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爷子出院之后说需要人照顾,龚原中又忙着,关容于是回s大陪他住。期间下沉广场的拆建项目开了标,是一个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公司,背后的大股东是庄华。
结果下来之后,庄华通过龚原中问了问关容的意见,关容应:“我没有意见。”
官方文件下来催促商家搬迁那天,关容收到几通电话。第一通是阿初的,她向来直接,电话一通就说:“听说下沉广场要拆了,小姐妹跟我说敏姐的酒吧已经提前关了?”
“是。”关容说。
第二通是妹妹的,接通后沉默许久才开口:“关老板,我今天看到敏姐的酒吧已经关了。其他人也在准备了。我去问了问,他们真的要走。”
关容应:“嗯。”
然后是龚原中,说得很简短:“我去接阿敏,但是他们已经提前走了。”
最后是一条短信,敏姐发的:“阿容,我们走了。有空来家玩。”
语言真是奇妙,关容忍不住想,这句“来家玩”显得这样模棱两可,关系很好很熟可以这样说,关系疏远也可以这样说。他却分不清自己现在跟敏姐是哪种。
他看遍了通话记录,又把短信通通翻了一遍。没有陈越持的。
关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他身后:“怎么这么失魂落魄的?跟老不死的住久了烦了?”
关容没出声。关老爷子说:“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睛,黑眼圈比眼睛大。”
从窗口能看到那条长满法国梧桐的路。关容想起那一回,也是站在这里,他看到陈越持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发呆。
他找借口下了楼,在陈越持能望见的楼门口抽了一支烟。
合拍的床伴离开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这是人与人之间难得的默契。就像现在这样。应该感激。
他忽觉轻松。
这才是他从前所熟悉的与人的相处方式。再多的特别最终走到沉默分别的时候都不再是特别,意外而已。
他只需要等待这段时间的梦境消失。
睡到半夜又梦到陈越持,关容坐起来再无法入睡。后来他干脆起身,悄悄出了门。
沿着居民楼旁边的梧桐路走一遍,绕出校门,绕到下沉广场附近的小公园。上了山顶,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下山回家。
这段时间陈越持住在敏姐那里,他的行李本来就不多,这屋里属于他的东西早就陆陆续续被带走。进屋时关容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是在陈越持住进来之前就有的气息。
原来他一直没习惯身边有陈越持。
他一眼看到阳台上晾着着床单和被套,有很好闻的洗衣粉的味道。推开陈越持的屋子一看,床上的东西都被拆得干净,被芯叠得整整齐齐。
关容和衣躺上去,双眼直直往上看。黑暗的潮水慢慢从天花板边缘退去,光影的界限逐渐分明,关容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块痕迹,是雨水浸入墙体留下的花纹。像一朵云。
他在天亮之后给爷爷打了电话,说自己今天不过去,又叮嘱保姆做了爷爷能吃的东西。
回到自己房间,看到屋里的东西也被陈越持整理得整整齐齐。他立马转头想出去,余光从桌边扫过,发现上面搁着一个信封,用一本陈越持常用的工具书压着。
拆开来,他看到陈越持的字迹。
“哥:
见信安。
我想过很多次要给你写一封情书,可是我不敢。终于提笔要写,但我已经不知道这算不算一封情书。
写这封信的契机来得很不恰当。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坐在店里,在你平时坐的位置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也知道你不知道怎么跟我开口。
这段时间你很忙,我发现一个早就明确的事实,我发现自己对你的生活而言还是太边缘。虽然你表现得像个窝在下沉广场再不离开的小老板,但你的世界始终没有在这里。你的世界我插不进去,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这让我觉得挫败,而且越来越挫败。
哥,我从来没有面对别人好好表达过自己的想法,所以我理解你的每一次不说。你的每件事情我都没有办法帮上忙,但我总忍不住会想,要是关容回头看一看我就好了,我不想只做那个被你照顾的人,偶尔能不能也让我照顾照顾你?
关容,关容,关容,关容……关容,你什么时候能发现我在等你开口。我想留在你的世界里,一直这么边缘也可以。关容,求你不要放开我。”
落款一个“越”字,日期已经是几天之前。那一天关容在医院给陈越持发短信问有什么事,陈越持说不要紧。
不要紧。
在恍惚的一瞬间,关容蓦地想起来,医院走廊尽头正对着小花园,那里有一丛荼蘼。他抬眼往外看的时候,暖风将将吹过,一朵荼蘼花的残瓣飘落,消失在光线之外。
就像夜里的一片雪,落在地上化成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容春完
结局在后面
第63章初夏
下沉广场的拆建其实不如想象中那样快。
过了没多久,阿初忽然从上海回来,从关容这里拿了酒吧的钥匙,又聚集起一群小姐妹。店里没有酒,大伙儿就从外面买了带来,没有客人就自己玩自己的。
前两天妹妹带来一个研究生,说是要做田野调查,专门调查从事特殊服务业的或者跟这个行业沾边的人。那小伙子长得还不错,人又礼貌嘴也甜,加上是妹妹带来的学长,众人都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