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官与大老板_现代耽美_bl作者:什么也不想说
小村官与大老板第3节
“大薛,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挺倒霉啊,”王楚一边跟着薛文远做伸展运动一边说,“我来清水村半年都没你来这一礼拜经历的事情多。”
薛文远知道王楚在跟自己开玩笑,笑着捏了他的指尖一下:“你还把我当灾星了啊,我跟你说,我可是你们村的福星,你可要对我恭敬一点!”
早晨还有点凉,薛文远火一样的温度从指尖迅速蔓延到王楚的脸上,转而点燃了王楚的心。王楚被烫地发懵,想退缩又不想收回,看着薛文远发愣。王楚虽然还有些懵懂,但他知道,春天到了,自己怕是也抵不住春情萌动了。但对面这人是功成名就的大老板,而自己只是偏远小山村的一个村支书助理,他们在这里相遇,彼此珍惜,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等过些日子大老板走了,自己又怎么办呢?
“滴滴!”汽车的鸣笛打断了王楚的神游,王楚急忙收手站好,打量着这辆越野车:“大薛,这不是你的那辆车吗?”
薛文远走到王楚身边:“是啊,我给你带的福星到了。”
正说着,从车上副驾驶下来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瘦瘦高高,斯斯文文,模样不是很突出,但看着很舒服。这人看了薛文远一眼,向他微微点头,走到后座打开车门,又请下来俩人。这俩人一低一高,一胖一瘦,一中一洋。中的中等身材,像大多数中年男人,肚子微微突出,在发福和保持身材的两边艰难摇摆;洋的高高大大,金发碧眼,正宗的外国人长相。这俩人瞧见薛文远都是一副热情的样子,扑上来又搂又抱,汉语英语夹杂叽里咕噜说了半天。
王楚虽说是大学生,英语六级也早就考过了,但像大部分中国的学生们一样,王楚的英语重读写、轻听说,除了简单的“hallow”“hi”都不知道那个外国人在说啥,再加上根本不认识这几个人,在他们寒暄拥抱时,王楚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一旁的眼睛男发现了王楚的尴尬,主动走过来对王楚说道:“您好,我是薛董的助理杜宇,这几天薛董麻烦您照顾了。”
看着彬彬有礼的杜宇,王楚忽然感觉近在咫尺的薛文远走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自己踮起脚尖全力奔跑也不能望其项背。
“小楚!”薛文远转身拉住王楚,将他带到自己身边,介绍道,“这是我新认识的小朋友王楚,在清水村当村官。小楚,这是李冲,在省里工作,这是威廉,是我在国外的朋友。”
威廉哇了一声,笑着上前给了王楚一个大大的拥抱,对着王楚说了半天,王楚勉强分辨出“漂亮”“可爱”几个说是夸赞但王楚听了并不是很服气的词语,只能尴尬地笑笑。李冲也笑了起来:“老薛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我还以为你找地方闭门思过受苦受难去了,谁知道有美景有美人,你是享福来了啊,白让兄弟们替你担心了。”
薛文远锤了李冲一拳头:“别胡说八道,还有威廉,抱一下就可以了,搂这么紧干嘛呢!我可先说好,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入乡随俗,来了就说汉语,看到什么也别乱指点,知道吗!”
威廉不情不愿地放开王楚,用夹生的汉语抱怨:“薛,你的占有欲太强!我只是抱一下,你的宝贝这么可爱,应该享受被人追捧的待遇。”
“你的宝贝”这称呼太r_ou_麻也太过火,王楚蹭地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不,我俩,我,我跟薛老板没关系!”薛文远不满地瞪了威廉一眼,威廉无辜地耸了耸肩膀:“ok,我的宝贝,能带我去看看哪里要修路吗?”
“修路?”
李冲点点头:“老薛前几天火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命令我这周务必陪着威廉来这里,看看这里的情况,说是想在这儿修条路。我还说呢,吸血的资本家怎么舍得拔毛了,原来是一骑红尘换美人一笑啊!”
“啧,你们还说上瘾了是不是!”
