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惊艳!
“仲兴,咱们族里,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大喜事,可得好好庆祝一番呢!还有,必须得挑个好日子,大开宗祠,昭告秦氏先祖啊!”
仲兴,便是秦放的字。
说这话的人,乃秦氏族老,已经耄耋之年。
除了他之外,其余几位秦氏族老此刻也都聚集在秦放府中,正说着秦越高中案首一事。
几位族老你一言我一语,秦放压根没有反对的可能。
他也不敢反对。
“是,越儿高中案首,乃我们秦氏合族的荣光。我定会好好安排。”秦放面色恭敬地应下,好不容易才将几位老祖宗给送走。
可等人一走,秦放却瞬间变阴了脸,砸了那些族老喝过的杯子尚不解气,又对着前来收拾的小厮一顿拳打脚踢,才算是略略发泄心中郁气。
先是儿子秋闱失利,接着又是秦康被抓,从秋后问斩改判发配北疆,令他日夜提心吊胆,生怕秦康挨不住北疆之苦,最后宁可背上谋杀嫡兄的罪名,也要供出他这个主谋来。
心里压着这些事,这些年,秦放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人也越发阴沉消瘦。
如今,秦越竟高中案首!秦放更加相信那法师所说,当真是秦越压制了他儿子的气运!
第六十四章、开宗祠
一想到如今秦越竟还要与他儿子一同下场参加秋闱,秦放简直五内俱焚。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而看如今秦越气势如虹的模样,若轩儿与他对上,必是轩儿落下成啊!
可秦放心里再急,如今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每一次想要对秦越下手,最终结果都不如所愿,秦越不但毫发无损,反倒还给他添了几分助力。
这让秦放不得不越发谨慎。
如今秦越考中案首,他这个做族长的,就该比任何人都高兴才是。
这样想着,秦放阴沉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吓得刚进门的秦松心里狠狠一个哆嗦。
“老爷,大少爷来信了。”秦松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生怕自己一个不好,就成为老爷的出气筒。
“拿过来。”秦放冷着脸开口,秦松连忙将信送上。
自从上次秋闱失利后,大少爷便痛定思痛,回了白鹭书院奋发苦读,已经有近三年的时间没有回过家了,只有偶尔才会写信回来。
一想到这,秦松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大少爷如此用心苦读,自然是好事,可过犹不及啊,这弓弦绷得太紧了,也容易断啊,更别说人了。
最重要的是,少年夫妻,这样长久分离,总不是个事啊。
上次少年生病之后,少夫人曾提过,要去苏城亲自照料少爷起居,却被老爷和少爷一起拒了,只说少爷这三年要专心读书,不能分心,待少爷考中举人,再让小夫妻团圆。
少夫人虽心有怨言,却也不敢在科考一事上拖后腿,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留在府里。
这三年下来,秦松眼看着这少夫人从刚入府的活泼娇俏少女,变成了如今稳重少言的模样,与这府里沉闷的气质,越发像了。
秦松正胡思乱想之际,秦放已看完了信。
果然,秦轩此次来信,是问县试结果。虽未提及秦越二字,但是秦放哪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他最关心的,便是秦越的考试名次。
秦放心中抑郁,将信重新塞回信封,吩咐秦松:“把信给少夫人送去吧。她若是有信,就一块给少爷寄出去。”
秦松连忙应命,拿了书信送去后院。
秦松到的时候,姚珍儿正在做绣活,听到是秦轩来信,头也依旧没抬,只轻轻说了一句:“放在桌上吧。”
秦松硬着头皮说道:“少夫人若是有写给少爷的信,就交给老奴,一块寄过去。”
姚珍儿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好写的。”
一听这话,秦松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下书信便连忙退下。
等到绣完了手帕上的最后一遍花瓣,姚珍儿才拿起了秦轩的信。
一目十行地看完,姚珍儿讽刺地轻哼了一声,果然,信上提到自己的只有三个字:问妻安。
姚珍儿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到现在的意兴阑珊,变化不可谓不大。
秦轩人不能回来,书信竟也不给自己单独写一封,每一次都是寄给他父亲,然后施舍般地在末尾写上一句对她的问候。
倒不如不写!
秦轩如此作为,只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乞丐,像条可怜虫一样地等着他的垂青怜悯。
在这三年多孤枕难眠的夜里,她的心也渐渐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
看完信后,姚珍儿随意地将信纸揉作一团,丢在桌上,便起身进了里间。
绿盈过来收拾桌子,看到那张皱巴巴的信纸,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重新捋平,收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匣子里。
那匣子里,尽是她捡起来的信件。
小姐与姑爷的感情,也如这信纸一般,就算重新捋平了,只怕也消不掉这褶皱的痕迹了。
*
县试之后,还有府试与院试,诸如秦敏这般的学子,尚不能松懈,可对于秦越而言,他却是可以直接备战秋季的乡试了。
如秦荐廉预料的一般,为庆祝秦越高中案首,秦放这个族长果然提出要开宗祠祭祀,再大摆三天宴席。
为显重视,秦放还专门邀请了秦荐廉在内的几位族老,专门去秦越府上亲自道贺。
“咱们秦氏终于后继有人了!”
