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掷去的,不是无鞘无剑就算他走运啦。
陆红霞轻叹一声:还不多谢杜掌门手下留情?
那人气焰尽消,颤抖着跪向杜含秀,对方不屑一顾,抱臂冷哼。
陆红霞摇头又叹,伸手欲要扶起此人,他的五指刚刚触及对方臂膀,何成则兀然开口。
今日真是热闹。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众人皆把目光收敛,只望向他。
我以为,杜阁主这话说得欠妥。他笑道,正是有无故门弟子这样不拘小节的狂客,才有江湖上的不绝生机。邀诸位前来,就是为让大伙畅所欲言,若只有我们四位开口,还有什么意思?
杜含秀眉尖略蹙,小声道:盟主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盟主说得对。
他微微一哂:杜阁主为姊发声,也是一等一的英雄,何必因我是盟主就无奈退让?
杜含容按下杜含秀的肩膀,缓声道:只要您是盟主一日,我们便会服您一日,这不是退让,是敬重。
我召各位来此,要说的正是这桩事。何成则忽而振袖起身,取下腰间盟主令,扬手扔弃,我为盟主五年来,魔门势力只长不消,我无力除去萧放刀,是以夜夜辗转,只觉难面兄长亡魂。
盟主这是做什么?舒言春拄杖站起,这是武林盟共任,非你一人之责。
何成则长揖道:萧贼不除,是我无能,舒前辈不必为我寻托词。
杜含秀倒是高兴:这么说,何盟主不想当盟主啦?嘻,好啊,那换我来试试如何?
何成则竟也不恼:并无不可。我已发下英雄帖,能替武林除害者即为万众所归的盟主,杜阁主若能将你的毒药放进萧放刀的肚子里,盟主之位自然是你的。
此事总得从长计议,我理解你的除贼之心,但你因此推脱盟主位,亦是破坏江湖安宁。
杜含容面色平静,既无争夺之意,也无惊慌骇然。
她知道何成则会在这里长久地坐下去,无论是做戏还是说笑她皆不屑为。
杜阁主所言甚是。他喟然一叹,我暂代兄长之职已有五载,往后时日,更不能辜负亡者心愿。
请盟主入座,咱们慢慢商议。
何成则在一众复杂的注视下回到主位。
无论此人是谁,男女老幼,贫贱富贵,残疾健全,只要他能灭除此害,便是能当此重任的未来盟主,诸位可认同此理?
众人无言颔首,能杀萧放刀者必武功盖世,纵然不是盟主,也足以改变这片武林,一句不轻不重的承诺,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又当如何?
何成则望向那个开口说话的青年人:依旧例推选,各派英豪,能者居之。
对方松一口气,弯眼笑道:盟主说得清楚明白,咱们都懂了。只是那等大事我们这些小辈无力染指,我想替我家少主问一句,何二小姐的婚事是否真如盟主所说,依比武招亲的结果来定?
说话的正是竹风派陶轻策。
左书笈闻言一怔,苍白脸上顿时显出一抹恼红,整个人也因咳嗽而猛烈颤抖起来。
咳咳咳咳对、对不住。他以袖掩鼻,难堪道,晚辈旧疾恐请允我暂退。
舒言春无奈一叹,摆手应允。
那道飘摇的青影飞快地掠出聚义堂大门。
冷红小筑。
水涟黄昏时分便备了一箩筐食材来到此地,他不擅庖厨,也不像玄鉴那样对做饭的活计有天生的兴趣,但与乳母生活时,他常常入厨帮忙,后来一人独居,无所倚仗,也只能自己处理食材,是以他厨艺不算精深,但还熟练。
入绝情宗后,倒是没怎么碰过这些了。
回想起来,他最快活惬意的日子还是当上堂主之后,虽然忙碌,但吃穿不省,像个少爷,打交道的也都是些有礼讲脸面的世家弟子或富户商人,最大的苦恐怕是在风符手上吃的,但那和从前的磨难相较完全算不得什么。
尤其在今日,他回忆中风符狡诈娇蛮的脸孔竟也变得如沐春风起来,真是可笑。
他往锅中倒水米五谷,虽是三人吃粥,却足足放了十人有余的量,他就是想这么放,最好让这锅粥熬上几个时辰,熬到天黑,再熬到天亮。
他不想见到萧放刀。
与其说不想,不如说不敢。
他知道自己性格偏隘,害人害己,可是他从没想过去改,他不想变成一个宽容大度的蠢货,也无力变成一个仁心侠义的圣人,他就这么当个长着君子面容的小人就好了。
可是,不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么?他还不够祸害么?他为什么不能活得长久一点?
铁勺把色彩丰富的腊八粥搅成一道漩涡,他已尽可能放慢动作,可那些漩涡仍然呈现出要吸人入锅的诡异形状。
他在灶台前站了一阵,然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许垂露的轻功是他所授,他当然听得懂她的步伐。
水涟,这粥要煮很久罢?你不用在这儿看着,我们先进屋去,只要记着时辰就行。
好。
咦,你这里面是许垂露眼尖,发现他领口的布料有些熟悉,你还穿着我的衣裳么?
水涟一愣,含糊道:嗯,穿习惯了,一时忘了换。
啊,没事。
果然,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许垂露当然不会对他的装束指指点点,开放包容是武侠世界的首要精神。
许姑娘,你平日里爱吃甜么?
还好吧。
宗主饮粥从不放糖,你若要甜的,得单独盛了再放。
行。
许垂露:就她事多!
第87章 .毋多不少
她知道水涟今日不大对劲。
他的神态语气均与往常无异, 只是偶尔会蹦出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就譬如那搁糖一问,既然粥尚未煮好, 此时提醒也太早了些,这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焦躁。
许垂露原是希望他能与萧放刀好好谈谈,但看他如今姿态, 怕是不会坦露实情了。
两人皆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今夜他们是否还能有往日的默契。
许垂露推开屋门, 最后一道霞光正落在萧放刀两眉之间, 她闻声抬头,与许垂露身侧的水涟四目相对。
怎么把自己裹成这样?她随口问道。
水涟解开大氅系带, 苦笑道, 这里冷,不比赤松的冬天和暖。
萧放刀轻轻颔首:听说这段时日你在外吃了不少苦头, 何成则为难你?
不算为难。他坐下道, 他让我去见了何至幽,我觉得这位二小姐极有可能是当日送请帖之人。
怎么说?
她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娇怯乖顺, 同我说了些目的不明的话,宗主,你我们要小心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