李冲看薛文远认真了,才向王楚道歉:“抱歉抱歉,开玩笑习惯了,小王别放在心上。”
虽然不清楚李冲和威廉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李冲能在省里工作,肯定不是一般人,更何况人家是来为清水村谋福祉的,别说开玩笑了,就是开脑壳王楚也不会说什么:“没事,您二位来给清水村修路,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您想看什么,我带您去!”
看王楚兴高采烈的就差蹦起来,薛文远也忍不住开心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路修好,把庄园建成。按说自己也老大不小的了,早就过了为爱情疯狂的年纪,但在清水村,似乎一切都褪去,身份地位乃至年龄都归于初始,薛文远原本的深沉隐忍也变为冲动激情。但这只是跟薛文远之前相比而已,比起王楚,他更成熟,但也有更多的顾虑。
王楚跟郝大娘打过招呼之后,打包了一些干粮,和薛文远带着仨人去凤凰山打算出包的山地看了看。威廉作为国际友人,对清水村的一切都很新奇,走到哪里都会发出赞叹,让王楚这个导游感觉特别有面子,也就更加来劲,还带着他们去了薛文远都没去过的深林。
“我的天,这都是你的吗,薛!”威廉拿出手机对着路边的野花野草一通乱拍,期间还有野兔探头张望他们,又引得威廉一阵惊呼。薛文远对威廉也很无奈:“不是,我还没签合同呢。”
“这么美的地方!我看到这里,就仿佛看到了仙境!这里是j-i,ng灵的驻地,是神祇的家园,这里太美了!薛,如果你要把这里买下来,你一定要把这里的设计交给我!你甚至不需要支付我任何费用,只要在这里给我留一间专属的房间!”
“只要你能给我修条路,我就给你留间房,设计费照付,怎么样?”
“来的那条?”威廉夸张的抱住了头,“那可是个超级大工程啊,薛!”
本来听威廉一路赞扬,王楚以为承包这事儿十拿九稳了,没想到最后这路居然还是修不了,不禁有些泄气,可怜巴巴地看着薛文远。薛文远见威廉和王楚都瞪着眼睛看自己,威廉的搞怪更衬出王楚的可爱,忍不住又捏了王楚一把,对威廉说:“你要学会迂回,去城里的路不好修,可以换个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王楚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薛文远将手指比到嘴唇上“嘘”了一声:“明早让他们自己看。”
比手指是个很普通、很寻常的举动,但是自己的手指比到别的嘴唇上,还不让别人开玩笑,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李冲高冷地哼了一声,现在的年青人,他是看不懂了!
等从山上下来,天已经不早了,因为王楚提前告诉了郝大娘,几人回到村委,热乎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热情的贾支书也已经等在了大院里。贾支书听说村里来了几个薛文远的朋友,感觉肯定跟山地承包有关系,处理好庆大爷家的事便直接赶了过来等着。这几个人看着都客客气气地,但说话也好举止也好看着都大有来头,不像是一般人,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洋人。这还是贾支书在电视、手机之外第一次见到洋人,要不是当支书这么多年,多少也算见过点市面,贾支书都想抓着威廉研究研究。
威廉看什么什么新鲜,吃什么什么新奇,再加上李冲长袖善舞善于应酬,这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宾至如归,贾支书本来想捧捧客人们,让他们尽快签合同,结果自己和清水村被不着痕迹地夸上了天,贾支书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酒足饭饱,村民照例举到大院消食,自然也看到了在院子里闹腾的威廉。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外国人,忍不住好奇,或是偷偷打量,或是悄悄观望,让威廉有种被窥伺的感觉。王楚看了看,将躲在一边偷偷看的孩子们给叫了过来:“这是威廉,是大薛的朋友,从国外来的,你们学的英语就是威廉他们家的语言。”
威廉朝孩子们笑笑,很是配合地说了两句英语,孩子们一下炸了锅,纷纷绕在威廉身边问东问西。威廉性格阳光,也有耐心,很快就跟孩子们打成一片,村民们见状也慢慢围了过来,跟威廉搭话,双方都很新奇地试探,但最初的排斥与不舒适却渐渐消弭。
第14章第章
这么多人,村委大院压根住不下,再三商量后,王楚和威廉住进贾支书家,薛文远和李冲留在村委大院,杜宇则住到村长根叔家。在各自离开前,薛文远再三强调明早六点到村委集合,大家自然连连答应。
等众人散去,薛文远带着李冲回到村委宿舍,李冲很是嫌弃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正要在王楚的床上坐下,被薛文远一把拉起来:“你去睡我床上。”
李冲很是不屑地“切”了一声:“怎么,你还真跟那小孩儿搞上了?”
