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时候还听话。”
“你们怎么想到送林鹿去踢球的?”林晚星问。
“怪我爸,就是他爷爷啊。林鹿小时候特别瘦。有个周末林鹿和老爷子去公园玩,正好遇到他们蒋教练足球班在发培训材料。我那时候还反对过,老爷子说一学期就350块钱,不就是他一个月退休工资么,这钱他出了。没想到啊,350块钱,孩子一踢就是这么久。”
男人口中满是无奈。
林晚星抬头,墙上是一家三口温馨的照片,桌上还有男生玩了一半的玩具车,拆了一半,另一半放在果盘的橘子边。
“真是很不容易。”林晚星说。
林鹿爸爸长长叹了口气,过了会儿,他悄悄问道:“林老师,你们今天输球了?”
男人面容关切。
“是的,今天球场出了点意外,所以没能赢下来。”林晚星答。
“我看林鹿哭了吧。”林鹿爸爸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夫人,说,“今天他跟我们说在医院的时候,他妈妈真急死了,让我直接打车去禹州。”
林晚星想起她和林鹿妈妈第一次见面,就是对方因为儿子脚扭伤受伤,找来学校。
“让你们担心了。”林晚星很诚恳地说。
“他的脚是习惯性扭伤,小时候踢球搞的,所以后来他高中不踢了,我们都还挺开心的。其实踢不出成绩也无所谓,把腿搞坏了、落下残疾,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不知不觉,林晚星和林鹿父亲分坐在小餐桌两边。听到最后,林晚星完全沉默下来,浴室水声和厨房煤气声都清晰可闻。
“林鹿小时候那会儿,我带他一起看动画片。什么《灌篮高手》《棒球英豪》我都看过。那时候觉得啊,嘿,哪天我儿子也踢球拿个冠军,那我得有多光荣啊。”男人打开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美滋滋地说,“哎,年轻真好,可以做各种各样的梦。到了我这个年纪,翻个身睁开眼,每天想的就是上班,最关心银行卡上有多少钱,能不能养活老婆孩子了。”
林晚星双手在餐桌上交叠起来,很难得,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别有压力,我就是随便聊聊天。”林鹿爸爸说,“我们家长还是很感谢你的,其实林鹿这段时间成绩也好了不少。你还跟我们说,孩子可以通过足球特长生考个好大学,能上本科,这对我们家长来说真的很诱人。不过,这也是个借口吧,学习成绩这种事只是让我们家长同意你带孩子继续踢球的一种借口吧?”
男人话锋一转,变得犀利起来。
林晚星觉得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于是点了点头。
“人总是贪心的,我们就想啊,小林老师这么厉害,她为什么不能带孩子们把时间好好放在学习上呢?就算不踢球,她也肯定能带他们考上好大学啊不是吗?”
“继续踢球是他们的选择,如果他们想放弃足球全心全意学习,我也会提供相应的帮助。”林晚星顿了顿,强调,“但我不能为他们的选择负责。”
“可你确实有在引导他们吧?”林鹿父亲忽然无奈地笑了下,“说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其实你心里觉得他们该继续踢球,所以一直在支持引导孩子们继续踢球,对吗?”
水声停止,煤气熄灭,四下静默无声,林晚星无法回答。
“为什么?”林鹿爸爸问。
“我一时难解释清楚。”
“我和她妈妈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是高考状元,名校毕业生,为什么会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当个体育老师?”
“我遇到了一些事。”
“那些事让你觉得学习没用,读书到最后,也就这样了,但你凭什么自己觉得读书没用,就用自己的想法影响孩子们的人生?”
林晚星从林鹿家走出来。
好像自从那件事过后,她就没有再没遇到过要回答那么多问题的场景。
所以整体来说,她有点答不上来。
她扶着栏杆,顺着阶梯向下走去。
球场的碰撞,更衣室的斗殴,秦敖的怒火,文成业的冷酷还有付新书的坚决……
场景在黑夜中一一闪现,疲惫感像压弯松枝的厚雪,令人感到沉重。
天还是很冷,呼吸间是湿冷的空气,楼道空间显得更加狭□□仄。
林晚星想……
其实林鹿爸爸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并没有能力影响学生们的人生,人并不是会被改变的生物。
这一切其实都没什么意义。
手机在裤袋里轻轻震了下。
林晚星冻得手指僵硬,但还是掏出手机。
微信上的消息很多。
有学校教师群通知,有有金子阳告知他文成业已平安到家的,还有最新的一条,来自于王法。
winfred:你下楼直走出小区,我在南门等你。
语句很简短,林晚星却看了一会。
楼道的感应灯倏忽一下熄灭,在这灰暗而冰冷的空间里,屏幕也跟着缓缓熄灭。她摸了摸手机的冰冷边缘,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林晚星走出小区时,王法确实已在门口。
按照时间和路程来计算,王法大概是把付新书背到家里后,直接打车过来。
路灯下,穿冲锋衣的青年身材颀长。
两旁是冬日的行道树,树叶已经落光,枝丫刺向天空。路上已经没有车,他背后是空而长的烟灰色街道,无星无月,一切都是寒冷刺骨的城市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