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飞蓬才逃出去没多久,便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籣抖,并且明白了重楼的算计:“当真好算计,不愧是他。”
“这样的地方换了神界,是绝对除了孤僻性子的天级九重,不会有谁愿意住的。”指尖捏的泛白,飞蓬喃喃自语:“放在魔界,应该也差不多吧?没到地级,谁受得住?总之,来往的任何一个魔,都能瞧出本将是什么处境。”
太子长琴还在被籣封禁,自然什么都回答不了。
神将垂下眸子,看着身上珍贵暖和的狐裘,瞥过jing间、手腕、耳后怎么也掩饰不住的wěn痕、ya印,感受着这三十年自己在沐浴时,无论如何cuo擦清洗,都还是染上的独属于魔尊的浓重魔力气息,蓝眸中闪过刻骨的屈辱和恨意。
这些负籣面情绪飞快闪过之后,湛蓝的瞳眸又沉寂下来。鹅毛大雪之中,飞蓬找了一个洞籣穴躲雪,并未引动灵力。这里的金属性魔灵力,他引动起来不顺手,若引起过往魔族注目,只会更不安全。
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之后,飞蓬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在门口封禁上改的那一笔,作用是不让重楼隔着远距离发觉。
但重楼处理风籣波的速度,料想不会慢,最多一两天就会回来。他一贯是以空间法术进入,立即就会发现自己不见了。
如果重楼没在自己身上留下什么后手,那以他的速度一旦亲自追捕,这等冰天雪地,身上封禁未解籣开,体力有限还抱着琴和一布袋瓶子,自己顶天只能拖延三日,就会被抓回去。
可是,以重楼的心计会不留后手,防范自己逃出来吗?
飞蓬无声叹了口气,理智的告诉自己不要抱有奢望。当以重楼留下后手为准,那逃出来已有大半天还多的自己,目前还能自籣由的时光,也就唯有一天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逃离的这一天里,自己能做些什么?飞蓬深深的思忖着,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到了面前,凤来琴和一堆瓶子放在一起。
他忽然笑了一声,眉宇间尽是温柔和释然。
整整三十年研究,自己在封禁推算上,还是没有多少头绪,便意味着自己极难把握住这唯一的生机——解籣开封印,以本身灵力和先天生灵境界,强行撕籣开魔界界膜逃走。
既如此,这一线搏命之机与其用于自己,不如先赐予大家。
虽然在这有法则的魔界,强行施展轮回秘法送敌对种籣族魂魄入轮回,自己全身血脉蕴含的灵力、凤来琴全力发挥不问己身反噬能引动的灵力,确实是少了,大概只够种下神印保护魂魄、日后觉籣醒记忆。
可有些时候行籣事上也可以灵活一点儿,便如天青曾经笑言,鬼界一贯钓籣鱼执籣法,愿者上钩。
若是外出溜达,有魔族天级胆敢对自己不轨,自己为自保自然得动手杀了他们。若是更不巧,碰见的魔族身上,恰好缭绕着来自神族族人的怨气,而非战场上自然而然的血气,那自己便更该拔剑斩之,让死难族人瞑目。
与此同时,还能将魔族死去时逸散的魔力转为灵力,这是废物利籣用。飞蓬站起身来,以凤来琴艰难引动灵力,设下一个保护阵法,便脱籣下了狐裘,转身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希望以此方式得到的灵力,最后能让自己达成目的吧。
但是,让飞蓬没有想的是,过了一天的时间,可重楼还是没有出现。
不过,在此期间,神将也亲身籣体会到了魔界的乱。这深雪域如此荒僻的地方,一天之内,他就杀了好几个图谋不轨的天级。
第一波,便是五个,他们从飞蓬暴籣露在外的痕迹里,看出了飞蓬处境。
但本身实力有限,判断不出在这个神族身上留下这等魔气的同族,是何等境界的高手。自然就自恃实力不弱、三五成群,围着飞蓬意欲乐呵一番,事后或灭籣口或掳走,也不怕被人追来。
飞蓬本就心里对最近发生之事有心结,又被人如此污籣言籣秽籣语,当即大怒,拔剑绣了一地雪地红梅,就连魂魄都给搅碎了。
再之后,则是一个神族怨气较重、看他的眼神色籣眯籣眯的天级九重。他倒是乖觉,觉得在飞蓬身上留下魔气的那位,光看气息就不好对付,意欲卖个人情,擒下飞蓬这个脱逃的禁luan扭送回去。然后,自然也没了性命。
可是,以飞蓬现在被籣封禁的情况,用凤来琴引动灵力配合音攻,对付天级九重算得上相当费劲。事后,有不远处的魔族闻风而来,飞蓬只能暂时退避。当然,他终究还是布置了一个后手,一个只针对重楼的后手。
