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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银止川没有说出来的话,可他一直想着何时实现了,再对西淮说。

没有想到,没有等他对西淮兑现诺言,西淮已经先退还了他的房契。

他拿走了他可以用来出城的玉佩,也还了他赠与的归处。

也许连曾经生同塌,死同穴的诺言,也一并反悔了。

[*注1]:文里有些诗是我集句的。集句是指取已有的一句或几句诗,拼集成一首新诗。例如王安石的集句风定花犹落,鸟鸣山更幽,就是集的原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有些人会专门钻研这种玩法,以让集句比原句更有意境(主要在宋代以后)。

第139章 客青衫 93

上一次星野之都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银止川在找那只他开了光,准备炖给西淮的鸡。

只见镇国公府所有的家兵仆从都被遣出去了,挨巷挨街地找人。

连角落里的猫窝都没有被放过。

家兵搜过,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黑巷更是一片狼藉,瘪了一面的铁桶不知被谁踹了一脚,待在原地叮铃乓啷地打转。

地上只剩下一片凌乱的脚印。

银止川还在君子楼上,仍是他和西淮昨天待过地方。

从这里也能看到城门,瞧清楚每一个出城去的人。

只是物是人非,同样的地方,桌子上的菜都已经冷了,剩下些残羹冷炙。

昨天留在银止川身边的白衣客,也不知所踪。

李斯年从楼下拾阶上来,看到银止川的第一眼,就是他坐在木雕桌旁,身边一个人没有。手臂肘弯撑在腿上,掌心握着一只锦囊,神经质地反复摩挲。

眼神空茫而僵硬。

整个人说是失魂落魄再恰当不过。

止川

李斯年欲言又止,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银止川听到声音,立刻抬眼看了李斯年一眼。但是很明显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后,他眼里燃起的那抹光又很快暗淡了下去,只低低说:

噢是你啊。斯年。

李斯年心里五味陈杂,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了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出口一句安慰道:

放心,城门口我已经吩咐过了。凡是用镇国公府的令牌出城的人,都一律扣押带过来。其余的几个出城小路,也都派人过去看着了。

这实在是很用心的安排,如果实施下去,很难有人能从固如金汤的星野之都逃脱

只是西淮如果还没来得及出城的话。

银止川揉了揉眉心,很疲乏的。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朝李斯年说:

多谢。

不客气。

李斯年答:你与西淮公子在查赈银上帮了枕风许多。这都是应该做的。

顿了顿,他看到银止川颇为不好的脸色,又问道:你中午是不是还没有吃东西?让小二上点酒菜来吧。也把这些残羹冷炙撤下去

不。

然而话音还未落地,银止川就立刻有些神经质地说道:不要撤走。这些是我和他吃过的最后一顿饭了。也许这个就是我和他吃过的最后一餐饭。

两个人之间倏然一静。

这实在是个颇为悲凉的形容,过了许久,李斯年才极低声道:

不会的不会就这样,变成最后一面的。

但是银止川默然地看着手中荷包,沉寂得就像一尊化作了石头的雕像。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他才闹脾气,突然负气出走。

许久过后,银止川轻轻地哑声说。

但是想来想去,我们这几天一直都过得很开心的,也没有什么争吵。他不应当这么吓我的。

这种事,有时候说不清。

李斯年揉了揉额头,勉强说道:你和西淮公子

我从认识他那天开始,就有一种直觉,好像他最后是会离开我的。

李斯年话未落地,银止川却就突然打断他,轻声说道。

他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好像在这样极致的疲倦和突如其来的打击之后,终于陷入了一场妥协

如果无法接受的噩梦早已经在降临之前,暗含征兆地预示过无数次,那么真正发生的时候,人是会反而有一种不必再担惊受怕的如释重负。

他看我的眼神,对我说话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银止川说:好像有一点冷淡,又有点不愿意深交,因为他知道他是会离开的。

我发现了,可我还是愿意对他好,因为我喜欢他。

银止川说:到现在他终于还是走了,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糊里糊涂地喜欢上他,糊里糊涂地被他抛下这一场动心,我被蒙在鼓里,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了解他在想什么过。

李斯年说不出话。

他从前见西淮和银止川在一起,只觉两人举止亲昵。银止川看西淮的眼神,西淮朝银止川微微带笑的模样,让他觉得两个人极是般配。说是天造地设也不为过。

可没想到最后,实际上是这样地无可奈何、满是苦楚。

他有什么一定要离开的难处,大可以告诉我的。

银止川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是会不管不顾强留他的人。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快乐,不是么?我只是想知道,想在他走之前问一问他,有没有不舍过,这就够了 。

李斯年心里堵得发闷,走到桌前,无声地灌下一口酒。

世间苦楚,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意不平。其实说到底,也都由一个情字而来。

楚渊与沉宴也罢,他和林昆也罢,如果没有动心过,没有与彼此相遇过,又何曾会过的这样痛苦?

可是,倘若没有动心过,这又多么无趣苍白的一生啊!

银止川和李斯年在酒楼上守了半天。及至傍晚的时候,却下起了雨。

雨水让整个星野之都都湿淋淋的,出入城门的人穿上了斗笠。

士兵们拿在手上的画像纸也不可避免地沾湿了许多。

辨别西淮的工作变得困难了起来。

银止川在酒楼上稍加沉默,几乎没有犹豫,而后他抓起银袍,和随从一起走下了酒楼。

他到城门口开始亲自排查出城之人。

其实,在银止川找西淮的过程中,西淮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他站在一个银止川很难注意到的角落,穿着身黑色的袍子,一个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半张脸。

他从银止川在酒楼失魂落魄的时候就开始看着他了,看他不肯撤去那餐冷饭,不肯听人的劝说,还走到城楼下淋雨。

他原本想他什么时候回镇国府了,自己再离开的。

却不想银止川一直没有回去。

为什么不肯回去呢?

西淮默然地想,这雨已经越来越大了,他的银白长袍被雨风吹湿。他是镇国公府的七公子的啊,他不应当这样狼狈的。

西淮离开他,就是想,他应该永远做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受拘束,不陷谋害。

他不应该被任何人毁掉,也不应当被任何人利用那颗赤城坦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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