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便听身边两个丫头小声嬉笑着走来,一个红衣翠环,小声道,“小王爷怎地又要冰敷。”
另一个紫衫丫头捧着冰毛巾道,“上回肿眼睛,这回肿脸,我看咱们夏府,就快有王妃要咱们伺候了。”
红衣丫头奇道,“这话怎么说。”
紫衫丫头笑道,“在这地府,谁不知小王爷身份高贵,若不是个恼羞成怒的姑娘,怎地敢打龙皇殿下的幺弟。”
红衣丫头又问,“你怎知是恼羞成怒。“
紫衫丫头悄声对她耳语道,“我若这样……这样……再这样……”
夏清书竖起耳朵,也没听清紫衫丫头要哪样,便听红衣丫头羞得急道,“莫要说了,再说我就打………哦——我明白了。”
“嘻嘻嘻。”
“嘿嘿嘿。”
“原来如此。”
“小王爷耍流氓了哦。”
夏清书一头雾水,心说谁耍流氓了呀?
紫衫丫头捧着毛巾走上前,发现夏清书一动不动地倚着,扇子遮在头上,便又退了一步。对那丫头轻声道。
“咦,小王爷似是睡了。”
“那咱们便在这儿候着罢。”
于是两丫头就捧着毛巾提着装满冰块的桶在贵妃榻左右杵着,待夏清书一醒便来侍候,夏清书只好继续装睡,按着寒冰玉佩的手也不动,不一会儿干脆打起轻鼾。心里却道,怎地我被那丫头打了,夏府就要有王妃了,真是莫名奇妙。
过了会儿,夏清书真有些昏昏欲睡之时,紫衫丫头又轻声道,“冰要化了,咱们去换一桶。”
但闻悉索声响,衣袖擦裙,那红衣丫头突然咦道,“姐姐,你果然对东乡那鬼书生念念不忘。”
紫衫丫头道,“休得胡说。”
红衣丫头道,“你嘴硬吧,你那宝贝荷包绣了杜鹃花,我都看见了,那书生死前最爱杜鹃花,你什么花不绣,偏绣杜鹃花儿。”
紫衫丫头嗔道,“那小王爷寒冰玉上还雕了只小猪呐。”
夏清书闻言一哆嗦,忽地直挺挺坐下来,两个丫头吓了一跳,就见他跳起来,扇子落在榻上也不理,直直就往外走。
“小王爷。”“小王爷。”
“没事。”夏清书将寒冰玉佩往怀中一收,便匆匆道,“我再去趟茅厕。”
留下两个丫头站在院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单在黄泉这会儿功夫,宛府人间便已过了数天。
赵小春午睡正香,忽地闻到一阵熟悉的淡香味儿,眯起眼睛,见夏清书站在床边,便翻了个身,迷糊道,“讨厌……又梦见了……”便又睡死过去,果然又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小母猪,被夏清书倒提着要给重凌炖了下酒。
夏清书轻轻坐在她床边,看她睡颜许久,心说,丫头,你经常梦见我么?
