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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成则颔首道:希望如此。

其实,我从未将您视作杀害兄长的凶手,从未。

何成则肩骨微耸,又因一声叹息缓缓平下:好。

何至幽目送这道背影远去,然后继续在这副桌椅上进行她的人生。

她从不虚度光阴,除了读书、练字、筹算、游戏、等待,她还善于创造秘密。

秘密愈是隐秘便愈是美丽。

死亡,绝对是诞生伟大杰作的温床。

这可不是她的臆想,而是实践带来的真知灼见啊。

第99章 .死就是死

与庄内的秩序井然、堂皇不苟相反, 盼天原虽属敛意后山,却无护卫把守,芜乱荒凉, 广漠一片。

何成则将位置定在这里是一种无声昭示盼天原地势险峻,峭壑纵横,有主却似无主, 即便是以炼器机巧为著的敛意山庄也不可能在此设置暗器机关左右战局, 这既是示诚, 也是示威。

无论萧放刀如何打算,何成则应对此战绝无敷衍含糊。盟主态度凝肃, 下头的人也不敢再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慢之心。武林盟下门派自是无一缺席, 闻讯赶来的各方侠客隐士也都携帖拜访,盼天原人数之众已超五年来任意一场武林盛事。

人群张袂成阴、连袖成云, 在这密集的活人气息的熏灼下, 荒原朔风也少了几分冷冽,多了一丝稠腻的暄暖。

许垂露与水涟婉拒叶窈上座之邀, 与一群位置偏僻、鱼龙混杂的武夫站在一处。这亦是水涟的决定这地方汇聚了绝情宗太多敌人,他们若太显眼,不仅于自身安危不利,更有可能影响萧放刀心绪。许垂露虽然应下, 但心中觉得水涟有些紧张过头, 四周守卫森严,此时生事,莫说萧放刀, 敛意中人也不会允许有人破坏何成则的部署,何况两大高手惊世之战,谁会分神去管一个不起眼的绝情宗弟子?

然而水涟仍是慎之又慎:无论发生什么, 万望许姑娘以保全自己为先。

好。

许垂露更加笃定这不是她的错觉,不知为何,水涟对她的态度忽然发生了一些转变,不仅说话语气更加恭敬,目光中还常含一种欲说还休的沉重。

水涟,你用过猛药才能提前下地行走,待会儿他们交起手来,当真不要紧么?

她对上次观战所受震动心有余悸,于是有此一问。

水涟摇头道:无事。这里观战的大都也是凡夫俗子,较我更弱的不在少数,宗主与何成则不是白行蕴,眼下情形,没有必要用内力向众人施压,那样消耗太大,而且

什么?

水涟放目远眺,沉声道:他们早已全神贯注于彼此身上,对两人而言,任何内力外泄,皆是失误与浪费。

许垂露憬然点头。

这种级别的交锋已不在于强弱,而在控制。他们要拼胜负,自不会平白浪费精力。

我此役若败,武林盟便不再与绝情宗为敌,太川恩怨一笔勾销,无阙归属亦再无争议。何成则负手而立,嗓音温厚,阁下若败,便要为当年轻狂杀孽付出代价。

萧放刀转腕视剑:什么代价?

一,归还无阙谱;二,囚于敛意地牢,三十载方可出。

萧放刀笑了笑:若我肯交无阙,早把那麻烦玩意儿丢出来了。可惜,我所得之物,绝无可能让旁人染指哪怕是我用过的、厌烦的、鄙弃的也不行。

何成则轻叹:固执至此,实不可教。那么,请赐教罢。

一声短促磬鸣,重剑断锋随主出鞘。

这一定是当世最好的剑。

敛意先祖原为西雍铁匠,出自何家的神兵利器多不胜数,手艺之贵,亦成怀璧之罪,依附金主贵客,终归不及自掌权柄,何家刀剑不再外售,只作交换用武功来换。

百年积累,去芜存菁,何氏武库充盈的不仅是冰冷锋刃,还有足可傲视武林的秘籍绝学。但即便今日有武林盟主坐镇,铸冶之术与黑金石矿仍是何家无可替代的和璧隋珠。

何成则极少拔剑。

断锋与逞怒可称同病相怜,它们盛名远扬,却要承受不见天日的命运。

毕竟能让其主拔剑的机会实在寥寥。

但当它被剥出剑鞘,众人无一不为其上隐隐流淌的溟邈辉光所折,黑金熠耀,昭而不明,最是内敛幽邃。握上这样一把剑,纵是田里农夫亦可化身为九霄战神,更遑论这位岳峙渊渟、深不可测的武林盟主。

在这宽厚重物面前,逞怒剑更像是一件华而不实的精巧玩具,剑锋如花尖、剑身如柳叶、剑柄如竹枝,便连持剑之手也似一段冷玉雕就的柔荑。

当然,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只能发生在明炽迸现之前。

火舌舐上逞怒的一瞬,萧放刀玄氅飘飞,杀意裹挟着赤诛诀的烈烈内力平吞剑身的纤细冷滞,让逞怒霎时化作搅起血浪的杀伐之器。

两剑铿然一遇,断锋未能断锋。

它在高炉中便已摧折无数铁器,完成后更以强韧坚硬为最,可它这一次没有斩下敌人的头颅,也没能折毁敌人的兵刃。

它化为这朵盛放红莲包藏的黑色莲蕊。

足有半人长的殷红狂焰自萧放刀右臂攀生至剑锋,红莲曳舞,零星焰瓣坠堕不休,散满一地。

周遭寂静如无常荡过。

莲花?什么莲花?

周渠搁下茶碗,一把抓过那侃侃而谈的茶楼堂倌。

诶客官别拽我呀,莲花就是绝情宗圣物,那商队货箱里有莲花火印,就说明这伙人根本就是绝情宗众伪装的!

众人无不哗然,催促道:然后呢?那聘礼真是绝情宗送的?

岂会有假?堂倌拍着胸脯道,这条街上的商铺可都瞧见了,何盟主亲自来迎,态度甚是亲近,哪里像是有仇?

有人不屑冷嗤:你净胡扯,若他们这事能成,今日的盼天原之战又是怎么回事?

堂倌一甩抹布,不满道:肯定是后面没谈妥,也许是二小姐没看上那个明涟还是水涟的。

哈哈,你连绝情宗水堂主的大名都记不清,就敢在此信口雌黄!

哦?你又是谁?要真是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早去盼天原凑热闹了,坐在这儿的不都是进不了敛意的闲人?

众人闻言,哄笑作一团。

周渠面色如铁,扔下茶钱便踏出大门。

他回山安顿好寨中之事后,心中仍记挂明涟姐夫的那番话,他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故意输给自己,是瞧不起他么?可是他们还未好好比过一次,怎知谁输谁赢?他来到西雍,打听了这行醒目商队的去处,后来线索断了,他便徘徊城内,听到了些武林盟与绝情宗的闲言碎语。起初他根本没将此事与旧友联系起来,是方才那堂倌所言彻底点醒了他。

当年在倚魁山时,他根本不知水涟名姓,因他生得瘦弱,寨里兄弟叫小竹竿也叫习惯了,正经时候至多唤一声阿竹,他也从未自述身世来历,任由他们胡叫。如今想来,哪怕自己多问一句,也不至于被这人再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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