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考生数万人,考中三十九,已然不易,秦轩这三年苦读,到底没有白费。
“恭喜秦公子!贺喜秦公子!”报喜的差役一溜烟地说着好话,秦轩连忙命人打赏,阴沉了多日的脸上终于扬起了笑容。
“你们桃溪真是人杰地灵啊,考中了好几个呢!就连解元,也是你们桃溪的!”
“解元……也是桃溪的?”秦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他脑海中已经有了猜测,“是秦越吗?”
“正是呢!秦解元也姓秦,与您不会是一家子吧?哎呦,秦家祖坟当真是冒青烟啰!”差役尤不自知地说着讨巧的话,殊不知秦轩此时心中的喜悦已经尽数褪去,只余一片冰凉。
他是考上举人了,可跟秦越这个解元一比,谁还会关注他这个三十九名?
秦轩料想的不错,秋闱考试喜报传回桃溪,刘璋看到解元的名字后,当即大喝三声“好”,哪还有心思注意后面的人是哪些?
“快,派人去报喜!咱们桃溪,终于出了一个解元!”刘璋喜极而泣,在他任上出了一个解元,他这一期考核无忧了!
何况,他与秦越关系也算不错,日后他若官运亨通,总会给自己这个老县令一点面子的,多少也算是一个帮扶。
“这次秋闱,闹出那么多事,大家心里都吊着呢,你带人去,热热闹闹地传喜讯,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桃溪与苏城虽隔着一日的路程,但是锦州秋闱泄题的事,还是传了过来,家中有考生的,各个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原本早该出结果的秋闱,硬是多拖了两个月,这才有了最终答案。
如今,桃溪不仅有五个考生考中举人,还出了个解元,这样的大好事,就该唱它个三天三夜!
“小的这就叫人准备锣鼓,满大街告诉这个好消息去!”
张捕快接了命令,当即带着人,敲锣打鼓,满县城地吆喝起来:“秦越秦公子中了解元啰!咱们桃溪出解元啰!”
这么大的动静,想不注意也难。
秦荐廉在秦榕的搀扶下,拦住了张捕快:“张捕快,秋闱的成绩出来了?”
“哎,出来啦!秦越公子,是解元!”
“好!好!好!”秦荐廉连说三个好字,一双老眼瞬间落下泪来。
他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秦氏一族,多少年没有出过举人了,这一次,终于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秦荐廉与秦榕谁都没有问秦敏的成绩,秦敏前些日子就寄过信回家,将他在苏城遭遇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自然也说了自己身上带伤,不能参加复试的事。
“还好有越儿在……”秦榕扶着父亲回了屋,克制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要是没有越儿,咱们敏儿可能就没命了……爹,我不求敏儿考中举人了,他这性子太过任性鲁莽,只怕做了官也会闯出祸端。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好好活着就行……”秦榕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差点失去儿子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哎,这都是命。等敏儿回来,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秦荐廉长叹一声,他也明白,有些事,若是非要逆天而行,只怕反而会失望加倍。
反正,敏儿如今已有秀才功名,若是走不了仕途,也已经有了掌管秦氏一族的资格。
日后越儿在朝中为官,身后宗族,总要有人替他操持,总不能继续让秦放占着族长之位,不知何时又给他下绊子的好……
“对了,秦轩这次,也中了举人吧?”秦荐廉问道。
秦榕点了点头:“方才我看了那喜报,秦轩是三十九名,要是没有越儿,他便是桃溪第一人了。”
“恐怕秦放又要把这笔账,算在越儿头上了……”秦榕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秦荐廉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秦放那狭隘的性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就如秦荐廉父子所料想的一样,当得知自己儿子考中举人,且是三十九名这样靠前的名次时,秦放心中大喜。
可是,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秦越竟然考中解元!
瞬间,秦放心中的恐惧盖过了喜悦。
秦越这小子,怎么会这么邪乎!他的存在,就像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时时刻刻提醒着秦放,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迟早会被他夺走!
第八十五章、归故里
秦越高中解元的事,让平静许久的桃溪彻底沸腾。
秦氏一族,更是举族沸腾。
当天夜里,所有族老,一个不落,就连病重卧床的耄耋老者,也强撑着起身,齐齐跪在宗祠里,又哭又笑,发泄着心头的喜悦。
秦氏一族,已经太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
百年前,秦氏还能与姚氏一族势均力敌,这几十年里,却被姚氏远远甩在了后面,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身为族老,有负先祖所托,生怕去了地下,也无颜面见列祖列宗。
好在,如今有了秦越,一举夺魁,高中解元!
而他今年,尚未及冠,何其年轻,放眼望去,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
“我等就算现在闭眼,也没有遗憾了啊!”
“我就知道,越儿这孩子,打小就不寻常,果然我秦氏一族的希望,在他身上啊!”
