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运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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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高照起,几方架势排开,颇有几分对簿公堂的意味。

洛景、木长松走到全家祠堂时,陈桃穿得雍容华贵,坐姿端庄大方,宛如一家主母。

她的下方或跪着或站着的,都是全家的人。他们都垂着首,一动不动。

祠堂本就阴凉,这方架势排开与地府审判那些魂魄时也没什么分别。

陈桃的身形好似更虚了些,洛景一眼见便知她已是强弩之末。

幻境当中,幻境之主可借他人之手完成己愿,现身幻境每一次都是巨大的损耗,陈桃三番四次的出来,无疑就是在找死。

时间定在今日,大概是陈桃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她在强撑着完成自己的最后一愿。

“无常大人,你知道人间的说书先生么?”陈桃提了风马牛不及的一问。

“知道,听过。”他还是挺有名的一个说书人呢。

“南关城有个说书先生总说些人鬼妖神的故事,妾身曾慕名而去,有幸听过一段,他说六道轮回,因果也是相随的,此世未消的因果若不还清会累及下一世。”

“也许吧。”洛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先前阿娘说,她要与那些冤魂留在全府讨债,这一世便够了吧。此前未讨清的债,此时便了了吧。那些冤魂下一世大概也不会想见到他们。”

洛景没说话,任由陈桃在此自欺欺人。因果是相随的,也是累世的,全府那些人早就下了地府受刑去了,陈桃面前的这些人也只是她的执念而已。

“洛大人,动手吧。”

“从谁开始?”

“全士的夫人,她曾打过你,就先给无常大人解解气吧。”她嘱咐一句,“记得用鞭子。”

洛景照实做了,一鞭一鞭地往这个毒妇身上抽,木长松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陈桃也在一旁看热闹:“无常大人,你知道么,妾身再回全府后,她就是拿着这鞭子往我肚子上抽的。”

“她知道她动不了我,所以她就想着让我怀不了孩子。”陈桃大笑几声,尽是嘲讽:“多稀罕呀,妾身居然会想着给我的仇人生孩子,哈哈哈哈!毁了好啊,毁了好啊!”

洛景力道极大,就几句话的功夫全士夫人就鲜血淋漓,倒地不起。陈桃看到愈发兴奋了:“若是当年没有全士,妾身也能给你这么一个痛快呢。”她停顿一下,又笑:“不过妾身亲手调制的毒药味道也不错吧,当年见你一整张脸流脓还卧病不起的样子也是可怜啊。”

她凑到那人面前用指尖提起她的衣服:“可怜么?当初我被你打得可还要狠呐~生死临门一脚,还好当年你没让我死透,也正因为你没让我死透,我这不是又回来了么?哈哈哈哈哈!”

陈桃的话开始变得毫无缘由起来,或许是有缘由的,缘由便是她那些年呆在全府受过的苦,那些苦太痛了,痛彻心扉,深入骨髓,已经把她逼疯了。

现在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疯子。

全士夫人之后,是她的丫鬟,这位陈桃没给太多的脸色,只懒懒地让洛景用那根抽过她主子的鞭子将她勒死了。

之后是全士的爹,陈桃走到他面前时,他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等陈桃挑起他的脸时,这人脸上全是泪水,嘴上还不停地说着:“放过我吧!求求你了,放过我!”

陈桃挑嘴轻笑:“放过你?那你可有放过我们家?放过我娘?放过我爹?”

他脸上充满了惊惧与后悔:“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若不是陈桃在他面前,他可能就跪在地上求饶了。

忽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味道,陈桃不看却已经懂了,她轻蔑道:“还是不要脏了你家儿媳的那根鞭子了。”说完,她将人甩到了一边,人倒地的那一瞬间无故燃起了火,烧得人滚地直叫唤,木长松连忙躲开。

下一个,是全士本人。她入全府利用得最多的人是他,伤她最多的人也是他。

这个人有勇有谋,却败于一个“色”字。

陈桃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一步一娉婷地走到他面前,娇俏地唤了声“夫君”。

焉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

那人抖了两下,陈桃仿佛没有注意到而是亲昵地靠在他的身上:“夫君,你的夫人死了,妾身送你去陪她好不好?”就像他们在床榻上的呢喃,也像小妖精往他枕边吹得温柔的风。

如今,这温柔的风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木长松趁着陈桃不注意往祠堂门口走,慢慢地挪。帮陈桃杀人的那个,压根就不是洛景,他就说呢,洛景这样的人怎么会帮着一个疯子瞎杀人,洛景早就溜了。

“出来。”木长松耳边传来洛景的声音。

他看了眼陈桃那个疯子,见她还在与全士纠缠不清,他麻溜地往外跑了,按着洛景的指引跑到了有桃花树的那个院子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段路程格外的短,缩地千里似的。