薛文远把新毛巾扔在了李冲脸上:“怎么说话呢!我这是欣赏知道吗。”
“诶呦呦,”李冲一脸嫌弃,“人就去别地儿住一晚上,那含情脉脉依依惜别的,不知道的以为你俩连体婴呢,分开就要死啊,你怎么不对我也这么欣赏呢。”
“你可先照照镜子吧,看看你那肚子,我可跟你说,你再不克制,就要往猪的方向发展了。”
“反正我有媳妇儿,她也不会不要我,变啥都无所谓。不过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底细,喜欢就喜欢呗,我们又不会笑话你。还是说,”李冲凑到了薛文远旁边,神秘兮兮地说,“你还是对那人念念不忘?”
薛文远白了李冲一眼,没有说话,看他表演。李冲以为自己说中了,长叹了口气:“怪不得你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你是真扶贫来了啊,你还真被他给触动了啊。是,跟他比,那小孩确实嫩点,不过嫩也有嫩的好处啊,至少不会坑你啊,一束玫瑰一直攥着你不嫌扎手啊!你也是个果决的人,怎么在感情上就走不出来呢?咱好歹朋友一场,劝你一句,最好的不是最适合的,赶紧放下吧。”
薛文远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你之前还劝我别怪他,今天怎么就转舵了?”
“我是帮理不帮亲啊!人家做的确实没错,但是物以类聚,咱们都是一丘之貉,从同伙的角度看,他确实是不仗义。要怪他怪不着,但你要还是想着他爱着他,那我只能说你自找苦吃了。但是王楚不一样,相貌上绝对不输,学历上虽然差点,也是个国内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也可以了;家世上俩人半斤八两,人小孩儿好歹家庭和睦父母和谐,虽然他的发展比不上那位,但是人各有志,比不了,更何况你也不在乎那个;性格上说,我这一天看着,小孩挺本分的,稍微有点傲气但是不凌人,而且分明可以留市里,来这里吃苦一待半年没退缩,可见这孩子宽和踏实,比起那过分偏激的玫瑰刺儿,那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薛文远没想到李冲将王楚底细都打听了这么清楚,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感动。他和李冲也是回国才认识的,他又不经常待在国内,跟李冲的交流并不是很多,不过脾气相投,偶尔帮个忙,没想到对方对自己的事情这么上心。薛文远拍了拍李冲的肩背:“我对他早就过去了,跟小楚,毕竟认识才一礼拜,不着急。我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你,你觉得凤凰山这块地方,究竟怎么样?”
李冲往椅子上一坐,往椅背上一靠,一副官僚派头:“你觉得呢?”
“我看清水村这地方基础设施也不是特别差,就是路这一条一直弄不好,导致村子发展不起来。听说上面下了政策要脱贫攻坚,我觉得路这一条,说不定能解决。”
李冲赞许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真是为美人一掷千金呢,原来还没被爱情冲昏头脑啊。老薛,我一直觉得你投资做的好是运气好,现在我更这么觉得了。我跟你说吧,清水县扶贫款不少,不过都用在了凤凰村上,没怎么管清水村。一来凤凰村条件好,容易出成绩;二来,留着清水村,他们每年都能跟上面申请扶贫款,每年都能吃政策。不过今年上面下了死命令,定了脱贫工作的最后期限,你这时候来,是给他们解了燃眉之急,你只要稳得住,好处大大的有。至于路这方面,你让王楚跟村里说说,弄个规划,再提个申请,我让人帮你看一看,应该没问题。不过村道政府只能补贴一部分,剩下的还是要村里自己筹,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捐钱,以此为条件让村里给你的土地承包再多点优惠。”
薛文远这才放了心,打发李冲洗漱睡觉,李冲低骂一声过河拆桥,不情不愿地拿着毛巾去洗澡。
第二天一早,薛文远起床洗漱,就看到早已等在院子里的杜宇。虽然天气转暖,但是清水村早上还是透着寒意,杜宇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穿着单薄的衬衣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感觉特别萧索。薛文远吃了一惊:“你穿这么少坐院子干嘛,到屋里坐会儿,顺便把李冲给叫起来。”
杜宇应了一声,起身又问了一句:“薛董,难道您以后就打算留在这里了吗?”