但由于属性不同却强行大幅度使用灵力,飞蓬遭到了不小的反噬。他只得快速用凤来琴收起逸散的魔力,立即回到原先的山洞里调息。
坐回篝火前,飞蓬一边转化魔力为灵气,一边在发呆,白天的对话又印入耳中。
“这么浓厚的魔气,看来你背后那位是个底蕴极高的同族。不过,我就想不通了,你长得这么好,看衣饰也不像不受宠的,又何必这等冰天雪地逃出来呢?我送你回去,也讨个人情好了。”
那个魔自顾自说着,半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完全将自己视为他人附庸,是一件物品,不是活生生的人。
从诞生起至今二十万年,何时有人如此轻蔑的对待过自己?神将抱紧了凤来琴,眼角隐隐泛红,嘴唇抿得死紧,心里的恨意更深了一层。
明明天寒地冻,他却对地上那件精致狐裘视若无睹,就连身上原本丝质上佳、无比舒适的亵衣亵裤,此刻都被丢在一块。换上了从魔将手里抢来的空间戒指里,普普通通的崭新戎装,即使那既不舒服,也不保暖。
正在这时,外头的防护阵忽然有响动,他立即警惕的抢过布袋背在身后,手指扣紧了琴弦。应该不是魔尊,不然该是空间法术直接发动,将自己瞬间制住。
“打扰了,天色已晚,离城镇太远,在下二人途经此地,见君所布阵法极老道,有迷惑魔兽、静寂隐蔽功效,故想借住一二。”清冷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愿以深雪花二十朵为资,已放入阵内。若君愿意,便请收下。”
深雪花二十朵。飞蓬眸子闪了闪,虽然在往日的自己和重楼眼里,深雪花也就是味道好,可此花之珍贵还在于滋补身籣体、恢复灵力。
这等灵气匮乏之地,此人提出这等交换,还先把东西给出,无疑相当有诚意了。正好,自己白日动手,虽引动的是外界灵力,可己身籣体力消耗也极大,深雪花恰好对症下籣药。
不过,这声音为什么有点儿耳熟?飞蓬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怕对方毁约,抬手变幻阵法,留出一条直路放对方进来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在看清楚来人后,他一下子明白过来。是坠入魔道的玄霄,这时正赤发红瞳、面色清淡的站在自己面前。
这位曾经的师籣弟瞧着自己,没像是那两波魔一样惹人生厌。他先是怔了一下,露籣出几分惊讶之色,而后很快便平静下来,只拱了拱手:“多谢阁下愿意冒险,打扰了。”
飞蓬心里复杂极了,有对往昔的回忆,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现在的怨恨。他摇头示意无妨,并指了指篝火,自己重新坐了下来,捧起深雪花一朵朵服用下去。
也许是重见玄霄,心理波动大了,飞蓬这时才注意到玄霄身后那个魔。
此魔正上籣上籣下籣下扫视着自己,眼神分外令人不快。倒不是白日里所见的龌龊和不屑,而是另外一种负籣面情绪,充满了品头论足之味的恶意打量。
玄霄怎么会和这种魔同行?飞蓬悄然皱起眉头,回以相当冷漠的目光。
那个魔移开目光,抬臂捣向玄霄,好像想要和他单独说些什么。
“何事?”让飞蓬有些意外的是,玄霄似乎和此魔也关系不睦,微微偏过身籣子没让人碰到,眼睛里除了淡漠,还有熟稔之人才能看出的不耐,便如飞蓬这个曾经的师籣兄。
那个魔放下胳膊肘,似乎对玄霄的态度早就习惯了:“有点儿私事找你。”
“魅央族长,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人陪着。”玄霄再也克制不住火气。
魅魔族以容貌身段和床籣上功夫著称,半数只擅长双籣修,显得柔籣软可欺,半数更偏好采补,颇为热辣危险。
这和他没啥关系,可这位新族长才接任没多久,为了笼络各方天骄,老是想往人身边插如花美籣人。自己都拒绝好几次了,现在还旧事重提,真当自己没脾气吗?!
魅央脸上浮现一份难堪、一份尴尬:“咳,不是这个。”他干咳一声:“玄霄你都拒绝过了,我族内的美籣人儿又不是找不到伴儿。”
对此,玄霄充耳不闻,学着飞蓬的样子坐在篝火旁,正好是对面。他眼尖的发觉对方手中的古琴并非凡品,正将驳杂魔力转为灵力,一时间有大开眼界之感,更顾不上搭理半途碰上之后非要同行的魅央。
将魔力转为灵力,正常来说非是天级九重难以做到。若说器物,同样也难得,不是品级非凡之物,绝无可能。
单看此点,这位神族的身份就一定不简单。
“……”魅央无语,他犹豫着看了玄霄一眼,目光转向飞蓬,霎时间变得危险之极:“这位神族,你是自己老实回去,还是我们俩送你回去?”
