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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林沫替他开了公寓的门,雨伞架堆置在玄关,几双破旧的运动鞋和翻倒的盆栽摆在一起,乾裂的土块在日经月累之下,卡进狭小的磁砖细缝中,江承泽蹙起柳眉,瞪了正在脱外套的女孩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进去,林沫扭过头来补了句:?去客厅待着。?
厚重的窗帘不知多久没拉开过,昏黄的阳光贪婪地从落地窗前的木製地板蔓延而出,向着一盏灯都没开的客厅缓缓流淌,电风扇插头没插上,扇叶上附着一层灰尘,江承泽盘腿坐在茶几上,环顾四週,只觉得这里像是无人佇足的孤岛,连时间都搁了浅。
林沫在玄关旁的墙上摸索了一阵,?啪!?的一声总算是把灯开了,她瞇着眼首先确认了灯泡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给面子的罢工,才慢悠悠的把简若芹借给她的帆布鞋脱下来,堆在一个乾瘪的旧鞋盒上面。
?除了我房间以外,其他地方你都能待。?她说,走到厨房给自己到了杯水。
?我什么也不会碰,你放一千万个心吧。?江承泽摊开手,在原地转了个小小的圈,像是为了证明给她看一般,他的手臂竟然从电风扇上直直穿了过去。?看吧。?
?可你不是坐在我的茶几上吗?在电梯里也抓住我的手了。?林沫抱着胸靠在厨房走道的门框上。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现象,呃好吧,我不擅长讲道里,但你或许能理解,我在高度专注的状况下,的确是能能够碰到一些东西的,例如现在,我有了展现给你看的意识,所以我不会从茶几上跌下去。?江承泽毫不犹豫地对着它坐了下去,果不其然,什么事都没有,?另外,我这种状态是没有重力的。?
?行了,我去洗个澡,你好好待着,等会儿晚餐过后你必须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林沫扶额,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只听到碰的一阵闷响,门被关上了。
江承泽嘴角缓缓垂下,躺在毛绒地毯上,望着自己乎闪忽明的双手,只觉得眼角有些湿热,慌张地抬手抹了下,却是什么也没碰到,空荡荡的手掌心,映入眼帘的只有一道鲜红的纹路,向着手腕疯长,就像藤蔓的茎,缠住他整隻右手,怵目惊心。
良久,在他惊愕地注视下,手掌心驀地出现一个大大的数字符号,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泛着深红的血光──"21"。
短促的惊呼被他扼杀在喉头,林沫还在卫生间,他不可以打扰到她,应该说,他怎么能再让她徒增忧虑了呢?看看这间小公寓就知道了,藏在沙发下的啤酒罐,胡乱踢的拖鞋和堆在垃圾筒里的碎玻璃,縈绕在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肯定过的没有外人想像的那么舒坦。
江承泽吃力地坐了起来,拖着脚步站到了玄关口,鞋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传单,不是卖保险的就是猫狗走失传单,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有接触这些的机会,家里从来都有专人定期前来打扫,父亲配给的零花钱是普通人的两三倍,林沫只是他父亲企业下,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职员罢了。
缴费通知被压在几张泛黄的卖场目录下,一张黑白相片斜靠在墙上,被纸做的框包覆,边缘早已磨损不堪,上头的林沫还很青涩稚嫩,估计是中学时期的毕业照,纤细的手腕挽着一名笑得乾净的年轻男孩,他剃过鬓角的发型乾净俐落,剑眉横竖,颇有英气,两人站在教学大楼前,臂弯里捧着红花,风吹乱了女孩的瀏海,笑容里潜藏着无限憧憬。
多青春啊。
江承泽愣在原地,突然的就羡慕了起来,从小到大上学都是父亲专门派人来接送的,毕业时牵着奶妈的手,看着管家提着一袋又一袋的专柜衣服塞到老师怀里,交心的朋友一人收到了一包红包,却再也没联络过了。
?看什么呢??林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后头,踩着青蛙样式的塑胶拖鞋,一脸"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我不管就是干坏事"的严肃神情,湿漉漉的棕毛叛逆地乱翘,水珠顺着白皙的颈子滑落到背脊上,白衬衫也跟着惨烈的湿了一块印子,?反正你也不能给我付水电费。?