木长松甫一进院子,便被卷到了桃花树下,身上浮出了淡淡的一层金文,洛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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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金文自发地绕着木长松围成一个圈,那个圈上延展出丝丝缕缕的线连着木长松,那些线正吸着木长松的生气。

桃花树一闪一闪,随着木长松的呼吸而动,洛景手上的勾魂索一抖,震断了那些线,树上的光芒弱了一些。

他步下踏乾坤,贴近木长松,衣袖一旋,成圈的金文就散了,桃花树即时没了生机。

阵心与阵眼断开了。

彼时,陈桃的声音响彻整个小院——

“无常大人还真是不留情面呐,你违契了,就这么不怕遭天谴么?”

这厢陈桃在此处一点点剥下全士的皮肉,丝血不流却叫人惨叫不已,全士的惨叫声使得那些死在全家的女子的冤魂安息。

他与他那吓尿了的死鬼老爹不同,他十分有胆魄,皮下一双眼睛一直瞪着她,泣血了还在瞪。

她笑:“全公子舒服么?妾身伺候得如何,比你那正室得夫人可要温柔许多?”

“美人身,温柔乡,公子可会留恋妾身旁;披画皮,淬骨毒,女子何曾不怨郎君床。”

“郎君呐,若不是全家势大,你觉得你还活得到如今吗?”陈桃一顿,“哦,妾已忘了,此时的你只是妾手里的一尊傀儡,真正的你早就被妾送下去了。”

她丢开了划人皮肉的刀子,扯出丝帕细细地将手擦了一遍又一遍:“无常大人,劳烦您动手了。”

陈桃慢慢地走到主位上坐下,扶着发晕了的额头吩咐,久久没听到动静才睁眼看,无论是那生人还是无常皆不在祠堂。

她喃喃道:“无常大人,你一违契就要遭天谴了,那万鬼惦记的无常身不如就便宜了妾身吧。”

说罢,一抬手就将地上苟延残喘的全家父子灭了个干净,出祠堂时却步下不稳,跪倒在地。

“阵心断了,无常违契了,那无常身就是我的了。”陈桃消失在了原地。

“三愿已成,什么天谴不天谴的,都是虚的。”洛景扶住倒下的木长松,回道:“这种算盘,夫人还是不要打了,伤脑子。”

陈桃几个闪身站到了洛景的几步远的地方对峙:“三愿成不成可不是看无常大人,是看妾身。”

洛景嗤笑:“夫人方才玩得可开心,不管夫人认不认,反正契是认了的,不信的话还请夫人看看那契印。”

“不可能!”陈桃大声道:“那全家父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又被我再弄死一回!”

然而中指指尖左边的那粒红色小痣已全然黑了,这代表这洛景完成了契约,接下来轮到陈桃履行契约了。

洛景笑眯眯解释道:“夫人你可能不信,因着你最后对那全家父子下手,他们的魂是由我勾的。也不知为什么,勾魂的途中出了点小差错,留了点这而父子二人的残魄在世,这不巧呢么,刚好被夫人的幻境给吸进来了。”

他指了指全家祠堂的方向:“趁着昨晚夫人对着我那老父的虚影伤怀的时候,我就把那二人的残魄收了一下,摆到夫人面前,供夫人赏玩。”

“一来让这两个作孽的多还夫人一些因果,也好省了我地府阴差的气力;二来清了咱俩之间的帐,也放了那生人,我好带夫人回地府。”

陈桃踉跄一步,身影更虚了些,应当和木长松与阵眼断了有关,她得出更大的力气去支撑这个幻境了。如果洛景没料错,此刻幻境的边界正急剧缩减。

“妾身,我,我不去地府!”陈桃嘶吼,“去了地府一切都完了!”

“去了地府一切都完了,下辈子还得跟那群畜生搅和到一起,我不去,我不去!”

洛景纳闷:“地府又不是什么吞吃魂魄的地方,怎么就完了?”

“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我去了便是酷刑加身,永生永世都得受那等的苦楚,作恶的是全士一家,受苦的却是我陈桃一人,凭什么?”

抛开其他的,这自说自话的劲头还真与那全士有几分相似。

“谁告诉你的?”洛景道。

陈桃慢慢地朝他走近,指尖用桃花树上已经没了光泽的花瓣结着阵。

“全士当年为了镇压我娘,找了一个道士,他们,他们将我陈家百年来积攒的运道移到了他全家头上,那个道士,与你们这些阴差相勾结,搅得我们死了也不安生,无常大人,你既为阴差,便拿你来填我家的运道,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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