薛文远看了杜宇一眼:“留在这里难道不好吗?”
杜宇满含深意地看了看穿着背心裤衩叼着牙刷搭着毛巾的薛文远,没有说话,转身去叫还睡着的李冲。薛文远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心高气傲恃才傲物,自己不过是到乡村体验一下,还没没落呢,一个个都敢犯上了!
等李冲收拾齐整,王楚、威廉还有孩子们都陆续到了,贾笑见到王楚急忙向王楚报告:“小楚哥,我今天去叫大树,他不跟我来!”
王楚看了眼独自待着一旁默默不语的汉文,安抚道:“大树可能脚伤复发了,我今天去看看,我们就先走吧。”
其实对于莲婶和凤婶的事情,孩子们多多少少都听家里面提起过,如今大树没有来,汉文不同平时的沉默,都更加印证了这件事。好在有威廉这个大新鲜在,孩子们并没有过多地纠结在大树和汉文家的事情上,而是继续跟威廉问东问西,只有贾笑悄悄跑到王楚身边,踮着脚尖问:“小楚哥,大树妈真的是狐狸j-i,ng吗?”
王楚本来在看薛文远和李冲他们说笑,听到这话脸都沉了下来,看着贾笑一脸天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认为对孩子民主平等,但现在,他希望能学封建家长冷冷地说一句“你别管”。
眼见王楚变了脸色,薛文远走过来讯问:“怎么了?”贾笑虽然童言无忌,但是看王楚的反应就知道这事情不能乱说,跟薛文远摇了摇头又回到了同伴们中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看俩人的古怪反应,薛文远心里有了数:“是关于大树的?”
王楚叹着气点头:“看样子大家都知道了……就算去找大树,让他回来,孩子们心里都有了想法,还能像以前一样对他吗?更何况还有汉文……”
想到这事儿,薛文远都忍不住糟心,但是能怎么样呢?就是皇帝,都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跟何况这实打实的丑事,怎么能叫别人不议论呢?
到了凤凰小学,威廉又一次成为了受人追捧的大宝贝,大家热情地欢迎威廉,并希望威廉能够给孩子们上一节外语课。威廉本来就自来熟,有人哄着更加开心,当下就答应了下来。乡里的孩子们能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太少,薛文远也不忍心剥夺,留威廉一个人在这里又不放心,只好和累的气喘吁吁说什么都不肯再走的李冲、杜宇一起留下来,让王楚一个人回村。
在薛文远来这里以前,王楚都是一个人送孩子到学校,再一个人走回来,现在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居然有点不适应路途上的孤单了。不过相比这个,更让他不想面对的,是留在村子里的大树。
王楚处理完村委的事情后,硬着头皮来到了大叔家。莲婶照例抱着小白在小卖部看电视,除了眼神有些疲惫,没有丝毫昨天的狼狈迹象。莲婶似乎知道王楚为什么而来,规规矩矩地朝王楚笑了笑,指了一下小卖部里面的小门:“从这个门进去,左边屋就是。我早上也喊他来着,没用。”
王楚按莲婶的指示往屋里走,走到半路停了一下,又折回莲婶面前,沉默半晌,说:“莲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我不能质疑什么。但是有些事你做了开心,却给别人带去了加倍的痛苦,这些你可能不在乎,但是大树和小水是你的孩子,他们还那么小,我希望你好歹替他们想一想。”说完,王楚头也不回地走进小门里,留下莲婶站在原地发愣,连小白跑走了都不知道。
从小门进来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虽然砖墙看着有些陈旧,但是院子里摆满了绿植,看着生机盎然;院子四面都是房间,门左边那个门窗紧闭,合着的门帘上还贴着一个半透明的卡通人物画纸,看上去有些丑陋。
王楚敲了敲门,没人应。王楚又喊了几声“大树”,里面还是很安静。王楚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门居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小水从里面探出半个头,看了王楚一眼,又蹭蹭蹭地跑了回去。王楚思量再三,谨慎地推开门。
