藏在小厨房的糖梨粥全部倒掉,动静闹得大,秦氏知晓后越发不敢惹他。
我自是可惜,那毒药尝着味甜,想必是加了蜜饯。
爹爹在府上也会送我糖梨粥,亲眼见我吃下去,我苦得皱眉,他眼中方能轻松一二。
我知道他怕我,红树底下埋着母亲的骨,美人成了泥灰,他想让我忘干净,一遍一遍叫我喝粥。
穆相与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帝京人人称颂他们,夫人香消玉殒,穆相散发送棺。
可只有我知道,那棺材里装的是个男人,帝京才高骛远的向苇伯,爹爹的同胞兄弟,我的小叔。
府上都说小叔闲云野鹤,是方外之人,他得了散官,在四方境里云游。
数年不见人影,谁都没想过他会埋在山腰上的宗堂里。
爹爹手上沾着发妻的血,连兄弟都没有放过。
他是一人之下的丞相,想来穆家子弟骨中冷血,唯有狠得下心,方能走到最高处。
长兄也曾同我说过,我是他的业障,若有一日他能亲手淹死我,这业障一破,他便再无顾忧。
我是不想死的,尤其是死在水中,舌头堪比两丈长。
梦里梦到水湾飘荡,抬起头才发现是常钺端药进来,他腰上挎着窄刀,腕扣走起来碰在刀柄上,鹰眸微沉,响动中带着肃杀,应是一把未出鞘的宝刀。
秦氏房里的婆子不说话了,缓缓站起来,道了声常侍卫。
我正被她说的头疼,不知何时睡过去,她先前叫我唤秦氏母亲,可笑是忘了我不会说话。
再说了,穆汝安的母亲有什么可当。
秦氏争什么不好,偏要争个傻子的母亲。
我冷眼看她被常钺赶出去,侧身往榻上一瘫,发与棉丝缠在一起,我实在没力气将它们分开。
索性闭上眼,往日梦境不断,竟又是在红绡墙下。
常钺复又返回来,见我不曾喝药,以为我睡着了,轻唤我几声。
他说,“汝安,药是甜的,我放了蜜饯。”
我想答他,我不怕苦。
最先开始的时候,秦氏总以为我不喝粥是因着怕苦,差人劝了我几次,殊不知爹爹从未在粥中放过蜜饯。
我一勺一勺咽下去,秘密全烂在肚子里,无人去说,早就苦惯了。
常钺见我躺着不动,眼神复又无奈起来,他叹出一口气,仰头将寒药喝下,俯下身来喂我。
褐色的药汁流入我的衣衫,我浑浑噩噩,舔湿了唇。
只听见常钺问我,“汝安,你可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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