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最盛之时,她面前忽然多出了个人。
那是个侍卫装束、相貌普通的青年,他把手中薄薄的信封捧到许垂露身前,恭谨道:阁下可是绝情宗弟子?
可以是,但她现在不想是。
因为她发现那信封正是那股浓香的来源,谁家正经人送信会用这么夸张的香料?再浮宕的狂蜂浪蝶也禁不住这等摧残。
此为我家主人的请帖,可否请阁下代为转交给萧宗主?
许垂露心中警铃大作。
既是给萧放刀的为何要送到她这里来?是怕进不去绝情宗,还是怕萧放刀连人带信一起撕了?还未开封就香成这样,里面不会有毒吧?
这异动自然也引起玄鉴的注意,她运步而来,挡在许垂露身前,对那青年道:你家主人是谁?
青年拱手:见信便知。
玄鉴欲要伸手取信,却被许垂露扯住了袖子。
虽然她认为不接这信乃为上策,但此事与萧放刀有关,一味躲避怕是逃不过。
许垂露深吸一口气,冷静道:请这位兄台替我们拆信,然后打开请帖舔一下。
青年愕然,似乎认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许垂露坚持:我怕其中有诈,若兄台心中坦荡,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青年的嘴角忍辱负重地抽了一抽,用颤抖的指尖撕开信封,取出洒着金箔、缀着花蕊的请柬,而后视死如归地放在嘴畔,迅速伸出舌尖舐了一口。
如此,两位可放心了罢?
许垂露看他脸色除了有些屈辱之外并无异常,稍稍安心。
玄鉴接过请柬,见到其上字样,蹙眉道:敛意山庄。
青年压下那份难堪,肃然叮嘱道:还请二位务必将其送至萧宗主手中,在下告辞。
他走得极快,神情扭曲得像是再晚一步就要当场呕出来。
玄鉴把请柬收入袖中,脸色颇为沉重。
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我们要不要先赶回去?
玄鉴摇头:无妨,我们先去墨斋买笔纸。
许垂露隐有忧色:好。
今日丰厚的收获压成了一团沉沉的包袱压在许垂露的脊背,她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忽觉背上一轻,有人替她托住了这份坠力。
玄鉴对她道:许姐姐,我来背吧。
这怎么行?我
一道沉滞而忧悒的男声自两人身后徐徐响起。
小姑娘莫要逞强,你中毒了。
许垂露怔然回头,张断续已提着包袱朝门口走来。
谁?你说谁中毒了?
张断续面色如无波静水:你身边的人。
许垂露蹙眉:我与她一直在一处,怎么可能是她一人中毒?是那香气有异?这满屋的人不都嗅到了么?
你闻到的是何种气味?
就是混杂的花香啊。
张断续微微颔首,又对玄鉴道:你呢?
没有味道。玄鉴垂目摇头。
许垂露愕然:怎么会这么浓的
张断续无奈道:我嗅到的是臭味。
玄鉴有些失神,喃喃道:百迭香。
百迭香是何物?百迭裙的亲戚?
张断续见她愚钝之貌,很不情愿地开口解释:毫无内力者嗅到的是花香,有少许内力者嗅不到其气味,内力深厚者嗅到的是恶臭。
嘶,是内力梯度试纸哦,试香。
这东西于人体有害?
张断续摇头:无害,但常用于催化毒物。
言毕,张断续携他的两大包衣服消失在两人视线之内。只留下一阵滴滴答答落雨声的回响。
许垂露脸色微沉,转头面向玄鉴时却只显出温柔关切:你感觉如何?知晓是什么毒么?
毒物难解之处就在于不知制毒者是谁。玄鉴声音低落,不过我已封锁内力,不会让它在体内乱窜。
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人、碰过的东西、吃喝的食物全都一样,你有内力护体,怎么也不该是你中毒。许垂露仍在回忆这一路所见所历,难道遗漏了什么你碰了我却没碰的?
玄鉴眉头深锁,良久,她终于抬头道:有,那小巷的少女。
许垂露也登时忆起当时情状。
那少女出现得吊诡,两人分明对其有所提防,却没想到仍旧在这里出了岔子。
毒能藏在何处呢?若是洒在木轮表面,一路滚动早已令它挥散在空气里、掉落在尘土上,那么,玄鉴还碰了哪里?
袖子。
对,她故意让袖子卷进车辐,旁人要帮她或许不必去碰木轮,但不得不伸手去扯出那银绡。
许垂露心口发凉,这番筹划定有图谋,这毒性未知,绝不能再耽搁。
那送信人此时出现在布坊,就是等不及毒性自然发作,是催促他们早些作为。
玄鉴,我们即刻回去找宗主。许垂露竭力维持镇静,不过你如今用不了轻功,我怕这么走回去路上又生变故
你们怎么了?我刚才听有人说中毒?阮寻香见两人在门口迟迟未动,拖着披帛急急赶来,语气关切,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许垂露很想提出借她那豪华大马车一用。
但她没有。
是门中忽然有些事务,我们怕是要早些回去,劳阮掌柜挂碍了。
阮寻香觉出其中恐有隐情,也未再追问,只道:如若真的很急,我可以遣两个车夫送你们回去。
许垂露一笑:不好耽搁阮掌柜的生意,如此华盖只送两人出行也太浪费了。
罢了,你们路上小心。
走出香风阁十几丈外,玄鉴发现许垂露双手仍僵硬地紧攒着,有些担忧地抿了抿唇:许姐姐信不过阮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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