第15章第章
因为没拉开窗帘,屋里有些昏暗,里面有一套桌椅和一张大床,小水正光着屁股趴在散乱的床铺上不停摇晃包在大花棉被里的大树。看到王楚进来,小水赶紧也钻进被子里,露出个头来咯咯直笑。王楚走到床边坐下,又叫了大树几声,大树仿佛聋了瞎了,依然一动不动。
王楚没有办法,又不想这么放弃,便对偷偷蹭过来把玩自己手指的小水说:“小水,我跟你哥哥有话说,你能先去找妈妈吗?”小水聪明乖巧,闻言依依不舍放开王楚,从被子里爬起来光着身子就要往外面跑。王楚急忙把人抱住:“你还没穿衣服呢,别着凉!”小水又听话的抓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但是小水还小,凭借自己非但不能完成这一任务,反而把衣服卷成了一团,脖子和胳膊被扭在一起,怎么也穿不上了。王楚上去帮忙,但因为缺乏经验,一时间竟然没能把小水解救出来,小水见王楚居然也没有办法,心里更加着急,忍不住哇哇哭了起来。
小水一边哭一边挣扎,王楚也手足无措起来,正为难呢,旁边装睡的大树实在是忍不了了,猛然坐起身,一把把小水拖到自己身前,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弄好套在了小水身上,又给他穿好裤子和袜子,看着他趿拉着拖鞋跑出去,这才转头看了王楚一眼。
王楚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跟大树说,但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他在心里模拟了很多遍,打了很多草稿,可是看到大树通红的眼睛、狼狈的神态,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往床上爬了两步,一把将大树抱在了怀里。
昨天薛文远也是这么陪着大树,不过薛文远深沉可靠,让人安心,王楚热情赤诚,让人温暖。大树静静地让王楚抱了一会,才说:“小楚哥,如果你和大薛哥是我爸爸就好了。”王楚紧紧搂着大树,没有说话。
“小楚哥,”大树继续说,“我想出去打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从小水出生以后,村里的人就老是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看到我就捂着嘴笑,背着我偷偷说话。以前跟我一起玩的人也不跟我玩了,还老是骂我,骂我妈,我开始还不服气,跟他们打架,后来才知道,他们骂的对!我小时候恨不得掐死小水,每次去凤凰山玩,都想把他推进河里淹死,只要他死了,我就能回到以前。后来我知道了,这跟小水没关系,就算他死了,我妈干的那些事还是在那儿,他们还是要说我,而且他们怎么说的我,以后也会说小水,甚至更厉害、更难听。我可以原谅小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俩,有她这样一个妈?不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吗,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替她遭罪,她自己逍遥呢?他们为什么要因为她欺负我们俩呢?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是因为我上辈子做了坏事,这辈子才遭了报应吗?”
这些问题,王楚一个都回答不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着太多不公平,说的万物平等,总有吃和被吃的;说是人人平等,总有富和贫穷的。有的人生而聪慧,有的人生而愚笨;有的人生而富贵,有的人生而贫贱。聪慧和贫贱的还能一搏,愚笨而贫贱的难道就活应该受苦吗?但他就算不该,又能找谁呢?大树和小水不过是两个孩子,他们不是自己选择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是自己选择投到这个家里,就因为有这么一个母亲,就活该受罪吗?但是他们无辜,被他们母亲破坏家庭、被拿走财物去供养他们母亲的那些女人、那些孩子,岂不是更无辜,他们的委屈又要怎么倾诉呢?
