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无奈一笑,对着朱昭熙举杯:“待我回乡祭祖,便会启程入京。到那时,再上门拜访。”
“那就一言为定。”
朱昭煦也举起酒杯,二人轻轻一碰,就此定下京城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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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昭熙启程离去,秦越一行人也准备返回桃溪。
来的时候,秦敏跟得心不甘情不愿,走的时候,却是非常自觉地爬上了秦越的马车。
“愿赌服输,反正我回去也是要给你做书童的,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区别。”
秦敏还没忘掉他跟祖父的那个赌约,秦越在秋闱中若是胜过秦轩,那他就得给秦越做书童去。
先前的时候,秦敏也许还会有些不服,替秦轩申辩几句,而如今他却是只字不提秦轩。
在牢狱的时候,他没有将秦轩供出来,便算是全了他们二人昔日的兄弟情分。
从今往后,他秦敏与秦轩,恩尽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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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几人回到桃溪的时候,刘璋、老族长以及秦氏一众族人,早在城外十里亭等候着了。
探路的衙役一看到赶车的陈汉,便急急忙忙地吆喝着要敲锣打鼓地奏乐起来。
秦越是在一片欢腾祝贺声中下的马车。
“晚辈见过刘大人,见过诸位族老。”秦越领着秦敏以及弟妹给众人问安。
“越儿何必如此多礼!”刘璋眼疾手快地扶起了他。
“祖父……爹……”秦敏也泪眼惺忪地给秦荐廉、秦榕跪下磕头。
“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秦荐廉和秦榕强忍着泪意,牢牢抓着秦敏的手,确定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后,终于松了口气。
“越儿,世叔真的不知该如何谢你了……”秦榕一手拉着儿子的手,一手拉住秦越,憨厚的脸上憋得通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感谢。
“世叔不必多言,该谢的,敏弟都已经谢过了。何况,我既亲自将他带去苏城,自然也该原样将人给带回来。”秦越淡笑道。
“就是啊……再说了,我不是还得给他做书童嘛……也算身体力行地道谢了。”秦敏有些别扭地哼哼着。
“好了,越儿高中解元,是大喜事,不许哭哭啼啼。”最后还是秦荐廉开口,众人这才收起了泪意,纷纷祝贺起秦越来。
“本官已经命人在府衙备下贺宴,咱们还是先回城再说吧。”刘璋笑着打了圆场。
“对了,这是本官命人给你准备的白马。”刘璋一摆手,就有人牵了一匹头戴红花的白马走上前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桃溪的百姓都等着一观解元风采呢。”
“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越心知,这样的应酬来往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坦然受之,利索地翻身上马。
也多亏了他当年有一个喜欢骑马的朋友,时常带他们去他自己的马场遛一遛,所以这样简单的骑行还难不倒他。
秦越上了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桃溪。
一进城门,果然早已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我就说,秦员外那样的大好人,生的儿子怎么会是败家子呢!”
“哎,秦公子小时候,我还陪他玩耍过呢,他那时候就聪慧的很!”
“这次秋闱,听说咱们桃溪最靠前的名次都是姓秦的,看来这秦氏又要重振辉煌了!”
“老爷,夫人,您们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越儿啊!”人群中,秦六看着被簇拥着的俊朗青年,忍不住双手合十,向上苍祷告。
一路走去,到处都是议论声。秦越面不改色,从始至终脸上看不出一丝骄傲或是紧张。
第八十六章、阳关道
“顺和,那位便是秦公子!咱家的大恩人秦公子!等你长大了,可要记得报答秦公子啊!”人群里,牛铁匠肩上驮着儿子,对着那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忍不住激动大喊。
更远处的客栈二楼,周掌柜父子挤在窗口,望着打马过接的秦越,齐齐赞叹。
“不愧是秦公子啊!果然永远都这么令人惊叹。”
周家耀蓄起了小胡子,俨然当家做主的派头,他如今已接管了父亲的印书坊,不仅如此,他还开起了周家书铺,在桃溪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书斋了。
这还得多亏了当年秦公子的启发,让他有了创作灵感,那一系列的医仙弟子的话本,让他赚了不少钱,也彻底让他爹见识了他的本事,终于同意放手,将家中生意交给他来打理。
“那就是秦公子!我家大谷当年就是被他救了!现在已经是百户了!”一群黝黑的壮汉中,梁大谷的四叔格外骄傲地跟自己的工友们介绍着,几年过去了,他晒得更黑了,但是气色却比过去好了不少。
梁大谷跟着安林路去参军后,每隔半年会托人带回自己的饷银和消息,他杀敌勇猛,脑子又机灵,短短三年,便成了百户。
得知这个消息的梁四叔高兴地喝醉了好几次。梁大谷的饷银足以让他摆脱继续干苦力的生活,可梁四叔却不许任何人动梁大谷的饷银。
这是给大谷娶妻的老婆本。
梁四叔牢牢记着兄长的叮嘱,要看着大谷成亲生子,他这个做叔叔的才算是完成了对兄长的许诺。
有为秦越感到高兴和骄傲的,自然也有心有怨恨和不甘的。
秦柏带着几个小弟,畏缩地躲在小巷子里,等到秦越一行人走过后,才满脸阴沉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呸!没想到,这小子运道这么好,竟真让他考上了解元!”秦柏忍不住唾了一口。
“柏哥,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当年可没少得罪他呢。他会不会跟咱们算账啊?”一个小弟忍不住惴惴不安地问。
秦柏心中烦闷不已,却也不想再小弟面前丢了面子,只好故作狠厉地呸了一声:“不就是解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要是敢对咱们不利,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这狠话是说出口了,可是有几个人信,那就说不准了。
秦越骑在马上,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都来了。
穿越大晋,恍如一梦,他一步一步走来,不知不觉融入其中。
身边的这些人,不再是历史书上草草略过的只言片语,而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
从城门口到县令衙门,必然会经过秦放府邸。
跟门外热闹喧嚣的场景截然相反的是,此时的秦放府里一片寂静,下人们全都低头蜷缩,连喘气声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惹了老爷不高兴。
秦松心里发苦,明明少爷考上举人是天大的好事,可老爷却非要去跟秦越比较,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原本,老爷今日也是要去城外一起迎接的,好在有族老提出,让他准备接下去的开祠祭祀,老爷这才免了这一趟周折。
否则,真要老爷去郊外迎接秦越,只怕回来后就不单单是砸几个茶杯这么简单了。
秦松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走进书房:“老爷,少爷过两日也要回来了,府里已经准备好了,您看,要不要老奴再派人出城去迎接一下啊?”