不知怎地,心情大好,便提起毛笔,在赵小春白嫩嫩的手背上画了只乌龟。
他头发甚长,平日里十分随意,不像重凌那般一丝不苟全髻在冠里,这弯腰一低头,一把头发就从肩头垂下来,落在赵小春另一只手上,赵小春两只手背都痒,只觉得身上压了个黑影儿,又梦到宛府二月二开饭,朦胧间睁开眼,看到夏清书红肿的脸,便拉下来,张嘴就咬。
夏清书见她半醒,正欲收了笔躲开,却被赵小春捧住了脸往下拉,嘴角碰到了两片温软,顿时呆了,接着一痛,竟然赵小春张口咬了上来,夏清书慌忙推开她,心说上次摸了下就被打成这般,这回还不得拆了他的骨头,就退了几步,慌忙逃出去了。
待夏清书逃走,赵小春竟然伸了个懒腰又睡了,梦里还砸吧咂吧嘴,嘟囔着,“这猪头肉……就是淡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节奏慢,无任何勾心斗角,平淡温馨,希望大家读着开心。
☆、欢喜第七章(完)
没过多久,宛府厨房走水,锅碗瓢盆山珍海味都烧成了一片黑物,赵小春惊醒,抬头见夏清书就提着一块熏肉,慢慢渡着步,推门进来,再反手把门关上。
“丫头,睡醒啦。瞧你面色红润,宛府伙食不错啊。”
赵小春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做梦,便迅速沉下脸,不搭理他,推开窗子张望,看看是发生什么事了。夏清书趁机拉过一张椅子,往门口一堵,随后一掀衣摆,优雅地坐了上去。
“丫头,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夏清书顿了顿,道,“你是不是总梦见我。”
赵小春关上窗子挡住烟,回过头来,心说最近确实总做跟他有关的恶梦,于是又点点头。
“嗯。”
夏清书又道,“是不是留着我的东西,每日都拿出来看上一看。”
赵小春想,她早起睡前都要拿出那扇子练写名字么,于是便道,“嗯,一天看两次。”
夏清书一喜,换了个姿势道,“是不是一见到我,就很想接触我。”
赵小春立即道,“嗯。”心说可不是么,一见到你就想咬死你,几次做梦都咬醒了。
夏清书略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红肿的脸更加红了,绕着椅子走了好几圈,才道。
“你果然……果然对我……”
赵小春心想,恨得牙痒痒么?便不待他说完,就点头道,“没错!”
夏清书惊了,心说这丫头果真对我有了情谊了。
他自龙蛋中破了壳,便顽皮捣蛋,终于闹得龙皇头疼,将他一脚踢到地府去闹黄泉,夏清书闲来无事没少撮合别人,却从没将这种事儿往自个儿身上牵扯过,何况这丫头不是别人,这丫头是赵小春,重凌说过,黄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动赵小春。
夏清书生性顽劣,闲来无事就去重华殿偷阅生死薄,偶然发现一人的记录只有短短半页,轮回九世,世世清贫,而九世之前却是一片空白,要知天地万物皆有六道,自有六道便有轮回,就算大罗神仙历劫,生死薄也要写得清楚明白,从何处来,又回了何处去,所以夏清书从未遇见过生死薄空白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于是厚着脸皮拿了本子,锲而不舍地缠问了重凌一个月,重凌终不肯道明缘由,只说这人他恨之入骨,见了便生厌,而且不久之后这一世就会死,魂魄下地府轮回,一定不能出岔子。
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出了岔子,这人踢翻了孟婆的汤锅,从此就在地府赖了下来。
夏清书思及至此,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心说她喜欢我,我不动她,若她来动我,该如何是好呢,之前她还算循规蹈矩,最近几次相见,却总是一副要扑上来的模样,唉……总之先保持距离。
于是便道,“丫头,你要听我的话。离我远些。”
赵小春真是觉得莫名奇妙,心说我巴不得哩,就往门口走去,要去厨房吃饭。
夏清书正好站在门口,见她阴着脸走近,便退了一步,急道,“丫头,你听不听话!”
