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公然违逆自己的母亲,陈玮芝甚至连高声讲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呼吸急促起伏着,原本惨白的脸色紧张得涨红。
“我都还记得,那天三号风球登陆,苑苑姐说要带我出门,但我自己留在深水湾……我真的很不想……”
“陈玮芝!!!”小舅妈尖叫着想要打断。
“人心不古,连自己女儿都利用。”
陈老太严肃地剁了剁手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大舅舅在这急转直下的情形里愣了好几秒,才上前一步扶住。
陈棠苑不打算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又紧接道:“至于江婉玉的新闻,我虽然不愿意看到,但也的确不关我事,除非,我的追求者擅作主张,也要算到我头上。”
大舅舅心中一嗤,哪个追求者会干这样得罪周冯曙的事?摆明吃力不讨好。
陈棠苑道:“我同样好奇究竟是谁默默为我做了这些,一问才知道,居然是锡兰陆家的陆司麟。”
大舅舅意外听到陆司麟的名字,无数种不敢置信的情绪在脑子里炸开。
陈老太原先对陆司麟的印象还算满意,此时不甚认同地摇起头:“做事不知道分寸,怎么还爱出这样的风头?”
“被周冯曙查到,连我们陈家都要被人落下话柄。”
“或许是阿司太看重苑苑,一时之间头脑发热,冲动了。”大舅舅无力地替人解释,“明明生意场上很稳重的一个人。”
“他这样为我,总之我很感动。”陈棠苑适时地换上一抹羞涩的笑意,“我的确没有选错人,陆先生真的是一位体贴又正直的好人。”
“原来里面有这么多误会。”小舅妈调整好情绪,堆起满脸笑容,想要扑过去挽住陈棠苑的手臂。
“其实,整件事都是误会。”
陈棠苑灵活地错开身,先一步走到陈玮芝身边。
“苑苑。”小舅妈焦急不安,又朝老太太迎过去,“妈!”
“行了。”陈老太揉了揉额角,“我累了。”
大舅舅顺势侧身挡了挡,恭敬道:“妈,我扶你上楼。”
未料到自己急匆匆赶来,却成了输势的那个人,小舅妈退后一步,歪坐在沙发上。
玻璃院门外,草地与葡萄藤架被酷暑晒得蔫贴,葱茏的绿意泛出青黄色。
夕阳烧浓的烈影早已层层褪入墙角,深水湾大宅却像被一只无形手架在烈焰上烧灼炙烤着,热浪澎湃犹似永远不会消退。
“苑苑姐。”
陈玮芝眼里蒙着满眶雾气,泪水滴落下来都是滚烫的。
“芝芝,你怎么突然……”
陈棠苑也被她的突然爆发吓得不轻,满脑子只剩许多问号。
“苑苑姐,那天你跟我讲的话,我回去都想过了。”
“我认为,你讲得很对。”
陈玮芝嗓音颤抖着,但话中语气依旧是坚定的:“我应该要有自己的主见。”
“我,我很爱妈咪,可是这件事情,妈咪就是做错了。”
“陈玮芝……”
陈棠苑一时不知该欣慰还是感动,又担忧随之而来的急风骤雨,小舅妈一定会将今日所有的怨气尽数撒在陈玮芝身上。
陈玮芝冷静下来也开始不知所措,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来:“可是苑苑姐,我现在怎么办。”
“别怕,她毕竟是你妈咪,她会更激烈地骂你,但也不可能不要你,你先给你爹地打个电话,然后主动过去找她,但是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哪里不对。”
陈棠苑也同时拿出手机,给二舅妈、陈玮芝的亲哥哥陈济和分别拨去电话,要他们尽快赶到。
小舅妈颓丧地独坐厅内,没想到陈棠苑全身而退,她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清冷的水晶灯光映照出一室狼藉后的萧条,陈玮芝身上的绛粉色公主裙在素雅简洁的中式装潢里鲜艳得刺目。
陈玮芝怯声唤道:“妈咪。”
小舅妈抬眼一看是她,暴跳而起:“陈玮芝,你是不是疯了!”
又想起这里是深水湾,她扭曲的表情收了收,猛地拽起陈玮芝细瘦的手腕,毫无惜意地折扭,拖着人走出院外。
小舅妈边走边骂,不吝用最刻薄的句子来羞辱讽刺,陈玮芝被拖得踉踉跄跄,泣不成声。
“妈咪总是有自己的理由。”陈玮芝已经迈出最艰难的一步,如今在兜头的咒骂里激发出更多勇气。
“但这回你对着自家人还要这样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糟蹋苑苑姐的心血作品,又是什么理由?”
“你别给我在这里识少少,扮代表!”
小舅妈不敢相信自己女儿会有挑战她权威的一天,抬手迅猛地扇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被悉心护在真空玻璃罩里,未曾遭过人间烟火的陈玮芝,白嫩如新生儿般的脸部肌肤上五指红印清晰可怖。
“随便画几幅画就是作品?我不过是命不如她,我要是从小能受这样的教育,我不见得画得比她差,心血作品,吹得好听,我没觉得多好看。”
“还有,陈玮芝,你搞搞清楚了,你和谁才是一家人,哦,你当她是自家人,人家拿这么丰厚的嫁妆有无想过分你一尺一厘,我为你好难道还是害你?”
陈玮芝只觉可笑:“一份嫁妆说了十多年,从我出世到现在,可其他东西你们拿得又少了?”
“谁教你的?谁教你讲这些的?又是陈棠苑?”
“妈咪,我真的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