“接什么接?!不是县令大人带着族老相迎,有什么意思?!叫人看笑话吗?!”秦放冷斥一声,手中的茶杯也因他的动作晃出水来,晕湿了桌上的书信。
“是老奴多嘴了……”秦松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他也不想触这个霉头,可他又不得不提这事。
少爷考上举人,到底是件喜事,他这个做管家的,总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到时候老爷气消了,说不定反倒要怪他办事不利。
如今,他该提的也提了,老爷不许,那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知道秋闱成绩后,秦轩回了趟白鹭书院,这才耽误了两日,落后了秦越一程。
不过,就算可以同时回来,他大约也不想跟秦越一路同行的。
还不如这样,秦越走他的阳关道,而他则过自己的独木桥。
*
秦越回来后,不仅刘璋专门在县令府衙举办了贺宴,秦氏一族还专门开了宗祠正门,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上告列祖列宗此等喜事。
接连几日,无论走到桃溪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到秦越这个名字。
秦平、秦安也忙得不可开交。
光是家里收到的帖子,就有足足半米之高,比上次秦越中了案首之后,多了一倍有余。
“这些人家,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哦。”秦平秦安看不懂其中的奥妙,秦榕却是明白,“这些人家,都是看中了你哥哥,想要他做女婿呢。”
坐在一旁的秦敏翻着手里的请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把秦越给抢回去呢。”
秦安和秦平愣了好一会后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哥哥还没成亲,如今又高中解元,简直就是十里八乡最闪耀的香饽饽啊。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平红着脸,支支吾吾,“可咱们爹娘都没了……”
“那自然是哥哥自己做主!”秦安当机立断地开口道。
“还是安安想的明白。”秦榕虽是长辈,却也有自知之明,他平日帮着照看一下秦越府里的事还成,干涉秦越的婚事,那是万万不能的。
“等春闱结束,你哥哥就满二十了,也该到了成婚的年纪了。”秦榕忍不住感慨,“不过,他的婚事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到春闱过后,待他金榜题名,说不定还能被哪家大人榜下捉婿,替你们找一个名门千金做嫂嫂呢。”
秦平似乎被这画面给逗乐,秦安却抿了抿唇:“我也不求什么大家闺秀嫂嫂,只希望哥哥能娶一个他自己喜欢的人。”
秦榕揉了揉秦安的脑袋,觉得她这话太过天真,但是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到底是女孩子,心里把喜欢不喜欢看的如此重要,等越儿入了官场,有一个高门大户的妻子,能够给予他一臂之力,才是最重要的啊。
只是这些话,不必跟一个小女孩深究。
今天,秦榕带秦敏过来是为了马上到来的春闱。
等过完年,秦越就要启程前去京城了,准备来年的春闱了。秦荐廉与秦榕问了秦敏的意思,他若是愿意继续科考,那家中定然支持,他若是不想再考,也无妨。
秦敏思索了两天,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这苦头也吃了,板子也挨了,总觉得不中个举人,有些对不起自己这些日子遭的罪。”秦敏的理由听着十分荒唐,但是秦荐廉和秦榕也没说什么。
既然他愿意再考,那就考吧。
只是在那之前,还有一个赌约没有履行。
“不就是做书童嘛?做就做!”秦敏虽任性娇纵了点,但是为人一向是说话算话,何况如今他对秦越印象大改,也没那么排斥给他做书童了。
既然如此,秦榕索性就带着人上了门。
秦越回来的时候,秦榕父子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世叔,久等了,实在抱歉。”秦越匆匆归来,一见面便先致歉。
秦榕连连摆手:“知道你忙,等一会也不妨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