赵小春眉一皱,哼道,“咦,我现在有饭有肉,凭什么听你的。”
夏清书摇了摇手中那块熏肉,叹了口气道,“我放火烧了厨房……不过你放心,还有一块肉可以吃。”
赵小春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默了半天后,终于抬起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小王爷放心,你要小春做什么,小春什么都听你的。”
夏清书打了个哆嗦,又打了个哆嗦,将肉收起,强作镇定地点点头,清咳一声道,“在宛府这些天,宛陶的事儿查清楚了么。”
赵小春道,“有些眉目了,这宛府十三岁的小公子就是宛陶,他哥哥叫宛子妻,嫂嫂叫杜红烟,我瞧了这几日,这宛陶小公子生得俊秀,读书读得也好,反倒是他嫂嫂,很不对劲。”
于是就将她如何借四宝团子进了宛府的事情讲了。
“后来他吃得香甜,就亲自端给他的父亲和嫂嫂吃,谁知道他嫂嫂一见到那团子,当即就尖叫着将盘子推开,连菜带碗扣了宛陶一身。”
夏清书越听越奇,十分兴趣道,“这宛陶前世也许是个穷苦之人,记得野菜团子不足为奇。这杜红烟又为何会晕倒呢。”
赵小春道,“我也觉得怪,就又打听了些事儿,这宛陶喜欢在院子中画画,有一次春暖花开,他就趴在桌上,描些个花啊鸟啊,正巧让杜红烟路过见了,据说当时她转身就跑了,还差点撞上侍候笔墨的丫头。还有一次,宛陶五六岁,在夜市买了个燕子风筝,回家就央着他哥哥放上去玩一会儿,杜红烟坐在一边看着,脸白的要死,后来不知怎地就大病了一场,还有……”
赵小春道,“……再之后杜红烟几乎闭门不出,听到宛陶的名字都发抖。”
4月16日更——————————————————————————————————
最后赵小春一拍板儿,“所以我说,这杜红烟一定有鬼。”
夏清书听完后点点头,站起来道,“丫头,知道为什么吃肉的总是我么。”
赵小春摇摇头,说,“不知道。”
夏清书道,“因为你笨,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所以你得听我的。走罢,跟我去会会那宛陶。”
赵小春冲过去拦住他,急道,“该找的人是杜红烟啊。”
夏清书道,“岩罄告诉你来找谁?”
赵小春道,“宛陶啊。”
夏清书道,“就是么,所以说你笨。走罢。”
赵小春彻底懵了,她抬头凝视着夏清书的胸口,那唯一的肉还温着,被纸包的好好的,香气四溢,于是赵小春又吸了吸鼻子,终于努力地将夏清书整个人,都看成了一块熏肉,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他走了。
今日阳光明媚,草木宜人,宛陶本应在院中画画,谁知厨房走水,丫头仆子都赶去救火,黑烟飘了半个宛府,呛得他头晕脑胀,只好回到书房,将门窗关紧,坐在桌前一个人读书。
才翻了几页,就见一个满身翠绿的丫头跟一位清俊肿面的白衣少年推门进来,宛陶立即站起,他从未见过这两人,何况那白衣少年进来之时,还反身将门扣上了。
白衣少年关好门,就转头问那绿衣丫头道,“汤呢。”
那绿衣丫头忙从袖中翻出瓶子道,“这儿呢。”
宛陶细听外面人声嘈杂,依旧乱成一团,现在门窗又都关了锁了,若是呼救,定不会给人听到。
他哥哥宛子妻在朝中的关系不太好,他平日也有所耳闻,这会儿便以为夏清书和赵小春是朝廷派来的细作,想要趁乱挟持。于是便故作镇定,暗地里却悄悄握住腰间暗藏的匕首道。
“你们是什么人。”
夏清书展开折扇,望了一脸不安的宛陶一眼,对赵小春道,“把汤放他桌上,不肯喝的就灌吧。”
赵小春猛然回忆起那日,夏清书也是这样,不平不淡地说了这句话。之后她便同岩罄闹得奈何桥大乱,这宛陶便是那时趁乱降世的。
她这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宛陶,瞧他果真生得清秀美貌,想她赵小春十三岁时,还漫山遍野挖野菜,爬树打闹丢石子儿,下河淌水摸泥鳅,这宛陶若是照常,也应是个活泼可爱的少年,此刻却幼眉紧锁,一脸的老城。
赵小春不禁有些难受,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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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年没回来,感觉这里变冷漠多了,有些伤心。
☆、欢喜第八章(完)
“是你?”宛陶也看了赵小春一会,突然一怔,“你,你是那日在桥上大闹的丫头。”
“既然你认得这丫头,那就我也不用再浪费唇舌。”夏清书说着朝赵小春扬扬下巴,赵小春横了他一眼,才将瓶子拿起,递到宛陶面前。
夏清书道,“这里装的是孟婆汤,躲得过初一,也躲不开十五,你以为趁乱转世,地府的人就不能追来么。”
宛陶咬了咬唇,突然伸手就接,赵小春却吓得手一缩。
她想起了当时的岩罄。
夏清书也心有余悸道,“宛陶,你答应得太痛快。”
于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宛陶默了一阵,干脆松开匕首,大咧咧在桌后坐了下来,垂着八斤重的眼皮对着赵小春,懒洋洋道,“那你喂我?”
