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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量放轻了脚步,一直到了那门洞时,方温和道:“潘安,我是薛琅。”
里头并未出现多出来的动静。
他在此时重新吹燃火折子,举高到头顶,缓缓迈进了那门洞。
昏暗的光亮幽幽照见了半间开阔房舍,这半处没有屋顶,垮塌的房梁阻住了泰半前路。
然只有这半边已足够。
因为有羊群。
七八十头羊一只挨一只,将这废弃房舍挤得满满当当。
见有人进来,羊们只发出一点点惊扰得动静,便又重新归于平静。
他的手微不可见的一晃,继而又举得更高。
火光的尽头,终于看见一头站着的驴。
是大力。
他凝注着那一片,分开羊群,一步一步往里而去。一直到了大力身侧,终于看见一个蹲在低处,抱着脑袋的身影。
那身影极瘦,天生的骨骼纤细,显露着几分脆弱。
他伸出手,缓缓落在她的发顶。
她的身子猛地一抖。
“潘安,我是薛琅,我来接你回去。莫怕,外头已快五更之时。”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不带任何一点强势与催促。
她终于缓缓抬首。
火光下她的面苍白得惊人,眸光几分涣散。饱满的唇上有轻轻的咬痕,淡淡血迹已干涸。
她怔怔看着他,似是不敢信眼前的是他。
他轻轻向她探出手,“莫怕,是我。”
她仰头看了他好几息,眼中渐次湿润,泪珠扑簌掉落,哽咽道:“我一只羊都没有丢……”
将将话毕,一股大力瞬间将她拽起,下一息她便进了一个火热而可靠的胸膛,被一双结实的臂弯紧紧拥住……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里可以断一下章。
今天实在码不动了,只好发一章特别短小的,白天3点再更一章。
(下半章)
五更晨曦朦胧, 隐隐约约照在广袤的龟兹草原上。
当长安桥以北出现一群浩浩灰影时,守在白家庄子门前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赵勇却不由往前两步走, 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那群身影。
一束亮光自天边昆仑山背后倏地打下, 将长安桥照亮。
朦胧的身影渐次清晰。
崔嘉柔与薛琅各骑驴马,并肩而行。
嘉柔披着一件宽大玄色外袍,发髻有些散乱,失踪了一夜, 形貌多少有些窘态。
只她面上浅笑安然, 时不时与身侧的薛琅对望, 不知窃窃说着什么。
她身畔的薛琅身着月白中衣, 面上同样挂着微笑, 无论她说什么, 年轻的将军都专注望着她。纵是离得这般远, 也遮不住将军眼中浓烈的欢喜。
时至此刻, 连赵勇也不由承认,若嘉柔身上没有婚约,薛将军是多么优秀的一位良人。
全天下, 再也寻不出如此合衬的一对。
他却不由打了个冷战。
原本说好是做戏,为何现下演戏的这二人却演得越来越真。
尤其是薛将军。
若日后将军知晓潘安是女子, 该会如何?
赵勇心中一阵烦乱, 又往前行了几步, 但见足足七八十头羊浩浩荡荡上了长安桥, 跟随在那两人身后。
羊群背后,是数十安西军, 各个身姿挺拔地骑在马背上, 威武不凡, 护送着前头的羊与人。
挤在人群中的小古兰拔腿便往桥上跑,一直到达嘉柔身畔,高高仰着头,满腹自责的话尚未说出口,喉间已哽。
嘉柔微微一笑,在驴背上弯下腰,探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瓜,“等着急了吧?”
小古兰终于哽咽出声:“奴连累了夫子……”
嘉柔又是一笑,却将手探进衣襟,取出来一个杏核大小的白玉珠子,向古兰亮一亮:“可记得前几日我曾说过,蹀躞带上一颗玉珠不知落在了何处?要不是出去寻羊,我就永远寻不见了呢!那可是本夫子最亲爱的赵世伯相赠呢。”
古兰的哭声一停,不由睁大了眼睛:“真的寻见了?”
