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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除了抓死胖子费了些时间,后头抓的鬼都挺乖,洛景被怨气弄得烦躁不已的心情平顺了许多。
天亮了,洛景回到了南关城。
干了一晚上的活,白天他还得干。
稍微有些不同,晚上给地府干活,那是为了活命,白天干活,那是为了糊口。
洛景回到身体里,打了把伞去了茶馆。
茶馆里头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风尘仆仆的,看样子有些像赶路的。
洛景也不在意,取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化了柄折扇就上了台。
六寸的惊堂木啪地落在桌上,惊得那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各个面露不耐的神色。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小二跟管账先生眼神交流。
管账先生习以为常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洛景。小二瞬间懂了,掌柜的这是又犯病了。
这几位客人怎么办?往常掌柜的犯病,在场的都是南关城本地的百姓,邻里乡亲的都知道掌柜的时不时地会犯疯病,无论掌柜的怎样犯病,他们都可以应对。
但是现在时候有些早,都没什么人,就他和管账先生在场,万一掌柜的跟这几人闹起来了该如何是好?
小二赶紧跟管账先生商量对策,管账先生边拨算盘边道:“先看看掌柜的会如何发病吧,以往这个点发病他都不会太疯,最多,最多也就是骂骂老熟人啦。”
老熟人不是什么真的老熟人,而是常常出现在掌柜的故事里的一个常客,长宁王杨凌。
“你嘛,去安抚一下那几位客官,让他们不要动手便好。”管账先生有些心忧,“不然这个时候的掌柜不晓得会把茶馆砸成什么样,唉~”
小二赶紧上了茶水,道:“客官您慢用。”
然后解释道:“那是我们掌柜的,平常没什么喜好,瞧您几位来了,刚巧就想说段书……”
这话挺管用,三言两语就把人安抚下来了。
而台上的洛景转了两下扇子,看着下面的听客,温和一笑:“色色色,”边说边敲桌沿,啪啪啪,一共三下。
又道:“千古一过,君子失德小人常乐,大丈夫也难把美人关过!”哗地一声,折扇展开,露出扇面上的题字——南关说书人。
洛景手腕一转,折扇收回,空点几下,他朗声道:“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那长乐王少时难过的美人关!”
这个做派,看来掌柜的今日是要说书喽!
管账先生看着场面一派平和,暗自松了一口气,之后便投心到账本上去了。
——
长乐王其实就是老熟人长宁王。
城南洛老板,要说疯吧,也没疯那么彻底,好歹知道不能指名道姓的骂当今王爷。
可拐着弯编排皇室,往重了说不免有性命之忧,到了他们洛老板这,一点事都没有不说,为了防着南关城的城主知道了给告上去,邻里街坊的都会帮忙遮着掩着。
大约是洛老板行事太过乖张,得罪了城北街头的几个少爷,那几个少爷家里跟城主有那么几分关系,于是他们便把洛老板编排长宁王这事捅到了城主那。
城主一听这事,二话不说便派了几个官兵将洛老板押进了大牢。
洛老板进牢房后,一条街的邻居都在想怎么把洛老板给救出来,急得焦头烂额。
可洛老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人传了信出来说,不必心忧,住上几天就出来了。
信中语气颇为轻松。一条街的人见信之后更急了,牢狱之灾这般说笑,洛老板说不定又发病了,很可能比以往哪一次病得都要重。
这一条街的人都是些神人,他们细细谋划了一番,找了几个比较粗糙点的汉子去劫狱,一切准备就绪。
没想到,洛老板真如他信中所说的,只是住了几天就出来了,那个城主之后也没再对他编排皇室有什么异议,甚至还时不时地从城北的住宅走个几条街特意来城南听洛老板说书。
所以啊,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包括洛老板在内的都是神人。
小二边擦桌子边想着洛老板往事,心中又不禁感叹,洛老板不仅才学似神人,这张周正清俊的脸,也跟神仙似的。
——
台上洛景讲得津津有味:“那长乐王被那纨绔一砸,眼冒金星,都有些找不着北了。”
“那纨绔道,你不就只看得上温婉可人的小姐么?这位绝色佳人不妨就让给我罢。”
“长乐王不肯,欲冲上前来抢那姑娘,说时迟那时快,纨绔带着姑娘轻轻一退,顺带一扫腿,长乐王就摔了个狗啃泥。”
“绝色佳人见状,想笑但又碍着他皇室身份,只好憋着。”
“但那纨绔看见他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带着佳人施施然走了,任由那长乐王留在原地吃泥。”
洛景又砸一道惊堂木:“欲知长乐王与那佳人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书一说完,洛老板的疯病差不多就停了,小二听到惊木声,赶忙倒杯茶给洛景润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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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客官兴致缺缺,在洛景说书的时候走了个干净,洛景也习惯了。
这些年,茶馆愈发冷清,专门来听书的没多少了,倒是来来往往打尖住宿的多。
洛景走到管账先生那,问道:“今日进账如何?”
大清早的,也就洛老板会这个时候查进账了。
管账先生也习惯了,如数禀报:“今日来了几位留宿的客人,开了三间天字号房,一共十两碎银。”
以往早上的进账几乎没有,今早还好,来了几个人。
洛景心道,果然说书比不过开客栈,宰邻里乡亲的也不大厚道,只能逮着来往的商客大侠什么的往死里宰。
几年前,茶馆的生意有些萧条,他开的这专门说书的茶馆就渐渐改成了客栈,但是原先那说书的木桌还放在那,他也会时不时地上去说一说。
洛景心平气和道:“过几天,这茶馆就彻底改成客栈吧。”
他指着他刚刚说书的那个高出一截的台子说:“过几天,你就找木匠把那儿拆了,重新捯饬捯饬。”
小二有些愣:“掌柜的,您不在茶馆说书了?”那也后犯了疯病岂不是都得砸东西啊!
