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持。”关容喊。
陈越持立马醒了,“嗯”一声:“哥,怎么了?又疼了吗?”
过了半天,关容才问:“你就非要这么自苦吗?”
陈越持似乎没反应过来,关容接着说:“你这么想折磨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去死?”
呼吸声顿住。陈越持僵了半晌,重重地吸一口气。关容突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甚至忘记了穿拖鞋。
陈越持坐在椅子上,面目被夜色掩得模糊不清。关容走过去,将他的头按进怀里,前额正好顶在刚才疼的地方。
“对不起。”关容说。
陈越持埋脸在他腹部,摇摇头,抬手环抱住他腰。关容闭着眼睛,一手环过他后颈去摸他的脸颊,摸他的眼睛和鼻尖,摸他的嘴唇。陈越持轻轻侧脸,迎着他的抚摸。
有那么一个瞬间,关容以为他要吻住自己的手,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夜终究还是没有睡,陈越持靠在关容身上,没多久关容就听到外头鞭炮响了。
在新年第一天的炮火声中,陈越持低低说:“痛苦。”
“嗯?”关容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陈越持笑了笑,说:“待在哥身边。”
关容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听到他说:“可是我这几天自己待在家里,发现也好痛苦。”
关容忽然想起他家墙上的爬山虎。他暗自揣测过陈越持的心理状态,想知道他一个人缩在那屋子角落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但他不是陈越持,他没有办法真的感受。此时听陈越持这样轻描淡写地形容一句,关容恍惚觉得自己心口也爬满了爬山虎。
阴暗处的潮湿难忍和某种隐秘的满足感同时纠缠住了他。他逐渐发现,只要陈越持依赖他,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他就会感受到这种略显病态的满足感。
陈越持越是痛苦,他越是满足。一边疼一边满足。
天亮之后安静了些,关容才真正地睡了一觉。
到了下午精力彻底恢复,关容趁着陈越持出去买吃的,给敏姐打了个电话。他让她告诉瓶子,金桔花盆里有个红包。
敏姐笑言:“你去年也说有红包,打开里面是道数学题,哭了一整天。”
“今年真的是红包,不过得他自己去找。”关容说。
敏姐的声音明朗了点,又问他那边气候怎么样,关容不答,只说:“那房子破败得不行了,里面什么都没有。爬山虎长得厉害。”
顿了两秒,敏姐笑笑:“嗯。你陪小朋友好好玩几天。”
“能好好玩才怪了。”关容拆穿,“他不是小朋友了,马上二十岁了都。”
电话那头一时没有声音,陈越持回来了。关容看他一眼,对着电话说:“我挂了,我们等下要出去走走。”
道完别挂掉电话,陈越持却背对着他,低了头,在旁边小桌上放东西。关容心觉不对,走到他旁边,弯腰从下往上看,试图看清楚他的表情。
陈越持想笑,关容说:“不想笑就不用笑。”
那个挂到一半的笑容于是顿在陈越持脸上,有点滑稽。两秒过后消失,陈越持说:“哥,我们回家吧。”
关容一愣,好一会儿才弄清楚他的回家是什么意思。他估摸着陈越持出去可能是碰到从前的熟人了,也没再提商量好了要逛镇子的事情,只是应:“好。”背转身收拾东西的时候说:“过段时间跟不跟我去出差?年前联系好的图书馆还一直没去。”
“好啊。”陈越持说,“我还从来没有出过差呢。”
彼此默契地把这一页揭过不提。
年初一的票意料中的好买,车站甚至谈得上有些冷清。想来从年关开始到初三,都是从大城市回到乡镇上的,像他俩这样从乡镇折返的反而异类。有时候逆流更安全。
坐黑车到了市里,晚上才上的火车。卧铺,关容和陈越持睡了面对面的下铺,上面都没有人。整个半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关容白天睡过了,实在难以入眠,转过身去发现陈越持在看他。
“睡不着?”他问。
陈越持应:“睡不着。”
关容坐起身:“过来。”
陈越持乖乖下了铺,坐到关容这边。
火车摇摇晃晃,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光线忽明忽暗。两个人背靠车厢并肩坐着。
陈越持说来的时候一个人坐火车,车上很多人,很孤单。关容说孤单才是常态。然后他们都侧头看窗外。
回家当天,陈越持就出门买了胶来,从椅背上捡起被关容随手一搁的对联,自己抬个椅子贴在了正门两侧。等他贴完,关容默默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个“福”字。
陈越持一愣,笑起来。
“再笑揍你。”关容没好气地说,“贴歪了也揍你。”
接下来的两天,陈越持和关容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家里。他们时常不讲话,只是静静待着。
那道墙始终不曾消失,哪怕陈越持坦诚地讲过会痛苦。
广场附近的短街小巷都露出它们的本来面貌,平凡又冷清。关容告诉陈越持,这里的街道初五之后就会一下子活过来。一年一次,很多人只有这时候才洗干净脸回家。
年初三午后,两个人回了趟书店,在书店门口看到一盆金桔,又在书店门口的小信箱里拿到几张贺卡。有两张是给陈越持的,其他都是给关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