江承泽突然向前大跨一步,叉着腰倾下身来,纳闷的开了腔:?你这头发是染的啊??
林沫只觉得这老祖宗是在歧视她这个未来一米六五的身高,于是忿忿不平的踮起了脚尖就往前凑去,抵住了这团热乎乎的额头,?染没染还要跟你报备是吧??
江承泽没想到这女人那么不害臊,反到是自己向后倒弹了一大步,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被生灌了口老乾妈似的,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觉得哪里不对的林沫奇怪的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后走回厨房去了。
等林沫晃着步伐离开后,江承泽才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盯着那个殷红的数字陷入沉思,龟裂一般的肌肤从内透出奇异的光辉,好像里头什么东西即将喷涌而出,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
?江承泽,我饼乾有放在外面吗??林沫从厨房朝着客厅喊道。
他连忙往客厅看了眼:?没有。?
?那就奇怪了?林沫的声音模模糊糊
', ' ')('的,隐约听见几声开关冰箱的闷响,接着抽油烟机打开后,他便什么也没再听见了,外头楼下的野猫呜呜叫了两声,江承泽盘腿坐在落地窗前,侧过耳来静静听着,半晌才纳闷的说了句:
?真安静。?
漆黑的兰花桥下,几个哥儿们聚在一起打着牌,昏黄的烛火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芦苇草恰恰遮掩住了由岸边往这看的视线,谁也没想到,大自然成了逃避公安的最好遮蔽物。
本来一伙人打得正高兴,其中一个跛脚的却突然扔过牌,往后一倒骂骂咧咧道:?不打了。?
?愿赌服输,不打了钱也得掏出来。?稍瘦一点的那个明显精明些,马上推过洒满银币的铁盘子,对着跛脚人勾了勾手,?来,乾脆点。?
?没钱了,吃的拿去。?说完,拋过一袋饼乾。
瘦子稳稳的接过,豺狼似的锐利视线吓退了一旁跟着伸出手的人,他先是低下头来用鼻子轻轻嗅了嗅,而后才舔了下上唇,开腔:?有江崇德那草包儿子的味道。?
?得了吧,他都半死不活了,你还天天惦记着人家。?脖子上掛条脏毛巾的高壮男人揶揄他,大着胆子抢过那袋饼乾,伸手进去掏了一块出来,却被瘦子用力打掉,?你!?
?我还没说完,一群没脑子的蠢货。?他狡黠的勾起唇角,示意大家往内靠一点,?你们有没有想过,江崇德或许还有"魁儡"再帮助着他?若是他找到了那个人身上呢??
?那怎么办??一旁的矮胖子胆子小,很快的就慌了。
瘦子摸了摸他杂乱的捲发,把目光投注在一直没有发声的跛子脸上,歪着头不安好心的笑道:?俊仔,说吧,你是从哪里从谁身上,拿到这包饼乾的??
陈俊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脏撞击的感触强烈,他回避了一伙人的视线,盯着快要烧尽的烛火,摇摇头后开口:?我偷来的。?,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做扒手,好不容易遇到了她,才想说拿走一袋饼乾希望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却害到了她。
?这饼乾上的味道我化成灰都认得,一个是江承泽的味,另外一个,陈俊啊,我希望你老老实实的招来,以免惹祸上身。?
?我偷过这么多,也不是每个都知道名字的。?陈俊稳住发乱的鼻息,故作镇定,却已经做好了转身逃跑的准备。
?你这句话,是最没有说服力的。?瘦子发出乾巴巴的笑声,拿出一块饼乾缓缓嚼碎,意味深长地发出短暂的哼声,?我调查过你,知道你二十岁出头,从西城大闸县来这里打工,为了养家活口不惜出卖尊严给有钱人当清客,可怎么办?老妈突然中风,你只好花掉所有积蓄,大老远的跑回家给她老人家治病。?