飞蓬扣着琴弦的手指,顿时一紧。
“魅央,你这是何意?”玄霄也抬起头来,眉宇间有明显的不赞同。事实上,他对于魔族放浪形骸、恣籣意妄为的某些行为,确实看不太顺眼。
正因为如此,明明感受到此神身上的魔气,也看见了一些很清晰的痕迹,玄霄亦表里如一,半分鄙薄之意都无。
“玄霄,看见地上的东西了吗?”目光扫过地上的狐裘和丝质衣物,魅央意味深长说道:“狐裘出自皮毛最松籣软顺滑、有自动调温之能的烈焰狐,亵衣亵裤出自冰蚕中的变异品种火皇蚕,每年吐出的丝质极其限籣量,唯有魔宫留的最多。就这几件加一起,价值绝对比你一个地级魔将的身家更高。”
飞蓬的脸一下子猛地沉了下来,玄霄皱起眉头:“有话直说。”
“这么浓重的魔息,你是魔尊大人的禁脔吧?”魅央却是扭头看向飞蓬,微微一笑道:“看得出来,尊者宠幸你的次数很多,想必疼爱极了,我们必须得送你回去。”
那一瞬间,飞蓬站起身来,声音清冽悦耳,笑容也是盛极:“你在找死吗?”
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是任谁都得承认的美丽。这种美与男女无关,若是没有那冷如寒霜、锋如刀刃的目色,想来会让人觉得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十里桃花近在咫尺。
可是现在,被质问的人却没心情去想了,只因杀意铺天盖地而来,森寒而刺骨,几乎让他难以呼吸。但魅央也还是坚持下来了,哪怕心里打哆嗦,也挺籣立在那里没有后退。
魔尊的洁身自好魔界皆知,如此禁籣锢一个神,却让对方带着如此浓厚的魔气,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偏偏身上带着的衣衫服饰都是极品,说不是心上人都没人相信。
而魔界心慕魔尊的芸芸众魔多了,魅央只是相当普通的一个。他既没多少见识、又没多少底蕴,还年纪轻轻没深入研究过历籣史,只是作为魅魔族族长,机缘巧合觐见过魔尊。
所以,他又怎么能不对这个得到魔界至尊真心,偏偏弃之若敝履的神族,充满了嫉恨呢?魅央心里有些乱,可还是继续戳人心肺。反正这个神身上定有魔尊的封印,不管本身修为多惊天动地,现在也都只是个落难之辈罢了。
“找死?不,只是尽忠心罢了。”魅央上前一步,手指已搭在腰间剑柄上:“还请跟我们走。”
让他意想不到,也让飞蓬有些意外的是,玄霄忽然开口:“不要带我。”他朝后退了一步,面色很冷硬:“魅央,这种事落籣井籣下籣石之事,也就你做得出来。”
“送上籣门的功劳你不要。”魅央嗤笑一声,也不谦让,拔剑对飞蓬画了个剑花,言语更加轻佻:“来吧,美籣人儿,我建议你不要动,免得伤了这张尊者喜欢的脸。”
飞蓬气怒到了极点,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了玄霄一眼,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但终究不是负籣面情绪。
“本来不想以大欺小的。”再次看向魅央,飞蓬眸中只有毫无波澜的平静,若重楼在此,一眼便会看出这是飞蓬看死人的目光。
他手中明明无剑,但走上前的时候,气势之盛竟让魅央手腕发软,一时竟不敢造次,只能后退。
“你连被废物利籣用的价值都没有。”飞蓬说了一句真话,地级的魔力他还真看不上眼。
而后,飞蓬出手了,连凤来琴都没有用,也并非凝灵气为剑,而是身上爆发的杀意几乎凝成白练,似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直接震慑了魅央。
玄霄便眼睁睁看着,这个与魔尊有关的神族空手夺下白刃,再抬手往回一扫,便瞬间割穿了魅央的脖子。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才惊异的发觉脖颈只留下薄薄一层皮,连着头颅使之没直接掉下来,算是留了个全尸。
“好强。”玄霄低喃一声,目光回到篝火旁。
那个神族已坐了下来,那张清俊的脸微微侧着,正一副索然无味、淡漠寂寥的样子,对着篝火在发呆。而他怀里的那把琴,正将逸散的魔力收集起来,一并转为灵力。
玄霄这才明白,对方适才所言的“废物利籣用”是什么意思。想来这位逃出来之后,便是用这种汲取外界灵力的方式自保。
“你要逃出深雪域吗?”玄霄蓦地问道:“我这里有地图。”
飞蓬抬眸望过去,轻轻笑了一声:“你胆子不小啊。”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玄霄淡淡回道。
飞蓬摇摇头,喟叹道:“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你只是觉得我可怜。”
玄霄一下子沉默了,他是觉得这个神可怜,被困在魔界,困他的还是一界之主,就算现在逃出来了又如何呢?实力弱的,看见他肯定要打坏主意;实力强,若认出来魔尊气息,定然想讨好魔尊。即使有地图,他也很难逃离深雪域。
“玄霄。”飞蓬重新低头看着篝火,声音轻的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如果,有人与你少年知交、同生共死,多年来真心昭籣昭,偏偏在你家籣破籣人籣亡之际一朝变脸,欺你辱你迫你害你,你觉得会是为何?”
玄霄愣了一下,莫名就走了神,想起与夙玉远走天涯的云天青。
他在东海彻底入魔,自然而然被一道空间裂缝拖入魔界。然后便是漫长的修籣炼,还有时时刻刻的生死危籣机。可昔日共处一室的记忆,依旧那么明晰,仿若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