“秦昭生了个好儿子啊!如今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几位族老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地念叨着,而同在一旁侯立着的秦放,心情便没有那么好了。
他儿子明明也考中了举人,却没有一个人提及,所有人口中在意的,都是秦越。
“这次越儿高中解元,是咱们秦氏天大的喜事,不如咱们族里出钱,修建一座解元牌坊,一来是嘉奖越儿为族里争光,二来也能激励其他族里的孩子,让他们也能向越儿学习啊。”
一位族老提议,得到众人赞同。修建解元牌坊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秦放这个现任族长的头上。
秦放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是,请族老们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吧。”
激动过后,终于有族老反应过来,想起秦放之子秦轩此次也考中了举人。
“轩儿也是好孩子,也是我们秦氏一族的好儿郎。你教子有方,辛苦了。”
秦放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声谦逊道:“轩儿不过是尽力而为,不值得族老如此夸赞。”
这个“也”字,听着就足够扫兴,他的儿子,到哪里都得排在秦越之后,只要一想到这点,秦放心情便不可能好。
“哎,不必谦虚,越儿和轩儿不愧是我们秦氏双秀,都如此年轻有为,咱们秦氏一族的希望,就在他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了。”
在族老们的一片赞扬声中,秦放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
不仅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他还得打起精神,为秦越的归来做好准备。
真他妈晦气!
*
秋闱的成绩出来了,苏城的酒楼忙得不可开交,到处都是应酬和庆祝的学子。
陈汉在金云楼订了酒席,老板不仅没有收钱,还专门送来了及第糕,预祝秦越在接下去的春闱再战佳绩。
秦平还眼尖地发现,哥哥的名字以及他当初所做的那首诗,被金云楼刻做石碑,以供后人瞻仰。
双胞胎别提有多骄傲了。
“哥哥真厉害,外面的人好像都在讨论哥哥呢。”
秦平忍不住看向外面,好在他们订了包间,这才没有引起围观,可包间能阻隔视线,却阻隔不了声音。
吃饭期间,秦越这个名字,就不断被人提及。
“那个秦越,会不会来个三元及第啊?若是这样的话,他可就是咱们大晋第一人了!”
“何止是大晋!你放眼前朝,前前朝,这近千年的时间里,也没出过三元及第的天才啊!”
“上次他去大闹知府衙门的时候,我没赶上,听说他还未及弱冠,当真这么年轻吗?”
“可不是?长得细皮嫩肉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放到春闱,说不定会被点做探花郎!”
“你们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觉得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复考前闹了那么一出,那些考官定不想招惹他这个麻烦,便手里松了许多,谁知道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就让这小子捡了个便宜了!”
“哦哟,你以为那些考官都是傻子吗?他们定是反复衡量后,才会给出这样的结果的!我看你啊,还是服输吧,咱们就是比不上人家!”
“哼!我才不与这种黄口小儿比呢!”
“哎呦,年纪都能做人家爹了,还如此心胸狭窄!承认人家就是少年英才又如何?会少块肉吗?”
“……”
围绕秦越这个话题,外面吵得不可开交。
秦敏以茶代酒,揶揄地敬了他一杯:“谢了啊,让我看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戏。”
“我还以为你要谢我的救命之恩呢。”秦越瞥了一眼,玩笑似的怼了回去。
秦敏一噎,有点别扭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杯,是谢你救命之恩……”
说着,他一口饮尽,双耳不自觉地浮起可疑的红晕。
“收了。”秦越将杯子里的酒一干而尽,姿态随意到好像只是捡了秦敏的钱包,而不是救了他的小命。
“对了,有件事我要跟大家说一声。”一直沉默着的朱昭熙突然开口,众人视线齐齐看向了她。
秦越微微蹙眉,大约已经预料到朱昭熙要说什么了。
“我来这里,是受安爷爷委托,如今也算功成圆满,差不多也该走了。大家,就此别过,日后京城再见!”
秦安尤其不舍。
她的身边,并无相熟的女孩子,朱昭熙是她这几年内唯一一个可以说悄悄话的大姐姐。
这段时间里,秦安没事的时候,总是偷偷去找她。朱昭熙得空的时候,还会教她练剑,或者二人一块做些吃食,说说悄悄话。
若是朱姐姐走了,她又少了能说悄悄话的好姐姐了。
大约是秦安失望的表情太过明显,朱昭熙忍不住安慰她:“你哥哥马上就要上京参加春闱,你到时候跟他一块来,我带你去京城玩个够。”
陈汉、秦敏不知朱昭熙的真实身份,见她对秦安一个小姑娘说这些话,都忍不住有些拧眉,但是见秦越这个做哥哥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也不便多说什么。
“那哥哥……一定要带着我啊……”秦安忍不住期许地看向秦越。
秦越还未回答,秦安已经忍不住抢答:“那是自然!哥哥去哪里,都会带着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