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荣坐在祁玫左边的左边,换了座位严卿华就会坐在祁玫和杜荣中间。
这个被要求的人没有拒绝,根本也不敢拒绝,赶紧起身让她坐下。
“她怎么样?”祁棠低声问道,时隔久远,他和严卿华的来往又少,对她这个年龄段的事情真的所知甚少。
“之前玩得挺开的,去年结婚了好像就收敛了。”宴任也低声道,两个人又用仅彼此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几句。
围在祁玫身边的女眷已经回座了,祁玫好像打算沉下心静静看手机。她和严卿华似乎真的不熟悉,严卿华和杜荣聊得不错,偶尔还发出融洽的笑声,但她和严卿华中间就仿佛高墙竖立,完全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祁棠时不时就会看向祁玫,她现在太瘦了,简直有种骨骼清透的感觉。秀气漂亮的五官没有和祁棠相似的漠然感,眼睫浓密而卷长,像是微覆光泽的鸦羽,映下一层晦暗的阴影。
“不舒服吗?”祁棠问道。
祁玫抬眼笑了笑,眼底依然亮晶晶的,她拿起手包道,“有点闷,我出去呆一会。”
才过没多久,杜荣就和严卿华一并起身,祁棠猛地看向严卿华,却发现她和祁玫走的是两个方向。
“我们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宴任问道。
“不知道。”祁棠向祁玫出去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我之前根本没发现。”
十几分钟过去后只有杜荣走了回来,宴任稍稍拦了一下杜荣问道,“严卿华还没回来吗?”
杜荣僵了僵,堆砌起笑意道,“她在洗手间,应该还没好。”
祁棠和宴任这种惯看细微之处的人脸色微变,祁棠直截起身,在宴任的肩上微微一按,就朝祁玫出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八月的星市非常炎热,夜色里的安氏偏宅笼入细密水雾,把温度控制在舒适的程度。虫药已经打过了,花园内安静地弥漫着浅淡药味,灯光澄亮,下方的葱郁绿叶缀满水珠,溶入淡金的光色,仿佛舒展的灿烂黄叶。
祁棠把电话拨向祁玫,但从无人接听到挂断都没有等到她接。
他快步在花园内四处寻找,迎面碰上了一个安宅的侍者,她咬着嘴唇看起来格外紧张,步履匆匆像是要逃一样。
“祁,祁总……”
“你看见祁玫了吗?”
“祁小姐……”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才捏着拳头道,“在喷泉池后面。”
祁棠绕过她,大步向喷泉池那边过去。
水声掩去了响动,不仔细分辨根本发现不了喷泉池的后面还有人,垂落在地的影子紧密挨着,仿佛在草叶之上无声挣扎。
祁玫很瘦,比她之前之后的时候都要瘦,那种瘦削匿藏着一种异样的病态,就好像元气受损的脆弱。
她被严卿华紧摁在石壁之后,紧梏在严卿华身前,雪白的礼裙被那只覆满纹身的修长手掌托起,祁棠一眼就看到祁玫礼裙下的腿侧,那些洗纹身的痕迹。
青色的图案被激光洗去,像是红粉的烫痕,肩带扯落肩头,雪白的胸骨上同样是斑驳的泛红痕迹。
严卿华像是饥饿到极点状态的alpha,恨不得直接死在祁玫身上,她的长发微散,因为磨蹭的动作礼裙都刮出了褶皱。唇瓣上清晰的口红唇线稍稍晕开,但那双因为混血而格外邃深的眼睛亮得简直滚烫。
火焰腾地一下从祁棠的胸腹直接烧上颅顶,祁玫宛如被利剑穿刺了的白鸟难以挣扎,刚要脱口的声音却被骤然的响动顿时遏止。
“啪!”的一声脆响,连疾步上前的祁棠都收住了脚步。
严卿华的脸被祁玫一个巴掌掼到偏侧——祁玫浑身都在抖,仿佛一场细密冷凉的雨,从她的全身上下狼狈浇灌,冷得她不断发颤。
鲜血从严卿华的唇角下晕,仿佛晕散的口红微微加深。
“你凭……”
祁玫在颤,在抖,抖得说的话祁棠根本都听不清楚,哭声咬在齿间,因为竭尽全力地忍耐哽咽而很难完整地把话说清楚——
“你凭什么?严卿华……”
严卿华浑身上下的狂躁热切似乎都被那个巴掌扇入寂冷的区间,她顿在原地,攥住祁玫手腕的手指攥得太紧,以致她和祁玫都显出一种失血的青白,偏斜的目光一动不动,只有喉间的微微滑动让她还不显得完全僵硬。
“……你把我当成什么?”
不知道有多久,那好像只是冷却的一小段时间,严卿华一语不发地松开了她。
祁玫似乎因为颤抖和脚软差点跌坐下去,她抹了一下脸,声音抑着哭腔,有种呢喃而钝痛的沙哑。
“……走。”
严卿华凝神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慢慢用拇指擦去唇边的血迹,视线专注,又近乎空洞,好像藉由看着祁玫的目光在呼吸。
“你走。”
严卿华深吸了口气,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触碰到祁玫的神色,只能不出一言地转身离开。
祁玫慢慢站直身体,整理凌乱的礼裙,把那些激光洗下的伤痕遮掩,好像受伤的鸟梳理伤口上血淋淋的羽毛。
她瘦了很多,胸骨的轮廓都隐隐可见,颈下的纹身已经脱去深青,留下泛青又发红的痕迹,就好像磕伤的青桃,又像是未愈的淤血。
这么多年,祁棠根本不知道祁玫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她身上第一次出现纹身,后来又褪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叛逆来去无踪的身影,是年轻时骄傲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