“你爹娘在天之灵,定然也会欣慰的。”
族老们对秦越赞不绝口,秦越却始终一脸淡然,不见一丝骄傲之色。
秦放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更是警惕。小小年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沉得住气,当真不可小觑。
“多谢诸位长辈好意,只是晚辈还得准备秋闱,实在不宜大操大办。”秦越最终还是婉拒了族老们的意见,不愿过于高调宣扬。
族老们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与秦越关系最好的秦荐廉。
秦荐廉捋了捋胡子,斟酌着开口:“越儿说得对,他当务之急是准备秋闱,就算要大摆宴席,也可等科考结束之后再说。到那时候,说不定越儿已是举人甚至进士功名,咱们再来锦上添花,岂不美哉?”
听到这话,秦放依旧维持着和善的笑容,可那袖子里的手,却是狠狠握拳。
这些人,就这般看好秦越?!谁知道,后面的秋闱春闱,又会出什么差池!
秦荐廉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划过秦放的脸,秦放好似一位真心为秦越高兴的长辈似的,笑着道:“这宴席倒是可以暂时免了,可这好消息,总不能不告诉列祖列宗吧。”
“说的是啊!咱们秦氏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少年天才了,该告诉列祖列宗,让他们高兴才是!”一位族老点头赞同。
秦荐廉也看向秦越:“你爹你娘,肯定会为你高兴的。也该给他们烧柱香了。”
秦越沉思几秒,终于点了头。
罢了,就当入乡随俗吧。
最后,秦荐廉一锤定音,大摆宴席免了,开宗祠祭拜却是必须的。
原本,秦氏子弟参加秋闱之前,就该祭告祖宗的,如今合二为一,倒也省了秦越一桩事。
六月初六,黄道吉日。
秦氏宗祠,正门大开。
上一次,秦氏宗祠开门,是为了秦轩去参加秋闱,那时候族人们也对他充满希望,以为他可以为死水般的秦氏一族带来新的希望,只可惜是空欢喜一场。
如今,轮到秦越了。
他会创造奇迹吗?
可惜,现在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秦越踏入庄严森然的祠堂,身后秦安、秦平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看着哥哥的背影,满是骄傲。
秦荐廉亲自为秦越主持祭告仪式。
原本,这事该是由现任族长秦放来做的。可秦越却开口,希望由秦荐廉主持。
秦荐廉没有推拒,几位族老似乎也没有异议,秦放自然也只能笑着说是。
就这样,这近几年来秦氏一族最重大的一次祭祀,秦放这个现任族长却退而其次,只能站在一旁观看。
看到那些不知情的族人露出诧异的模样,秦放感觉好似被人狠狠打了好几个巴掌。
这几年,他尽力收拢人心,想要建立自己在族中的威信,彻底取代秦荐廉成为秦氏的主心骨,可没想到,却被秦越一朝打破。
秦放心中更恨几分。
望着那道清瘦颀长的背影,秦放仿佛看到了他日后加官进爵、荣归故里的场景,只是想一下那个画面,秦放心中就如百爪挠心般难受、难忍。
而他不忿的情绪,在听到那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时候,瞬间化作了浸入骨髓的恐惧。
那句话,是在秦越完成祭拜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悄悄在他耳边说的。
声音极轻,仿佛幻觉一般。
但是秦放敢肯定,自己一定没有听错,因为他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秦越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极为冷漠的笑容。
该怎样形容那个笑容呢?
秦放找不出恰当的词,可那一刻,他的手脚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全身僵硬,明明是在炎热的夏季,却如同身处寒冬冰窖一般,从心底窜出一股寒意。
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什么!
那一瞬间,秦放脑海中闪过最坏的结果,那就是自己所有做过的事,秦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之所以他没有任何行动,是因为……是因为时候未到!
一想到那句低沉缥缈的话,秦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放以为自己的计划万般周全,却忘了一句话,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这秦越来历又如此诡异,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似乎也算不上什么!
秦放失魂落魄一般,直到回到府里,才稍微缓和过来。卫氏看到他的时候,顿时惊慌出声:“老爷,您怎么了?”
秦放整张脸白得不正常,眼神也呆呆愣愣,像是丢了魂似的。
“我没事。”秦放喝了几口茶,缓和了过来,摆了摆手,让卫氏退下。
秦放现在冷静下来,发现情况并没有自己方才想的那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