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涟闻言,目光中升起一丝警惕。
什么?
你会忽忽步吗?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会,但许姑娘何时对武学感兴趣起来了?
如果她早些有此觉悟,何须他配制什么十全大补汤。
许垂露暗松一口气,心道果然萧放刀果然就是在暗示她去向水涟求教。
宗主似乎传了我一些内力,让我可以学习这套轻功,只是她未授我要领,我便想来问问水堂主。
水涟也开始思考其中深意:先前宗主明明已不打算教许垂露武功,现在为什么又要传她内力?她来找自己必是经过宗主提点的,莫非宗主认为他近日只醉心剑道,忽略了轻功的练习?有可能,毕竟他的轻功一直不如风符。
其实忽忽步我亦不算精通,如若许姑娘想学,我们可以一同练习。
水堂主谦虚了,你的轻功出神入化,而我跑两步都会气竭力尽一起练习只怕会耽搁你的进程。
水涟淡笑:许姑娘不必担忧,既已承诺,我定会倾囊相授。我轻功不佳也是事实,绝非托词。
她只好点头。
两个想得很多的人达成了某种共识。
水涟引她往竹林深处走去:怒行追疾风,忽忽跨九州。忽忽之精要在于快,许姑娘认为最快的东西是什么?
那肯定是光了,但这种科学的结论显然不适用于武侠世界。
是风?
不错,但人终究有形有重,无法达到风的自在之境,我们只能逐风、乘风、运风。
许垂露惭愧道:听着容易,但
嗯,若不亲身尝试恐怕无法理解,你随我来。
两人抵达林中的开阔空地,水涟随手摘取一片宽阔的绿叶,对她道:风起时,你去追这片竹叶,它起你亦起,它落你亦落。
懂了,和狗咬飞盘一个操作。
只是这叶子飞起来就完全和周围的青绿浑为一色,练的怕不是轻功而是眼力。
我能给它换个颜色吗?
水涟一怔,以为她是要找片颜色特别的竹叶,思及她的高妙幻术,才明白她的意思。
自然可以。
许垂露将它改为饱和度极高的枫红,红本就是诱目色,在这片黄绿天地的衬托下更是无比鲜明,只要她不瞎就绝对不会丢失目标。
水涟运力出掌,将竹叶送入风中。
她抬步便追。
双腿经脉打通后,她还未曾倾力奔跑过,而此刻,那股涌动在体内的力量终于寻到发挥之机,喧嚷着要她往前狂奔。
但这阵风并不猛烈,竹叶走走歇歇,她觉得纵力追逐容易,收力停步却难,她随它绕着这片空地跑了几圈,已有些发晕。黏黏糊糊的轻风终于息止,取而代之的是猎猎呼啸的疾风,竹叶被吹得往上翻卷飞驰,消失在郁郁密林间。
不见了?
她慌了,气息亦开始不稳。
而水涟没有说停止,意味着练习还没有结束,她只能等待。
她的目光随竹枝倾斜的方向移动,企图在这些狭小的间隙中找到那片红叶的影子。
须臾,风停叶落,那团红色惨惨戚戚地飘落在地,她俯身拾起经风狠狠摧折的目标物体,若有所思。
此为逐风。水涟淡淡道,这是最累的练习,风向、风力、风性无定,必须全神贯注才能不失目标,大部分时候,逐风是一无所得的。
许垂露顿首道:嗯,接下来是乘风?
你闭上双眼。
她依言照做,水涟的声音变远了一些。
许姑娘,强风将近,你要试着躺在风上。
躺?
顺势而为,乘风而动。你不必考虑风在何处,它来时会将你吹引到你该去之地,你只需让自己变轻,轻如薄纱、鸟羽、飘雪
她吐出一口浊气,尽量让心神清净,四肢放松,五感敏锐。
风来得很快。
她旋身以合风向,衣料紧贴在背上,竟真似躺在风间,为其掌托而行。
这感觉恬然舒畅,只是
她霍然睁眼,一簇绿竹贴脸伫立,距她门不过毫厘,若她再晚一刻发觉,怕是要撞个人仰马翻。
水涟在一旁轻轻地笑:乘风固然快活,但完全放纵身心便会落入危险境地。可是若不让气体清盈,人躯又无法被风推动,取舍控制是乘风的难处。
许垂露心有余悸,又道:看来,最好用的当是运风了?
他沉吟片刻:可以这么说,不过运风的前提是征服,这不仅要靠练习,还需要一定的天赋。
我大概知晓了,逐风是为风之奴,乘风是为风之友,运风是为风之主,其实究其根本都是借风之力,不过人都是喜欢做主人的,运风也就高另外两者一等了。
水涟看着她,幽幽道:是,慕强贱弱,人之本性。
许垂露并无意追逐运风的境界,今日收获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但她还有一事好奇。
那天,我见玄鉴练习轻功,却不像是这三者之一,她那种练法,应当算什么呢?
水涟听她详细描述那摘取落叶的情景,檀口微张,以两道秀眉拧出了酸酸的妒意。
她的功法只属她自己,我不知晓其名称,但这种轻功以藏匿为前提,是将自己的身躯化入风中,其目的并非摘叶,而是在不惊扰风的情况下盗取风势。
?
若将那阵风视作人,玄鉴所为便是毫无痕迹地盗走他捧在手上的宝物。她的靠近是神鬼不知的,她既是风,也是叶,既非风,也非叶,去身存势,去人留意。而那些落叶可以视为对方身上的任何东西手足、头颅、脏腑。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此道门之无为,但置于武学上,无为是退,有为是进,她若能退到无人能察的空虚之境,自然也能进入挨山塞海的密匝洪流。
许垂露舌挢不下。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第41章 .学都学了
依照水涟的描述, 玄鉴的轻功着实很强。
但她眼中,那天的场景是美的,不仅是玄鉴的灵逸身形、洒金般的漫天黄叶, 还有那种静谧恬泰的氛围。玄鉴没有扰乱自然的一分一毫,她不去取树上未落之叶,而是等风将它们刮下, 在其沾地前将之敛入袖中, 她的动作充满仁悯怜惜, 一点不像是在练武,更像是一次体验、一次玩耍、一次浅尝
若她心中想的是征服风、掠夺叶, 必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融在自然之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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