赵小春大怒,吼道,“姑奶奶怕你摔?!”于是就将瓶子往他手里一塞,
宛陶拾起瓶子,打开闻了闻,他果真没同岩罄那般突然摔了。
他只是手不小心一斜歪,一瓶汤全洒在了地上。
宛陶将瓶子还给赵小春,挑了挑眉,“对不住,手滑了一下,这瓶洒光了,还有么?”
赵小春将瓶子捏得直响,犹豫着要不要撸胳膊上去揍他。
夏清书啧了一声,道,“你不肯喝不要紧,这瓶没了,地府还有一锅,丫头,咱们回去罢,你也学聪明些。”
“嗯。”赵小春点头,转身对宛陶一挥小手帕,“我背一锅再上来,等我啊。”
宛陶突然站起,愤怒地将桌上一扫而落,“我不喝!我要让她记得我!一辈子记得我!”
纸笔书画稀里哗啦砸一地,赵小春吓一跳,“她?”
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杜烟红?”
夏清书将扇子展开又合上,合上又展开,这时便往手心中一拍,“你是杜烟红什么人。”
“我……我是她的什么人……”
宛陶失了魂一样,跌坐在地上,“连我自己都想知道……”
“她还记得我们一起吃四宝团子,一起放过美人风筝……”宛陶抬手挡住眼睛,“她说过不嫌我穷,要跟我走,她说要在那里等我,就在那棵槐树旁。”
她说,她说,于是,他等。
等到日落西山,等到月上枝头,等到乌云密布,等到大雨倾盆。等到雨过天晴,等到里烈日炎炎,他在树下等了三天三夜,直到筋疲力尽,伤了风寒,靠着那颗树,等到睁不开眼睛,等到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杜烟红失约了。
奈何桥上,他想,他得回去,也许她已经去了,正在树下摇他,让他醒过来。
老天像是知道他的心愿似的,赵小春一脚踹翻了汤锅,他被鬼魂推搡着,挤到桥头,一咬牙,便推开鬼差冲了过去。
他果真醒了。
投了胎转了世,又见到了杜烟红。
她抱起他,拿着拨浪鼓摇晃,逗着他玩儿,逗他笑,他却哇地一声哭了。
杜烟红没去槐树下找他,她嫁给了宛子妻。
他开始后悔了,他后悔没喝那碗汤,没有忘了她,杜烟红是他哥哥的妻子,每日都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每天她都来找他玩儿,给他带好吃的糕点,给他讲很多故事,讲她的家乡,有一座很美的山,山上有槐树,还有狐狸,狐狸饿了,就去偷农户家的鸡。
但是,她的故事里,没有他。
所以。
“我要让她想起我,记得我,既然我忘不了她,就不许她忘了我。”
宛陶嗓子有些堵,过了一会儿,他揉了揉眼睛,从容爬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你们回去罢。”
赵小春说,“那你为何又不肯喝了,你不是想忘了她么。”
宛陶红着眼睛看她,冷冷道,“哼。你懂什么。”
赵小春问夏清书,“你懂么。”
夏清书瞪大眼睛,“你不懂么?你方才不是还说,你对我……”
赵小春道,“什么?”
夏清书张了张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面上突然一阵白,伸手就将怀中香喷喷的熏肉掏出来,手心冒出一把鬼火,呼啦一下就烧焦了。
赵小春心疼道,“我的肉啊!!!你!你这是干什么!”
夏清书道,“你就知道肉!”
赵小春回嘴,“难道还知道你?”
夏清书突然猛地站起来,他好像生气了,看了赵小春一阵,突然就转身消失了,留下赵小春莫名其妙地站着,一肚子闷气。
4月19日更————————————————————————————
夏清书脸色极臭地回到了地府,正是深夜,月色红的似血。阴冷的寒气弥漫整条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