嘉柔将那珠子递给她,古兰接在手中去看,却也看不出个好歹来。可夫子身上失而复得的欢喜与得意却减轻了她内心的歉疚,她不由便止了眼泪,红着眼睛同嘉柔道:“恭喜夫子。”
远处白管家已高声唤道:“古兰,莫耽搁将军与夫子,庄子里已备好了热水与吃食,快让二位先回来歇息……”
古兰连忙避让在一旁,嘉柔直起腰身,转首同薛琅相视一笑,继续往前,一直到了庄子门口。
白银亲王抬手一揖:“庄子里的羊,却惊动潘夫子与安西军彻夜相寻,实在惭愧。”
薛琅微微颔首:“保护民众财物乃都护府天职,然潘夫子之行却是心怀善念。”
“将军说得是。潘夫子自来庄子第
', ' ')('一日,本王便知晓他旺我白银。”亲王抬手做邀请状,“诸位先请进。”
薛琅从马上一跃而下,到了嘉柔身畔,向她探手。
赵勇忙挤上去,也伸手同她道:“回来便好,先回屋歇息。”
驴背上的嘉柔看着前后探来的两只手,干笑两声:“这,不必了吧……”
眼前的两只手依然执着,无一退缩。
她一时有些踌躇,可待看见赵勇那张憋着一肚子话的脸,当即将手递向薛琅,向他倾过身去,双手环住了他的颈子。
下一息,她整个人已被薛琅抱在臂弯里,转首就往里头走。
这怎地还抱上了?
赵勇晃了两晃,连忙跟在薛琅身后,苦口婆心劝诫:“让阿安自己走,他这般大的人了,又不是没长腿,怎地能让将军受累……”
薛琅脚步不停,只言简意赅道:“他伤了脚。”
“怎地伤着了?如何伤的?多大的伤?”赵勇当即顾不得这些,左腿一颠一颠跟在身后往里去。
嘉柔环着薛琅的颈子,从他肩头觑见唠唠叨叨跟在后头的赵勇,微微松了口气。
若不是她伤了脚,赵勇的唠叨怕是劈头盖脸要持续一整日。
她缩在薛琅怀中,听见他胸腔里什么声音“咚咚咚”似敲着小鼓一般。她不禁移手覆过去,将将盖在他的胸膛,那里一下又一下,动静越发大。
她微微一愣,抬首看他。
却见他也看着她,神情极其温和,双眸却明明灭灭,同此前他看她时的神情像是一样,却又分明添了新的什么。
这新的究竟是何物,她尚未悟透,自己的手却似被烫到一般,连忙从他胸口挪开。明明她的偏院已近在眼前,她却被烘烤得无所适从,没话找话道:“你的身上,怎地有一股羊臊味?”
“寻你的时候,摸了一路新鲜羊粪豆……”
她不由大惊:“后来你,你抚了我的后脑勺,还抱了我。你用的哪只手?”
他的眼中笑意渐浓:“两只手。”
“啊,我要沐浴,我现下便要沐浴!”
作者有话说:
羊粪cp诞生,撒花。
再添半章。
不好意思今天上下两部分加起来就发三千多字吧。一个重要情节结束,到下个重要情节来临之前,作者的鸡血总是不得劲儿。我去酝酿一下,有人着急想要看掉马,我们女主。明天的章节就明天下午三点发吧,零点我感觉我更不出来。
偏院里人声隅隅。
隐约可闻是赵勇与薛琅的声音, 似乎说的什么军服、布料。待嘈嘈切切了一阵,声音渐去,不再复起。
耳房中雾气腾腾。
嘉柔靠在浴桶壁上, 周身被略烫的热水包围, 似在寒冷的暗夜里置身于一个火热的怀抱。
那个胸怀的主人温柔至极。
他温柔擦了她的泪。
温柔抱着她出了废宅。
温柔除下她的皂靴去看她崴了脚腕的伤。
温柔同她说,莫怕,我是薛琅,我来接你。
这一夜万般的担惊受怕, 在听到他这样的一句话时, 尽数消散。
他的怀抱暖得似这水, 令寒夜中的她生出几分依恋。
她在水中昏昏欲睡, 却总又不能放松睡去, 一旦闭眼眼睛, 便有一双深沉的眼眸浮上心间。
她记得他那双眸中皆是关切, 像是还掺杂着懊悔, 那里有许多许多的情绪,令她心惊,又令她几分沉溺。
外间渐渐传来几声鸟叫, 不知是哪一对合欢鸟在树枝间追逐。
婢子在外关切的声音将她惊醒:“郎君?郎君可要再添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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