王楚摸了摸大树的头:“我家在东海市,四五线的小城市,大家庸庸碌碌,生活很平淡,我爸妈一直希望我能去大城市发展,给后代一个更好的环境。后来我去了平都读书,见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那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你能想象吗,一串葡萄上百元,一只大虾上千元,一个皮包上万元。我们村几辈人心心念念的路,也就是人家一个车轮的费用而已。我当时有一个同学,家里是平都本地人,比较富裕,他带我去参加他们朋友的聚会,真的是香车宝马,美女如云。所有餐饮都是自助,有各种蛋糕冰淇淋,还有海鲜牛排,全球美食都能见到,你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想拿多少就能拿多少。不想吃东西也没关系,那里还有乐队演奏,你可以跟着乐队跳舞,也可以安静聆听。如果想要娱乐,还可以到楼上打台球,觉得热,可以到院子里的泳池游泳。那里的院子挂满了灯,灯红酒绿,夜如白昼;那里的人穿金戴银,彻夜狂欢。”
“大树,”王楚叫了声听得入迷的大树,看着大树的眼睛说,“这个世界特别特别大,清水村与之相比特别特别小。我不能让村里面的人不再议论你们家的事情,我也知道无论我怎么说你也不可能做到真的不在意这些话,但我希望你知道,等着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如果你被别人的闲言碎语捆绑,你就可能错失这些快乐。你说你想去打工,我觉得挺好的,但是你现在还太小,还什么都不会,就算出去也走不远,只能呆在县城,那里也不会有地方要你。不如你努力学习,考上县里的初中,那里离清水村十万八千里,你去了那儿,就不用再顾忌他们的话。以后你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彻底摆脱他们。”
大树一听就泄了气:“小楚哥你别骗我了,我考不上。”
王楚轻轻笑了起来:“事在人为,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更何况,如果你努力学习的话,就可以暂时不用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这句话说到了大树心坎里。他今天没有上学,赖在家里谁都不想见,但是越什么都不干,心里就越乱。他忍不住猜想老师会怎么看他,大家会怎么议论他,越想越严重,越想越可怕。不过仔细想想,他都被人说了好几年了,再多加一条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在的时候他们反而不敢怎么议论呢。
大树从王楚怀里支起身子:“小楚哥,谢谢你和大薛哥,我明天就去上学。”王楚这才松了口气,又跟大树说了会儿话才出去。
出门的时候又经过小卖部,莲婶跟一个来买东西的村民说说笑笑,看到王楚出来,莲婶罕见地有些不自然,敛了笑意,村民也跟王楚点了个头后急忙走了。王楚没再跟莲婶说话,只是看着在门外跟小白玩的小水,心里觉得有些悲哀。只希望大树这个哥哥快点成长,能给小水遮一点风雨。
现在已经快中午,但王楚并不觉得饿,也就没有回村委,而是去了庆大爷家。大树家的小卖部在外村内侧,庆大爷家在内村外侧,两家相隔不远,走了几分钟也就到了。庆大爷家门大开,远远就能看到院子里的白幡、黑棚,还有院子中央的棺材。王楚胆子有点小,在棺材前深深鞠了一躬,却怎么也不敢看里面的人,远远绕着棺材走进屋里。
庆大爷没有子女,今天既不是入殓也不是出殡,并没有什么亲友来门上吊唁,堂屋里冷冷清清,除了庆大爷的照片和一片片的白布、一摞摞的奠仪,只有一个坐在角落身着孝衣的身影。
王楚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叫了声:“二泉?”