瘦子乐于见他这样浑身颤抖的模样,变本加厉地补充道:?钱没了,妈也死了,从小定娃娃亲的对象跑了,只好揹着一身债当扒手,据说偷的人不是家财万贯的有钱人,就是有权有势的小地主。?
陈俊气的扔掉拐杖,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去,扯住了瘦子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大吼:?谁告诉你的?你这狗娘养的混蛋!谁让你私下调查我!废物!呃!你打死我!打死我、我也要拉你下地狱!?
?唉呦呦──别急着生气,你还没听到重点呢,其实呢,你妈会中风是我下药导致的,谁想到你那么好骗,我不过是拋出个饵,你就上鉤了?还甘愿给我打下手呢,不知道黄泉下的老妈现在是什么心情看着最亲爱的儿子,与我这种坏蛋蛇鼠一窝!?
壮汉粗暴地将他拉开,架住他的双手,把他提起来,固定在半空中,瘦子像是被惹怒了,抓起一旁的石块衝上前来对着他的额头就是一顿猛砸,陈俊疼的翻白眼,吐了口血沫子,竟然狠踢了下瘦子的腹部,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喊着:?你这杀人犯!你们这些杀人犯!都不安好心!一群垃?
话音定格在未说出口的粗话上,矮胖子脸上溅了鲜血,整个人泛着诡异的红光,瘦子退到桥下,摀着肚子难受的蹲下,似乎对胸口的血跡不是很满意,却仍旧冷静的指挥道:?王胜发,趁他还有呼吸,把他头压水里去。?
王胜发愣在原地,看着架在手里的人浑身是血,腹部破了个大洞,一根长长的枴杖被硬刺进去,原来是矮胖子干的,当下涌上一股呕吐的慾望,于是他战战兢兢的松开手,看着陈俊像没了骨架一样滑落在地,一双圆圆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好像在瞪着他们,却半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有呼吸!压进去!压!怂货!?瘦子见他没有动作,知道他肯定是怕了,气急败坏地骂道。
矮胖子回过神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王胜发,抓起陈俊的头,一把压入被血染红的河水中,瘦子定眼一看,果然浮起了两颗小小的泡泡,才安心地闭上了眼。
?王胜发,你会说出去吗??他呼出一口气,仰着头问。
??王胜发咬紧嘴唇,移开了视线。?你杀了俊仔。?
?我没有。?瘦子轻笑着摆了摆手,柔和的目光在平静的河面上徘徊,烛火被一阵强风吹熄,月光洒落下来,他的神情虔诚而尖
', ' ')('锐,在黑夜里就像隐没在草丛里的豺狼虎豹,随时准备衝出来撕扯敌人的血肉,?我只是带他去见他最爱的母亲了。?
王胜发深吸一口气后,摇摇头,抓起毛巾抹了一把脸,脱下上衣扔到岸边,勾住陈俊僵硬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往河的深处走,直到觉得够深了,才一鼓作气的松手。
他浮在河中央,没有急着游回去,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岸上正再处理血跡的两人,等月光被云层遮住了,他才抹乾脸走上岸。
?饼乾呢??他拧乾毛巾,幽幽的问,?被你吃完了??
瘦子指了指佈满泥泞的地,恶狠狠道:?碎完了,他撞掉的,真是死了还净做些蠢事。?
?那"魁儡"怎么办??王胜发不留痕跡的松了口气。
?他会自己找上我们,现在该做的事,叫"明哲保身"。?
瘦子站起身,脸上掛着副银框眼镜,一身西装笔挺,偽装成个正常人倒也挺像一回事,泛着冷光的手錶丝尘不染,扑克牌是矮胖子带来的,散落一地,也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聚在一起,乾脆就照原样留在这儿。
?阿吉,拐杖拿着,我们走了。?矮胖子听见瘦子的喊声,连忙捡起那根钢管似的长铁杖,放进水里漾一漾后再用外套包起来,摇摇晃晃的追了上去。「是时候给猎人一点小教训了,你说对不对?」
阿吉没有回话,瘦子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良久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想把所有污浊的血腥味往外吐,吐在东城这湿热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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