洛景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道:“不说了,说十多年了,听客们都听腻了。这几日我会让疏影接手这家茶馆,就劳烦你多看着点那丫头了。”
疏影,全名洛疏影,是住在洛景隔壁那个卖纸鸢的婆婆的孙女。
那婆婆丧夫又丧子,儿媳早跟着儿子一块去了,洛景看老婆婆一人带着孙女孤苦,也总照料她们。
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报答洛景,洛景自己就说,不用报答,把疏影给他当女儿就好。也刚巧,婆婆的夫家就姓洛。疏影就成了一个姓氏的两家女。
洛景真把那女娃当自家女孩,手里的茶馆自然留给洛疏影。
小二问道:“那您呢?”
洛景“我”了一声,音调上扬,带着疑惑,随即落下:“我嘛,说了那么多年的书呢也累了,想歇歇。”
其实则不然,再过个十来二十天,他也要送婆婆走了。
洛丫头跟张家的那小子也算青梅竹马,婆婆走了,洛丫头的归宿差不离就是张家了。十年说书,攒的身家也够了,把茶馆改成客栈交给洛丫头傍身,他也没啥事,就想换个城呆呆。
洛景走出茶馆,小二下意识喊了一声:“掌柜的,去哪啊?”
“去张家看看。”
小二挠挠头,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您今天走呢。”嘀咕了声,就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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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他身上有疯病,其实那跟他这具肉身有关。
最近地府冤魂有些多了,他身体上的怨气与忘川怨气相连,身上的功德隐隐有压不住的趋势,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心绪。
先前只是半疯半醒,之后可就不好说了,很可能会波及人命……
趁着如今还算清醒着,且婆婆尚未走,得赶紧给洛丫头操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才是。
洛丫头打小就是个小霸王、女土匪,总给他惹事生非,他也不敢跟婆婆说这死丫头,总帮着遮掩,在婆婆眼里,这丫头乖巧得很。
犹记当初那个小女孩躲在婆婆身后不敢见人却又好奇地探个头出来望他的模样,多么的可爱。
后来养着养着怎么就成了现在的霸王花呢?
城南的那群孩子也总唯她马首是瞻。这么一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匪气的丫头,张家那小子是怎么看上她的?
洛景想了许久,只得出一句话:都是命啊。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往城北走去。
南关城不算小,一头城南,再一头城北,二者相隔七八条街,这还能碰到一起,不是命是什么?
城北张家,其家主就是南关城的城主,家大业大,洛丫头嫁进来难免不受欺负。
洛景出身京城,见过不少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且不说京城,他前几年还被这些狗东西弄进过牢里,虽然最后是这位城主亲自送他回去的,但是他得亲自来张家给洛丫头撑腰。
他不怕洛丫头得罪人,就怕她嫁进张家后,吃暗亏。后院里的明争暗斗可一点不少于朝堂,有他做洛丫头的靠山,洛丫头再怎么被牵扯进去,张家人想的绝对不会是动她。
最初他教她武功是为了防身,却不想女土匪学得不错,身上不只有匪气,更有侠气,她想做个行走于江湖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那时她仰着脸对他说:“洛爹爹,疏影想做大侠,很厉害很厉害的大侠。”
“话本里都是男人做大侠,我想做个女大侠,一点也不比男大侠差的那种,我还要比男大侠还厉害,做最厉害最厉害的大侠!”
他想,依洛丫头的土匪性子只会上山当个土匪,再抢个相公回来压寨,一辈子潇洒恣意,也挺好。
万万没想到洛丫头会被一个富家公子吸引,洛景有些无奈,按说富家公子吧,这城北张家算不得顶富,在南关城或许有
', ' ')('些看头,到了京城那些世家眼里也不过尔尔。
洛景自个儿就是个富家公子,也看不上张家公子,在他看来,找个富家公子嫁进他家还不如找个山头当土匪来得爽快,那种有书生气的小白脸肯定招他闺女喜欢。
就是没办法,他闺女还没见过多白嫩的小白脸儿呢,就被姓张的臭小子给勾住了心。
但愿姓张的家里没那些污糟事儿,虽然张家小子不曾有妾,但是保不准有个什么红颜知己的来糟心。
洛景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张家。
他叩了叩门,没想到门立马就开了,门后站着俩人,一个稍胖一些留着长须,脸上一水溜得褶子,另一个面貌周正,脸也算白,勉强当得小白脸一说。
门口站着的,正是张家父子。这位张城主他先前见过了,也挺熟,毕竟自他入狱出来后,这位张城主偶尔会来茶馆坐坐。
虽然不知他们为何站在门口,但大概也不是等他的。
他来张家连拜帖都没送,带着东西直接就过来了。
姓张的小子对他行了个晚辈礼,咧嘴问了声好,他爹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赶忙说:“洛老板呀,里面请!”
洛景回了个礼,问:“城主这是要出门?洛某来得好像不是时候了。”
张城主满脸笑容:“哪有?正想去找洛老板,没想到洛老板就到了,太是时候了!”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洛老板,不妨入府再说?”
洛景颔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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