那人抬起头,王楚吃了一惊:“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啥认错人了,我就是贾二泉,就是剪了个头发而已。”那人说道。
王楚又盯着那个人上下打量很久,板寸头,一字眉,丹凤眼,悬胆鼻,远英俊,但也算个挺拔j-i,ng神的少年,跟之前的杀马特青年简直判若两人,只有那张嘴让王楚有点熟悉的样子。
“还真是你啊。”王楚不禁感慨。
贾二泉翻了个白眼:“大中午的,你来这儿干嘛。”
“我来看看你和庆大爷……”
贾二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起身拿了个盆摆在屋子中间开始烧纸,一边烧还一边喊王楚:“愣着干嘛,过来给大爷烧纸啊。”
王楚急忙答应,蹲在火盆旁边学着贾二泉往里面扔纸钱。贾二泉看王楚一双长腿抵住肩膀,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便把自己的蒲团给他扔了过去:“跪上面吧。”王楚依言跪下,看着贾二泉问:“那你呢?”贾二泉没有回答,直接跪在了王楚旁边。王楚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这么跟贾二泉并排跪在庆大爷灵前祭奠。
王楚懵懵懂懂地一跪就是一小时,纸早就烧完了他都没起来。他偷偷瞥了好几眼贾二泉,但是贾二泉跪的板板正正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王楚心里隐约觉得贾二泉是在怪自己没有把老人救回来,也不敢说话,只好老老实实陪着,后面实在是受不了了,忍不住想动弹,贾二泉转头看他一眼,他又急忙跪好。
贾二泉又拿了一叠纸钱,分给王楚一起烧,等火焰熄灭,贾二泉才缓缓站起来:“起来吧。”
王楚跪着没动。
“起来啊,你要给大爷守灵?”
王楚这才抬头,眼里都是委屈:“腿麻了,动不了了……”
第16章第章
贾二泉俯下身,一手抓住王楚的胳膊,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一手揽住王楚的腰,用力把他给架了起来,挪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着,将王楚的腿架在自己大腿上,卷起王楚的裤腿。贾二泉常年跑山上狩猎,风吹日晒的,本来就不白的人一身黄皮早就给晒成了古铜,托着王楚的腿,更衬得王楚腿嫩,白花花晃得人眼疼。
贾二泉看了一眼,又把王楚的裤腿给拉了下来。王楚也想看看自己的膝盖,对贾二泉的行为不明所以,又自己去掀,被贾二泉一把打开。
“我看看我的膝盖青了没有!”
“看什么看,怎么这么娇气,是不是个男的!”
王楚气的脸颊都鼓了,瞪着圆眼看贾二泉,想想院子里的庆大爷,最终还是没骂人,自己把腿从贾二泉的腿上搬下来,扶着桌子就要起来。看他吭哧吭哧费劲儿的样子,贾二泉萌得一塌糊涂,心里暗笑,面上还是一脸嫌弃:“你干嘛呢!”
不好跟贾二泉生气,王楚只好跟自己较劲,咬着牙蹦出几个字:“回村委!”
贾二泉怎么能让他这么回去呢,自己跪这两天习惯了,王楚跪了这么久,膝盖肯定受了损伤,从自己家到村委大院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就这么让他挪回去,也有点可怜了。贾二泉很想把王楚送回去,但自己还要为庆大爷守灵,实在不好离开。纠结再三,贾二泉对王楚说:“薛文远呢,让他来接你。”
王楚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感觉这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去凤凰村了,要等放学才回来。”
“你手机呢,给他打电话!”
王楚当然不肯:“让他回来干嘛,他那儿还有人呢,他在那儿晚上正好把孩子们接回来。不就是腿麻吗,走两步就好了,我才没那么娇气!”说着王楚就要往门外走。贾二泉拦腰将人抱了回来,往椅子上一按,伸手去摸王楚的手机,王楚本来就行动不便,被他这么一抱更是吃了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让他得手。
贾二泉扒拉了半天,发现王楚这手机比自己那一两百的智能机智能多了,半天解不开锁,只好问:“密码多少?”
王楚斜了贾二泉一眼,报了一串数字。他并不想麻烦薛文远,毕竟凤凰小学那么远,还有客人需要招待,他又没什么事,就算真的腿瘸了,这几步路爬都爬的回去,但在心里的一个角落,就是藏着一个想法,想知道薛文远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贾二泉一打通电话,王楚就后悔了。薛文远一直夸自己能吃苦能坚持,现在就这么一点点伤就不愿意动弹非等人家大老远来接,也未免太有点无能了,跟啥也干不了只能等人来拯救的旧时代公主似的,这不是太惹人讨厌了吗!
“我是贾二泉。你别管!他在我这儿,腿麻了走不了路……”
腿麻了走不了路,这是豌豆公主吗!王楚急忙大喊:“大薛我没事,你别听他的!不用过来!呜呜呜!”贾二泉听王楚说得心烦,一把给他把嘴捂上了。贾二泉干木工活,手上力气大,单手箍住王楚的嘴巴,王楚两只手都扒拉不下来,贾二泉无视王楚的挣扎,等挂了电话才把手松开。王楚一下午身为男性的尊严多次受到严重伤害,都要内伤了,往地上呸了两口,双手抱住肚子骂道:“贾二泉你够了!你手上都是纸灰!全抹我嘴里了!”
贾二泉把手背到身后,手指悄悄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王楚脸颊的滑腻:“他一会儿过来,你等着吧。”
王楚歪着头瞧他:“真的?”说的是问句,嘴角却挑了老高,一双眼都闪满了星光。贾二泉越看越心塞,冷冷回答:“都这么说了人家还意思不来吗。人家是大老板,你就一个穷山沟的小村官,心里有点数。”
王楚一听就急了,也顾不得腿疼胃疼,拉住贾二泉就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你不要乱说!”
看王楚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贾二泉心里更凉,但之前王楚就有胃疼病,贾二泉看他刚刚捂着肚子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也不愿意让他心急,一边出门一边说:“说人家看不上不想跟你当朋友呗,还能有啥。你在这儿坐着别乱动,好好等你的大薛。”
王楚这才松了口气,也没管贾二泉到隔壁屋子干嘛,一边抱着肚子一边拿出手机玩了起来。打完两局游戏,王楚把手机放在了一边。胃里一揪一揪,好像装了个孙悟空,就是玩游戏都无法转移注意力。真后悔中午没有吃饭,王楚心想。正悔不当初呢,门口又传来脚步声,王楚一看,贾二泉端着碗走了进来,王楚不愿意在贾二泉面前示弱,强撑起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却不知人家早就看穿了他的伎俩。
贾二泉把碗筷往王楚面前一举:“吃吧。”
王楚看了一眼,白糊糊的一碗,看着不太好吃,但是热气腾腾,一股米香扑面而来。
“你吃了吗?”
“我们村里人中午不怎么吃东西,你快吃吧,别废话。”
王楚没再推辞,乖乖接过碗吃了起来。这碗东西下去,胃里得到了安抚,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对不起。”
王楚一愣,抬头看向贾二泉。贾二泉不自然地别过头:“那天我不是想骂你,太着急了……你做了很多,我替庆大爷谢谢你。”
王楚抱住碗,盯着里面的白米,不住回想当时的场景,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你骂的没错,当时我确实什么没帮上什么忙,如果我懂得再多一点,可能也不是今天这个结果……”
贾二泉没有说话,轻轻抱住了他。这是贾二泉第一次这么平和地跟王楚接触,灰烬的味道、木屑的味道、米香的味道和洗衣粉清新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格格不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大薛!”王楚闻声急忙推开贾二泉,往门口一看,果然是薛文远。薛文远一来就看到贾二泉搂着王楚不放,本来还有点生气,但看到王楚脸上黑乎乎的,手里还捧着个碗,跟个小要饭似的,心中的妒火立即被王楚眼中的清水浇灭,还被软化成一滩。
薛文远上来把王楚手里的碗放到一边,掏出手帕给他擦脸:“你这是怎么弄的,腿也瘸了,脸也花了。”
王楚抬着头在薛文远的的擦脸攻击下努力张嘴:“给庆大爷烧纸来着,跪的时间太久了……你怎么过来了,威廉他们和孩子们呢?”
“我跟李冲先回来了,杜宇威廉等孩子们放学了跟他们一起回来,杜宇办事牢靠,不用担心。”
贾二泉看他俩腻腻歪歪实在糟心,转身去木架上拿了那个四十层的鬼工球递给了薛文远:“庆大爷的事情谢谢你,这个鬼工球就送给你了。”见薛文远没接,贾二泉继续说,“放心,医药费我也会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